正文 教训调查局特工

目录:从知青到中南海秘书:黑月亮| 作者:零下| 类别:历史军事

    (.com)    戈麦斯以为他提出的问题难倒了朴凡,于是装出一副很宽容的样子说:

    “保罗先生,可以不要急于回答问题,我们先轻松一下,换个话题。你应该认识开文-李?”

    “开文-李——当然认识。”朴凡不知道戈麦斯怎么会一下子提到李靖。

    “你们岂止认识,你们是最好的朋友,你的工作也是他向瑞契介绍的,对吗?”

    朴凡点了点头。的确,李靖是自己在美国纷乱复杂的人际关系中最好的朋友,两人还曾经金兰结义,相誓为异姓磕头兄弟——是依李靖的要求那样做的。记得,自己最初是被美国威斯康幸大学新闻系录取为研究生。但是,必须要用一年的时间学习英文。那所大学一年的学费要一万八千美金,还不算吃和住。而初到美国的朴凡,口袋里所有的钱加起来,只有两千八百美金。他只的选择放弃,转到纽约便宜的学校,更重要的在纽约可以同时找到一份挣钱的工作。他刚到纽约时,为了节省钱,租住在一间半地下室里,隔壁的室友就是李靖。地下室白天只能看见一线窄窄的蓝天,夜晚只能看见一条尺把宽幅的镶嵌着几颗星星的黑绸,住在里面,渴望新鲜空气如同庄稼渴望雨露一般。

    为此,朴凡产生了一种痛苦和后悔的自卑情绪。“在地下室里能住出一种高楼大厦里永远也无法找到的奇妙感觉”。隔壁的李靖看出来了,他幽默的告诉自己。——不知道这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是从大陆的哪里来到美国的?他为什么来美国?他从来不去学校读书,也不去打工。可是,他也不富裕,否则不会和自己一样住在地下室。他的身上好象永远都是套着一条破旧的牛仔裤和一件小羊皮薄夹克,他的神秘之处就在于每天每月除了去各式各样的博物馆外和拍卖场,几乎哪里也不去。朴凡总感觉到李靖是一个假名字。

    李靖对自己说:“住地下室,其实就是躺在大地母亲的怀里,你不要想身边不愉快的事,深夜里,你放松身心,闭上眼睛,屏住呼吸,静静的聆听——你会找到一种世界上最奇妙的感觉”。自己照着他所说的去做了。第一个晚上什么也没有听见,和以往一样的万阑沉寂,无声无息。第二天依旧,第三天还是依旧。自己问他:“什么感觉也没有啊?”他说:“你的心还没有静下来,继续”。过了几天后,自己真的找到了李靖说的那种奇妙的感觉:觉得自己是躺在茂密的青草地里安然的入眠,能够听见土地沉重的呼吸声,听见小草轻轻的拔节声,听见树尖嫩叶沙沙的发芽声,甚至能听见小花舒展的花瓣绽放时微微的震动声——后来,在一个纽约暴风雪的夜晚里,李靖突发急性阑尾炎,朴凡在所有的道路被雪掩埋,车辆无法通行的情况下,硬是背着李靖在暴风雪中走了两个小时,才把李靖背到医院。医生说,再晚十多分钟,阑尾就穿孔了——后来,李靖把自己介绍到华尔街工作。

    “你大概还不知道,开文-李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戈麦斯两只指头轻轻敲击着桌面打断了朴凡的回想:“开文-李是一个没有我们总统批准,是不能随随便便可以离开美国的人。”

    戈麦斯的话的确让朴凡大大吃了一惊。

    “保罗先生,我是在举例告诉你,我们有着很高的效率,我们会认真的关心我们应该关心的每个人。自然,你就不能例外了。”

    在这几分钟的思考中,朴凡很快找到了刚才戈麦斯提出的问题的症结。他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戈麦斯了。他既尊重戈麦斯怀有的这种美国人那种不断组合偏见,还自以为是在思考的固执看法,同时也通过这个问题狠狠教训一下这年轻的、无知的联邦调查局的年轻探员。

    “你刚才说的有一定的道理,但是,你忘记了,也许你根本不知道中国的那时候是一个什么样的年代?”

    朴凡决定给戈麦斯上课了。

    “什么年代?难道誓言和信仰和年代有什么关系吗?”

    戈麦斯说着,努了努嘴唇,眼睛向上翻了几下。

    “当然有关系。首先,我告诉你,戈麦斯先生,我们从来承担自己的誓言,尊重自己的信仰,至少,现在我也是这样的。但是,那时候,二十多年前的中国,已经把誓言变成口号,把信仰变成需求。当你对一个人或者一个党宣誓效忠后,你发现,那个人死了,他的言行给人民带来的是灾难,你又痛苦的知道,在你表达信仰的时候,那个党正在错误的道路上行走,走的越远,给国家带来的苦难就越深重。那是我们错误的年代。上帝也会有错误的时候。中国人最尊重的就是自己的誓言。你听说过吗?我们中国人三千年前就留下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祖训。我们没有忘记誓言,而是将对一个人效忠的誓言变成对一个国家的誓言,是将对一个党的信仰化为人民意志的信仰——你们美国人宣誓效忠过一个人吗?你们不也都是对国家对宪法发出誓言吗?”

    戈麦斯似乎安静了些,歪着脑袋,斜着身体听朴凡的讲话。

    “你根本不懂,那是中国人所经历的最特殊的年代。特殊的你无法想像得到,哪怕你是个天才。你能想像到吗?八亿人共同读一本书,八亿人共同唱一首歌,八亿人共同想一个人,八亿人共同说一样的话——对了,我在当军官的时候,你几岁?在幼稚园里哭妈妈。我加入中国**的时候,你多大?大概还在你爸爸的腿肚子里——”

    “你敢讽刺我?保罗先生,你以为我不知道,那叫文化大革命,我在书本上读到过。我懂。”

    戈麦斯差点跳起来。看起来,这真的是个傲慢而缺乏涵养的,又自以为是的年轻特工。

    “安静些,我在回答你的问题。如果你真的懂,那么,就绝不会问起刚才那个愚蠢的、毫无意义的问题。你太年轻了。是的,那个时代是叫文化大革命,但前面还要加上‘无产阶级’,就是穷人革富人的命,无知者革有知者的命。那个时代,所有的誓言都是从一个喉咙里,用一种语言叫出来的,不是誓言,是口号。不是从每个人的心里发出的。所有的信仰都是政权强加给每个人的烙印。给你铭上印记的时候,并不在乎你愿意还是不愿意。我们并不是那种为了个人**而出卖灵魂的人。但是,我们的的确确是为了自己和家人的生存,为了不至于死亡,而接受口号为誓言的,把烙印当信仰。当你们咀嚼着面包,手里抹着黄油,喝着牛奶,在高谈*、自由、*的时候,我们在干什么?你知道吗?我和我们的人民正在为一碗稻谷,一把麦子,一袋大豆而流着汗淌着血,在违心的叫喊着着和歌唱着——当你们坐着校车去上学,驾着汽车去度假的时候,我们在干什么?你知道吗?我们一个鸡蛋一个鸡蛋的攒着,换钱去给母亲看病,一分钱一分钱的存着,给弟弟上学时买一只书包——你懂吗?贫穷和愚昧可以让人失去理智,可以让人丢失良心,也可以让人卖掉灵魂。我们是用我们特殊的方法活着,生存着,不是你想象的方式。你连中国的土地是什么颜色的也没有见过,你以为天下的人都和你们一样生活吗?你知道吗?想到我们曾经的生存方式,现在都让我感到心疼,感到悲哀,感到残酷。我去参军当兵,不是为了打击谁,更不是为了去拯救谁。如果你一定要我找个理由的话,那么我给你一个理由,那就是打击饥饿,拯救自己的肚子,加入**,不完全的是信念的驱使,也许更多的是生活的出路,在中国**的领导下,**才能更好的生活。**员的牌子,是走向更好生活的一张永久通行证。和在美国不一样,在美国,共和党或者*党,和所有人的生活是没有质的区别的——而在中国,一个**员和一个普通人的生活是完全不一样的——”

    朴凡对自己这样的回答很满意。他觉得自己有点像阿庆嫂,真的做到不卑不亢,不阴不阳。他对美国人多少有点了解,这些人既不相信中国人的假话,也不相信中国人的真话。不过,他还觉得不解气,不够味,又加了一段:

    “我不是没有信念的人,恰恰相反,我常常为自己的信念一点点丢失和对誓言承受的意志越来越薄弱,而感到痛苦和遗憾。同时,我痛苦和遗憾的是和我一样的人,在中国太多太多了。如果,这些人都象你理解的那样,戈麦斯先生,也都像你希望那样——以证明你的看法是多么准确,结论是钢铁一般的事实。如果真的是那样,那么是你的幸运,但却是美国的悲剧。你想想,如果中国**八千万党员和五百万军人,都坚定的承诺一个誓言,全部都无私的为自己的信仰而奋斗,那是一种怎样的力量?八千五百万人,差不多一亿人,都是一条心,都是一个愿望,都用一种力量——你可以想像一下,美帝国主义还打不倒吗?资本主义还消灭不了吗?**理想还不能实现吗?——世界上有什么能够阻挡一亿人一条心的力量?戈麦斯先生好好想想”

    戈麦斯对朴凡的回答很不满意,甚至有点愤怒,他从桌上探过身子,脑袋离朴凡很近:

    “你敢教训我,保罗先生,你也许忘了这是什么地方?需要提醒一下吗?”

    “不错,是教训,如果可以的话。”朴凡已经无法压制内心的愤怒。他觉得眼前的这个联邦调查局的特工,实在有点欺负人。

    “不可以,你是一个外国人。”

    “外国人?你是哪里人?美国人?印第安人?土著人?皮肤不像,语言也不像。噢,原来,你的祖父,你的父亲只不过比我早到新大地来了几年。我们在这里是不平等的吗?就是因为你的祖父,你的父亲早来几年缘故?”

    “你以为能平等吗?我有理由怀疑你来美国的动机,我有权力建议取消你的绿卡,让你回到你的共产*家去,滚回到你说的你的那个年代去——”

    戈麦斯的眼里的光亮被愤怒燃烧成火焰的光点。

    “你在威胁我?”

    朴凡此时反而冷静下来。他没想到,也没准备,纽约联邦调查员怎么会让这么一个浅薄无知,甚至有点疯狂的家伙来和自己谈话——简直不是谈话,是审讯。也许是要强加某些东西给自己,迫使自己就范,无条件的与他们合作——他相信了这点。他相信,戈麦斯的话是一种手段。他甚至在谈话中隐隐感觉到朴素的影子——他们一定对自己的哥哥朴素有兴趣!只是还没有到说出口的时候。

    “是的,你在威胁我。戈麦斯先生。正好,我的律师这些天度假回来,非常空闲。”

    “不,不是威胁,是警告。”戈麦斯听了朴凡的话,明显有点泄气,说话的声音也低了许多。不过,口气依然很硬——好像希望朴凡在最后一刻服输。

    “你想告我。你不会有任何证据的,保罗先生。我们对每个细节都有充分的准备。”

    是的。朴凡很清楚的知道,自己不会有证据的,刚才进这里的大门时,还经过搜身检查,连一枝录音笔也没有可能被带进来。但是,这种谈话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和必要了。至少,自己间接的达到了目的——既又证明自己第一次的谈话讲的那是真实的话,又实际拒绝了合作的要求。于是,他站起来对说:

    “戈麦斯先生,谈话什么时候开始的权力,在你的手里,但是,谈话什么结束的权力,却在我的手里。我告诉你,我们的谈话结束了。你可以去做你的事:取消我的绿卡——”

    说着,朴凡转身走向门口,在打开门的一刹那间,他回过头来。这次他没有向着戈麦斯,而是朝着墙上的玻璃大声喊道:

    “先生们,记住,今后希望能找一个经过麦卡锡时代的人和我谈话,那样,也*智一点,会融洽一些——”

    朴凡相信,藏在玻璃后面观察的那些人,都能听到自己的话。

    在朴凡脚刚要跨出门的时候,背后传来戈麦斯几乎是哀求的声音:

    “保罗先生,我们能不能再谈谈,能不能”

    朴凡没有理会,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那间办公室。

    离开纽约联邦调查局的大楼后,朴凡径直开车来到了普西金饭店,比约定与沃伦斯基见面的早了一个多小时。都是那个该死的疯狂的戈麦斯——如果和蔼的,心平气和的谈话,怎么会只用了二十分钟。

    想想刚才的谈话,让朴凡觉得忿然不平的同时,也勾起了思乡思国的情绪,一种积压了好几年的情绪突然在内心激烈的翻滚起来,想要畅快的喧泄一下。所以,这才把车前座小箱打开,找出了那盘叫《红太阳》的录音带——整整在中国大陆销售了四百万盘的录音带。记得是去年,朴素托中国驻纽约总领馆的人带来的。六七年了,第一次在美国听到这些记忆中的久远的熟悉的音乐和歌曲,那天,车上有四个人,就是因为这盘录音带,谁也不愿意下车离开,一起在车上反反复复听了四个小时,其中有两个人泪流满面——

    在普西金饭店门口,朴凡就这样躺在车里听《红太阳》,他听《**的战士最听党的话》,他听《洪湖水浪打浪》,他听《山丹丹花开红艳艳》,他听《社会主义好》,他听《红太阳照边疆》——当然,最过瘾的还是那首《中国人民解放军进行曲》。

    这是他今天谈话后最好的,最需要的,也是唯一能做的喧泄情绪,抚慰心灵刺激的方式。

    其实,在美国的中国人,无论何种生活方式,都有着难言的可怜悲哀之处。

    沃伦斯基很准时的来到了普西金饭店——他一向很准时,在与人约会见面时,他是以分以秒来论是迟到还是按时。这个波兰裔美国老人,走路时简直就是迈着军人的步伐。

    记得还是一年前,老板瑞契把沃伦斯基介绍朴凡时,朴凡一下子就特别喜欢上了这个六十岁的、来之于东欧移民的老头。沃伦斯基身材高大又魁悟宽阔,一顶如银狐毛发般又白又亮的头发,一双浅灰色的眼睛,充满善意和蔼和神情。当时,朴凡心里还使劲琢磨:怎么会是这个名字:阿列克赛·彼得罗维奇·沃伦斯基?这个名字是俄国名字啊!和列夫·托尔泰追书《安娜·卡列尼娜》中的那个沃伦斯基怎么一模一样。真不知道,是托尔斯泰无意中创作灵感与现实生活的巧合,还是沃伦斯基的父亲觉得自己的儿子,应该像大文豪书中那个*倜傥的俄罗斯军官一样,而起了这个名字?不过,后来瑞契告诉朴凡,沃伦斯基家族在波兰是个绵延了十几代的世袭贵族,他的姓氏在波兰相当有声望。

    朴凡记得,他第一次与沃伦斯基见面也是在这家普西金饭店里。普西金饭店在曼哈顿的中城,是最具有俄罗斯特色的餐馆。那天,沃伦斯基带着朴凡走进餐馆时,餐馆里所有的人——从拉门的,带位的,到领班和经理都大声的用俄语一齐热情的对他表示欢迎。看的出来,沃伦斯基是这家“普西金饭店”的常客,沃伦斯基从进门就微笑着开始用手指点女服务员的人数,九个!他掏出九张二十美元票面的钱,交给领班——作为先付的小费,按人头每人二十美元。而那天他和朴凡用餐才不过用了三十四美元。

    用餐时,沃伦斯基闪着灰色的眼睛故作神秘的告诉朴凡:

    “这里的每一个女服务员都是来之俄罗斯的大学生,她们会背诵大量的普希金优美的诗句,会唱根据普西金诗改编的歌剧和歌曲。所以,你在这里,可以点听诗歌朗诵和音乐。你不知道,给女服务员的小费是每人五十美金,俄罗斯黑社会的手掌——”

    沃伦斯基把掌门人故意说成手掌,有点俄罗斯北极熊熊掌的味道。

    “伊万科夫给女服务员的小费每次都是每人一百美金,他吃的仅仅是一盘俄罗斯蔬菜浓汤和两片夹着鲑鱼粉的面包,而他唯一的要求,就是让年轻的服务员为他朗诵普西金的诗《致十二月革命党人》,每次他都会听的泪流满面,他上个月前就是从这里用餐后,出门遭到伏击的,呀的腹部中了三颗AK47步枪子弹,送医院途中五小时后死的,但他在醒来的五小时里,发出了三十四个口头追杀令——”

    朴凡也在电视中看到这位俄罗斯在美国最大黑社会首领伊万科夫的葬礼。那是纽约最寒冷一个上午,清凉灿烂的阳光里,六个穿着黑色蛇纹皮夹克,戴着黑墨镜,挂着金项链,面容凌厉的人,走在前面,上千穿着皮衣的人默默的跟着,几乎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大棒娇艳欲滴的红玫瑰。这长队形成一个冰凉的巨大的黑色漩涡,这个漩涡里几乎找不到一个女人。漩涡的中心是一口深棕色的棺木,伊万科夫永久的沉睡着——没有交谈,没有悼词,没有眼泪,只有最后的冰冷的致敬之吻。?c=860010-031901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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