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兄弟除夕私语(5)

目录:从知青到中南海秘书:黑月亮| 作者:零下| 类别:历史军事

    (.com)    朴凡点了点头。朴素换了一种十分无奈的口气:

    “小凡,你是有这个体会和常识的,能把礼品送到我的办公室,能送到我的住房里的,不是一部之长,就是京城外的封疆大吏,至少也是央企的头头,银行的行长,驻外的大使,最低最低的,也不会低于上市公司的董事长,他们有的职务比我高,有的掌握的权力比我大,有的身后背景和影子也一点不比我差,我是不敢不收的啊,我是不能不收啊,不收也要收啊——”

    朴素长长地,长长地叹了口气。沉默片刻又说:

    “他们的礼,是不会送给我的,他们都是自己送给自己的。我是什么角色,我心里最清楚。我就象个你在美国时曾经打工做过的饭店服务员,我收的只是小费,他们收的才是正餐费。收了人家的小费,你就得好好服务,就不敢不办事,就不能不办事。电视剧《江山风雨情》描绘的一个情景,简直就是我的情景,如出一人,分不出古今。是这样的:崇祯皇帝的大太监,一下子从家中拿出两千万两银子充当军饷。皇帝惊愕万分:

    国库尚不能一下子拿出两千万两银子,一个大太监何以能为?

    大太监回答:那些银子都是各级官员送的。

    皇帝怒斥:你胆敢受贿?!

    大太监回答:是的,全是贿赂我的钱。

    皇帝疑惑:难道是人家送了,你就收?

    大太监回答:是的,必须收。起先别人送我一万两,我不敢收。他们以为嫌少,就送三万两,我还不敢收。他们以为还嫌少,就再送五万两。我就不得不收了。如果再不收,他们就会认为我是存心和他们作对了,再不收他们的礼,就是表明不和他们来往,要断绝关系,从此便会结成冤家死对头。因此,我不得不收,不敢不收。既然收了,就得为他们谋官求职,狼狈为奸。可是,我不敢用这种钱,久而久之,年积月累,就存下了这两千万两白银。

    皇帝愕然,哑声无言……

    我用了这个比喻,你理解了?同样,我这满屋的礼品金钱,早晚也会被充作军饷,纳入国库的……”

    朴凡没有插嘴,平静地听着朴素的讲述。只是不断地一口一口地喝着酒。他要让朴素把这些年积压在心里的话,倾吐而尽。朴素似乎也是意犹未尽,不吐不快。

    “在我与他们之间,礼品不是礼品,而是态度;金钱不是金钱,而是政治。根本不是廉洁不廉洁的问题,也不

    存在**不**的问题。当年,**送一本书,周恩来送一件衣服,**送一盒芒果,值几个钱?那是恩泽,那是信任,那是亲近,那是视为自己的人的一种表现方式。有句话说的很经典:领导的信任,不是他与你一起做了几件好事,而是在于和你一起做了几件见不得人的事。这里的道理太深刻了。职务不分上下,权力旗鼓相当的人之间,钱,就是一种态度——最明确的态度。如果今天,主席或者总理送你一盒饼干,赠你一枚勋章,批你一套房子和升你一级职务,从本质上讲,那也都是礼!你能不收吗?敢不收吗?不仅要收,还一定要表示感恩戴德。他们给送你东西,就是看得起你,就是说明你在他们眼里还有用,还挺有用——

    这就是秘书。谁叫我们是秘书的。什么叫秘书?小凡,当年我不如你知道的多,可现在,我比你更有权力,更有资格来回答这个问题。无论从存在的价值,还有使用的价值看,怎么看,怎么想,怎么琢磨,怎么研究,从理论到实践,结果只有一个:秘书就是一种工具。不同的秘书,就是不同的工具;不同级别的秘书,就是不同级别的工具。是党的工具,是组织的工具。同时,也是老板的工具,老板集团的工具,甚至是老板家庭的工具。既然是工具,就必须使用。一只扳手,可以用来砸坏一辆车,也可以用来松动各种关系的螺丝;一把手枪,可以惩罚一个坏人,也可以伤及一个无辜——工具,是没有生命的,是没有思想的,是没有感情的,也绝不能有。工具,只有使用了,才会产生生命,才会产生思想,才会产生感情——

    我知道,在官场上,有多少人在羡慕我这样的高级工具啊!有多少人在梦寐以求地想做我这样的高级工具啊!他们根本不懂,也无法体会到,我们这种人啊,是这个世界的隐形人。这不能怪他们,不入此山,难知山中事。对一个秘书来说,老板的职务越高,他的隐形的程度就越深;老板总在光明中,秘书总在黑暗里。好事做尽,无人知道;坏事做绝,也无人知道。不管是道德高尚,精忠报国,还是卑鄙下流、伤天害理,只有自己知道,只有老天爷清楚——事实上,我们这些秘书,并不是总被现在的电影、小说、电视剧中描写成的那种卑鄙小人,凶恶帮手,贪婪好色,或是言行张扬,狐假虎威的角色。秘书同样是一种无比高尚的,充满爱心的,创造历史的职业,我们难道不是一样的勤劳,一样的忠诚,一样的睿智,一样有着无声的伟大,细碎的不平凡吗?我也是一颗黑白分明的斑马之心啊——”

    朴素喝尽杯中的酒,再一把拉过酒瓶摇了摇,瓶中己空。他将那只精致如白玉般的酒瓶猛地砸向屋子的角落,一声裂响,酒瓶顿时化作无数洁白的瓷片,大大小小的溅满一地。

    朴素醉眼朦胧地仰脸长叹:

    “端木老头的话,说东唱西的还真有水平。朴素朴素,朴而不素,荤腥都沾;朴凡朴凡,朴而不凡,怪事连篇。他是在表扬我们俩儿,也是在批评我们俩儿,是给我们的评论,也是给我们的结论。小凡啊,你当秘书时的生活,是进取的生活,今天秘书的生活,不是进取,而是夺取的生活,是夺取更多的利益的生活,夺取更高的职务的生活。记得吗?妈妈的邻居,就是王伯伯的儿子,你让程道义书记在他的人民来信上作了批示,把他在新疆兵团二十多年的儿子调回上海郊区工作,让王伯伯的晚年不再独身寡居。还有,祁家婆婆的儿媳,是我想办法把她从苏北调进上海的,让他们夫妻分居十年终于团圆了。诗人李远错划成右派,在青海劳动改造了二十年后回到上海,夫妻俩带着孩子居住在五个平方的小阁楼,还有,画家林画镜三代人挤住在别人家的阳台上,那间用红砖搭成的凄风漏雨的房里——都是我们奔走想法,利用秘书的有利条件,帮他们解决了困难的。诗人无财无势,只能用感慨的诗句谢谢我们,你肯定还记得——”

    虽然已经是多年前的事情,朴凡依然记得清清楚楚,没等他开口,朴素就背诵起来:

    “上海,青海,岂只是一字之差啊

    上海,青海,怎能是颜色之分啊

    有爱的海水,是甜的,

    无情的海水,是咸的——

    朴凡接着往下背诵:

    “一支笔,几滴墨水,让我的身体浪迹风雪地狱

    一封信,几句话语,使我的灵魂重回温暖人间——”

    这是朴素和朴凡这对兄弟秘书当年做的许多件好事中的几件,至今还被人称道着。

    朴素的眼睛里几乎全是泪水。他断断续续地说:

    “——他们感慨,感激,感恩,他们几乎逢人便说,天天念叨在嘴上,我们简直就是他们的恩人。真是啊,人啊,做一件好事,一生坦然;做一件坏事,一生心愧。那时候,那个时候啊,秘书的权力使用得多么让人舒畅,让人欣慰和让人自豪啊!那时——小凡,你和我都是真正的好人,好党员,好干部,是他们一辈子不会忘记的,是叫起来,听起来都亲切的朴秘书……可是今天不是了。现在,你解脱了,我呢,成了一个让人憎恨的朴秘书,诗人再也不会用诗来赞扬我,群众再也不会来找我,找我也没用了。我知道自己的处境——我不是在夹板中生存,而是在钢板中支撑。累啊!累极了。身体、心灵,每一根神经都累得僵硬无力。权力,远远没有想像的那么好,权力,是一条不归路啊!……我可以把存折撕掉,我可以把酒瓶砸碎。可是,我不可能把我这个高级秘书的面具撕掉,也不可能把自己的良心砸碎——两难哪,两难——”

    朴素的脑袋沉重地倚在椅子背上,不说话了,好象真的醉了,至少有七分醉意了。

    朴凡蓦然看见,两颗晶亮的泪珠从朴素那浮肿的,疲惫的眼窝里无声滚落下来,又慢慢地浸透白色的衬衣。说不出是怜悯还是痛惜的暖流,一下子从朴凡的心底升腾而起,刹那间弥漫全身。朴凡似乎觉得自己的眼睛也湿湿了。?c=860010-0319010000

    <div class="divimage"><img src="" border="0" class="imagecontent"></div><div class="divimage"><img src="" border="0" class="imagecontent"></div>.com

    X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