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院子显得特别冷清，以往人来人往的石板路，如今却一个人影也没有，只有路旁树枝上的几只青鸟还如从前一样，在叽叽喳喳欢快地叫着。叶纵一路上走过来，心里不是滋味，自从那天两位老人突然离去之后，整个院子里所有的少年都消沉了下去，这段时间里很少出来走动，原本生气盎然的院子也变得死气沉沉。今天是两位老人离世十天的祭日，也正好是往常讲课的日子，少年们都集中在广场上，这也是他们在这个院子里，最后的一次集合。两位老人就被合葬在广场中间，用院子里常见的青石做了块石碑，看起来有些简陋粗糙，碑上也没有刻他们的名字，而是刻了四个字：恩重如山。这几个字是所有少年一起刻的，刻得格外地认真，格外地仔细，好像要把对老人的思念和感激，都深深地刻进这几个字里，永远地陪伴着他们的身边。在墓碑的面方，所有的少年都肩背包裹，沉默地站立着，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广场上的气氛有些肃穆，有些伤感。等叶纵和阿暮两人走到广场上时，人群整齐地向两边分开，给他们让出了一条路。“小叶子，到这边来。”幽幽向叶纵招了招手，她的眼睛有些红肿，显然还未从悲伤中完全恢复过来。叶纵心中一叹，走到她身边，轻声问道：“都准备好了吗？”“都准备好了。”幽幽点了点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好准备的，就是几件要换洗的衣物。”叶纵点了点头，又看向了身后的少年们，说道：“爷爷房间里的书籍，你们都抄记好了吗？”“都抄好了。”少年们恭敬地答道。那些书籍虽然都不是很贵重的东西，但对他们以后都会有用处，早在几天前叶纵便让少年们轮流着抄记，以后慢慢研究。“那些东西你们都要保管好了，以后都会用到的。”叶纵沉默了会，又说道：“还有你们的武学心法，千万不能被心怀不轨的人得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如果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那就将这些心法都毁了吧。”少年们点点头，即使叶纵不说他们也知道该怎么做，没有人比他们更明白这些心法的珍贵之处，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他们之中随便拿出一本，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宝物，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为之疯狂，甚至给他们惹来杀生之祸，所以在他们还没实力保住它之前，是绝对不能轻易暴露出来的。“祭拜开始吧。”少年们神情肃穆，放下了肩上的包裹，从里面拿出三炷香点燃，按照以往的四个方位站好，依次开始上香，然后又默默地走回去。整个过程没有持续多少时间，但叶纵却感觉仿佛经历了几年，他望着那座墓碑，望着那四个醒目的大字，眼神渐渐恍惚。上完这炷香，便代表着少年们在山顶院子的生活终于宣告结束，从此之后，天涯海角，各奔前程，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重新相见的时候，如果有一天他们在茫茫世界中再次相遇，又会是怎样的一番光景？又或许，永远也不会再有那一天。他是最后一个上香的，接过幽幽递过来的三炷香，恭恭敬敬地插在碑前的香炉上，然后缓缓地退了回来，站在人群的面前。广场上又陷入沉默，气氛有些压抑。“就到这里吧，大家好聚好散，以后多多保重。”还是叶纵打破默，他没有回头，依旧看着前方的墓碑，“别忘了这个院子。”“永远不会忘的！”短暂地沉默之后，人群中突然传来徐坤的声音。叶纵转过头看向了他，发现徐坤也正毫不避让地看着他，神情出奇地平静。“叶纵，以前的事是我的不对，我在这里向你道歉！”“都过去了，就这么算了吧。”“好！不过如果下次还有机会再见到你，我还是会向你挑战的。”“我等着。”徐坤没有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叶纵一眼，便率先向院子的大门走去。人群微微骚动，姜明带着四个少年也脱离了人群，跟在了徐坤的身后。“叶纵。”秦浩然也出声了，他神情很复杂地看着叶纵，沉默了会，才缓缓说道：“如果有缘，山下我们还会再见的，到那时候，我一定不会再输给你。”叶纵没有说话，只是向他点了点头，从两位老人去世的那天开始，以前在这个院子里的恩恩怨怨，便已经全部过去了，没有必要再计较。秦浩然潇洒地一笑，没有再多作留恋，也带着秦慧芳和三个少年向大门走去。留在广场上的少年们有些不舍得看了几眼这个院子，也开始渐渐地散了，大部分都是三三两两地结伴而行，显然他们早就已经商量好了。没过多少时间，原地便只剩下了十几个少年。“你们以后多多保重”赵少白说着，又看向了叶纵，轻声说道：“上次那件事，谢谢你了。”“我应该做的。”叶纵嘴角有些笑意，“以后保重吧。”“那我们就先走一步了。”赵少白淡淡地笑了笑，拉着还有些不舍的王富贵往大门走去，很快便消失在了少年们的视野当中。“你们也都走吧。”叶纵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看着身后的北厢少年们，轻声道：“多多保重。”“纵哥也保重！”剩下的几个北厢少年恭敬地给叶纵鞠了一个躬，然后也缓缓走向了大门。叶纵一直目送着他们走出院子，然后转头看向了身边一直沉默不语杨柱和言风，说道：“你们也决定好了吗？”“是的，老大。”言风神情肃穆，沉默了会，说道：“我们都想好了，还是决定独自出去闯闯，长长见识。”“我们不能总是靠老大来保护。”杨柱挤出一丝笑容，语气却很认真。叶纵笑了起来，笑容里却有些伤感，但更多的是欣慰，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重重地拍了拍两人的肩膀。“老大......”言风和杨柱两人眼睛红润，突然都上前抱住了叶纵，“谢谢你！”“我不喜欢听这些。”叶纵低声说道：“以后好好修炼，不要再像以前一样了，知道吗？别让我和幽幽姐担心。”两人使劲地点了点头，又抬起头对旁边的幽幽说道：“幽幽姐，那我们走了。”“走吧。”幽幽抹了抹眼睛，笑道：“以后自己当心点，别老爱出风头。”两人想起了以前打着叶纵的旗号耀武扬威的事，不由讪讪地笑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离别的伤感被冲淡了许多，大家似乎又回到了以前的日子，那几年来虽然不是每天都开开心心，但他们现在想想，那些时光却是最无忧无虑的，至少大家都在一起。言风和杨柱最后看了眼这两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走了，没有再回头。叶纵没有送他们出大门，就这么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渐渐消失，许久没有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广场上此时就只剩下了四个人，显得空空荡荡。“你还不走？”叶纵看着那一袭黑衣，说道。“你就这么希望我走？”莫子轩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是喜是怒。“什么意思？”叶纵皱着眉头说道。莫子轩哼了一声，没有理他，而是看向了幽幽，说道：“我不会输给你的。”这句话说得没头没脑，让叶纵莫名其妙，不过幽幽却是听懂了，她摇了摇头，说道：“谁输谁赢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我说了算的。”莫子轩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有些惊讶，然后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缓缓地点了点头。“你们在说什么？”“这是秘密。”莫子轩露出了笑容，“好了，我也要走了。”见她不肯说，叶纵也没有在这个问题多作纠缠，他眼神复杂地看着莫子轩，说道：“路上小心。”“以后我们还会再见面的。”莫子轩原本冷冽地眼神渐渐柔和下来，她深深地看了眼叶纵，缓缓说道：“下面的世界很危险，多加小心吧，我可不想到时候见到的是你的尸体。”说完这句话，她便已纵身而起，流星般地划过半空，几个起落之后，身影便飘出了大门，竟似不给叶纵再说话的机会。“真是个奇怪的人。”叶纵看着黑影消失的方向，心中怅然若失，不过这种感觉瞬间就被他压了下去，脸上没有表露出半点。“现在就剩我们了。”幽幽叹了口气，说道：“小叶子，你想好去哪里了吗？”“我想去一些能磨练自己的地方。”叶纵摇了摇头，转身看向了身后，说道：“阿暮，你在山下那么多年，应该知道哪些地方适合我们，你来说说吧。”“你是想一般的磨练，还是生死间的磨练？”阿暮的声音沙哑阴冷，还带着一股血腥味。“生死磨练吧。”叶纵淡淡地笑了起来，声音却有些漠然，“这样我才能快速地提升实力。”“这样的地方有很多，不过以我们现在的实力，还是先去雇佣兵之都待一段时间吧。”“雇佣兵之都？”“和云荒城一样，是四域交界处的三座城市之一。”阿暮说道：“不过它与云荒城又有很大的不同，云荒城大小势力参差不齐，彼此之间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其中的水很深，不适合我们去。”“那你说说雇佣兵之都吧。”“雇佣兵之都只有一个组织，那就是雇佣兵协会，世界各地有无数的冒险者都在那里注册登记，专门接受一些雇佣任务，而且那些任务也是千奇百怪，种类繁多，有很适合磨练。”“你是想让我们去做雇佣兵？”叶纵皱起了眉头，“这跟投靠别人有什么区别？”“雇佣兵是自由的。”阿暮说道：“我们在那里登记注册只是为了接那边发布的任务，和协会属于合作互利的关系，并不是效忠于协会。而且他们有自己专属的超级雇佣兵团，都是一代代培养下来的嫡系，几乎是不会招收外人的。”“原来是这样。”叶纵沉思了片刻，又看向了幽幽，说道：“那我们便去那里？”“你决定就可以了。”幽幽伸手挽住了叶纵的手臂，温柔地笑着，一点也不避讳阿暮。叶纵点了点头，拿过她的包袱背在自己的身上，留恋地看了眼这个生活了五年的院子，最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那就走吧。”（第一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