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扯下了了面罩,朝我笑了一笑。
“你在这里做什么,刚才,刚才可吓死我了!”我长长吁了口气,手掌止不住地安抚着胸口:感谢老天让我遇见这个救星,虽然在不知道他身份之前我骂过他,还恶语“问候”过他老娘,但如今看起来,这家伙当真大人有大量,丝毫没有记仇。
说起来,到底是他救了我一命。
“我啊,在等你。”灵鹫随意在铺子的一角坐下,招呼了我过去。
“等我?等我做什么?”
“我知道你会回这里来,所以,在这里等你。”他从腰间解下一个酒囊,扬起脖子灌下几口,擦擦嘴显得很惬意,而我,却快被屋子里弥漫开来的酒味呛断了气——这么烈的酒一口闷下那么多,灵鹫这家伙,是个老酒鬼吧?!
见我没有回话,他也就索性将话撩开来说,“是君子兰,不,兰子君让我来等你的,她说姑娘一定会回来这里,托我告诉你她和南征小鬼都没事,已经回了梅山枭鹰会所在地,要你在祁府里万事小心。”
“她怎么知道我留在祁府做事?”
又闷下一口酒,灵鹫鼻中哼了一哼,“啊,夜枭也和他们汇合了嘛。”
所以说,我留在祁府做内应的事,枭鹰会的兄弟们都知道咯?略显得意的挺直了腰板,我不禁嘴角开始微微上扬,“那,那萧霁,他,他有没有说我什么?”我急不可耐地想知道萧霁的想法。
“当然有!”灵鹫猝不及防拍了我的背,差点没将我拍飞出去,天,他们习武之人都是这么以示友好的么?我一脸纠结揉了揉他拍的地方,又听得他道,“真看不出,你会看货……倒让我想起一个人来,那个丫头也是个看货的,啧啧,嘴巴也厉害得很呐……”
我也真没有看出来,这货的废话倒是挺多。
所以说,大侠的品种也是有很多的:如果说萧霁是碧血丹心的仁人志士,城飞花是霸气外露又偶尔一根筋的忠犬将才,这个灵鹫一定是襟怀坦荡的江湖游侠,而祁忘川,对不起,他站错队了……
“既然见到姑娘了,在下也就告辞了。”他收起酒囊,朝我拱手一拜,“那么……”
“等,等等!”我急急叫住他,“还有件重要的事,劳烦……呃,劳烦灵鹫大侠给我师父,就是萧霁,嗯,就是夜枭啦……给他带个信,说是朝廷正给荆州拨去一些粮饷,是祁忘川的生意,取道是……”
福业城、天泉道、幽南岭、明城、地谷道、荆州。
我一点一点将在祁府里听来的事说给灵鹫听:荆州事态如何,朝廷粮饷取道图走向,祁忘川一行欲走洛水一线……我看见这男人的一双凤目越瞪越大,充斥着不可思议的眼神,半晌之后才回过神来,又往我背上重重一拍,“林姑娘,你可算是给枭鹰会立功了!夜枭将你留在祁府,真算是做了件极妙的事,哈哈……”
灵鹫站直了身子,我这才看清,他的身后背了两柄很大的鬼面刀,阴气森森有些狰狞,和他的性格气质完全不符。虽然我知道“四卉五翼”这些江湖奇人多少有些门道,但几年前毕竟是年纪轻轻的新人,自然难有大作为。可是时过境迁,如今的这些人,指不定就是当下数一数二的高手。野鹰大叔似乎是说过灵鹫用的乃是狂骨双刀,应该就是那货错不了。
我咽了咽口水,作为一个看货的,居然没有听说过这号兵刃!还有兰子君的九节鞭,应该也有些来头,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实在是太逊了!一定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我不应该对“四卉五翼”的事了解得这么少……
可眼下不是我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我抬眼看了看灵鹫,他的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我会与夜枭说的,姑娘放心……看起来,枭鹰会要大干一番了……”
有他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祁忘川的日子要不好过了,我就放心了。
等等,今儿怎么老是会拐弯抹角地想到他……
“喂,那个……灵鹫大侠,不管怎么说你救了我一命,我能为你做些什么?”我别过脸去,不大情愿地补上一句,“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而且我知道你不是枭鹰会的人,却还帮我们到这个份上,也一定有自己的难言之隐……如果可以的话,请告诉我,我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地方,请务必……”
“呦……这还是那些那个冲着我骂的小丫头么,怎么忽然这么客气?”他讪讪笑了一声,伸手又去摸腰间的酒囊,手指却只是在其上停了一停,迟疑了片刻还是收了回来,“嘛,算了,你帮不了我的,你啊,萧霁啊,兰子君啊,野鹰啊,你们都帮不了我的。我灵鹫落得如今孤家寡人的下场,都是自己做的孽,怨不得任何人。”
我撇撇嘴,显得不服气,“你不说又怎么知道我帮不了你?”
我身陷祁府囹圄的时候也觉得自己做不来,可如今,怎么看我林第八都是天生做卧底的料啊……
灵鹫的表情变得很奇怪,我猜不出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于是也不在多问,转身开始在铺子里翻翻找找——索性铁器铺虽然给查封,里面的东西也给那群狗奴才搬搬拿拿弄得差不多了,但是只要墙还没有拆,那个东西就一定还在。
我小心翼翼取下身旁墙壁里的一块松动的砖头,那是一个小暗格,里面有个小的油布包——这也是让我不得不回来的理由之一。
“啊啊,幸好还在……”我长长一叹,小心将那油布包外面的尘土给掸干净。扭头却发现灵鹫正一脸疑惑地望着我,我笑嘻嘻扬了扬手中的东西,“我呀,又不是出生在看货的世家,又没有闯荡过江湖,一个家里蹲的弱女子哪里会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我所知道的事,都是从这些书里看来的,又因为爹是铁匠,所以才……”
见他似乎有些不相信,目光仍旧死死盯住我手里的油布包,我挑了挑眉,将油布撩开,露出书黄黄旧旧的封皮来,“看啦,没有骗你。”
他接了过去,随便翻看了几页,忽然绽出笑颜,“姑娘吃饭谋生用的宝贝书,给我看也没有关系?”
“谁让你救了我一命呢?”我歪了头,保持着蹲下的姿势,一手托着下巴,“这些书我可是看了几年了,一点点钻研过的,还有奇人指点,一般人学不来的啦!所以你看了也没用……看货的可是不吃白饭的……”
“奇人?”灵鹫咧嘴笑了一笑,“对,你们看货的都是奇人,那个小丫头也……”他的声音忽然小了下去,目光停留在某本书书页的最后一张,阖眼长叹一声后将书包好又递给我,我不知道他究竟看到了什么,只是他之后的语气简直像变了一个人,“她人在哪里?”
“什么人?哪个她?”
“给你书的人。”
“她……这我不能说。”我猛然站直了身子,将油布包塞进了衣服里,不知不觉警觉了起来,“这是我答应过那个人的事情,即便灵鹫大侠这般问我,我也不会说的。”
灵鹫没有再说话,猝不及防扬手揽了我的腰,脚尖轻轻在地上一踏,便腾空而起,我还来不及惊呼出声,转眼间从屋顶那个破洞出到了外面。天色依旧很暗,街道空无一人,连那些夜巡的兵卒都没有了身影。
我想我得快些回祁府了,卯时快到了罢。
灵鹫松开手,看向我,“我在找一个人,一个对我很重要的女人。”
“是那个给我书的人么?”我仰起脸问他,如果是那样的话,我或许应该对他说些什么,他们都是好人,好人和好人之间不该会有什么深仇大恨,何况灵鹫提起那个人的神情和语气,更像是在询问一个故人。
“不是。”他摇头,“但是给你书的人,一定知道我要找的人在哪里。”
“对,她是个算命的,测字看相都准得很哩!”我笑,“她就在……”
灵鹫的头摇得更厉害,“不需要告诉我,她现在该有自己的生活了,我不想打扰她。而且,即便我们见面,我也没有十成的把握能从她嘴里掏出我想知道的事情。所以,倘若姑娘一定要报答我,便帮我带给她一句话:鹫鸟天际跃,紫藤何处悬……”
我喃喃重复了几遍,总觉得,有些尘封的故事要跃然在眼前。
“好,我一定……”再抬头的时候,我的身边已经没有人影,这个灵鹫,还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呐,说不见就不见,连最后的招呼都没有打。不过我心头积压的几件事都在今夜一一落定,我想我该知足了。
所以眼下最迫切的问题是:该怎么从房顶上下去?!
“臭灵鹫,死鸟人,帮我下去啊——喂——混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