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塘江畔,玉清观所在的巨木大营。
“雪印,这次我们射日山庄和少林寺来晚了,连累了各位道兄”,说话的正是射日山庄的赤海,这次射日山庄的六十人全由他带着。
“阿弥陀佛,我们提前便起程了,只是一路上官府查管森严,只好夜行昼宿,尽量捡些偏僻的山路赶来”。此话一出玄光等人才豁然开朗,为何这两派会来的晚些。作为玉清观和玄心门,无极宗等都是同玉清观一同启程,路上虽也有官府查问不过一听是玉清观的便放行;朔月宫可不管什么官府,一有阻拦便拔刀开打;而射日山庄在莽莽秦岭之中,行程自然慢了下来;少林寺不会像朔月宫一般和官府作对……相通了此节玄光等人便第一反应是官府有问题。
“今日算是撑过去了,各位有功于天下”,雪印朝着众人一一作谢,众人均一一回复。
“难得天下大门聚集于此,本想同各位在此多聚些时日,不过灵清子道兄和出尘子师弟身受重伤不得不赶回首阳山,为此请各位见谅”。
且不说各位主事之人在大营里面商讨天变以后的去路,此刻的九重已经溜到朔月宫那边饱饱的吃了一顿烤鱼,然后正躺在堆满马料的草车上抬头仰望着天空。只见西面天际传来阵阵霞光,晚霞在雨过后晴朗天空显得格外耀眼,而东方的天际像是裂了一条缝隙般,洒下难得见到的一片红霞,接着霞光化为点点星光点缀着夜幕的天空,九重就这样仰望着天空从傍晚直到繁星点点。
一阵香风吹来,“吖吖”的声音打断了九重对前一个世界和这个世界的种种感想,他摸了摸靠在车辙边的电夔的头,然后继续欣赏着最美的星空。
“在想什么?”一声美妙的声音传来,熙星已经站在九重的前方,挡住了他仰望星空的视野。
“没什么,在想过去未来”。
“过去是什么样子的?我很好奇。”
“过去不堪回首”。
“未来了?”
“不知道,也许做一辈子的道士,也许做一辈子的商贩……”
“也许一辈子也这样无聊无赖?”
“算是吧,我总想着我要搭建一个自己的房子,然后种满花,没事的时候扫一扫花瓣,在每一根竹子上写满回忆,夜晚在屋顶看星星,也可以陪着自己喜欢的人下着棋,喝着酒,还要挖一大个池子在里面种满睡莲,……”
不知不觉间熙星也坐在草料车上双手抱膝默默听着九重的许多以后。
天边不时的划过流星,到后面越划越多,九重兴奋地拉着熙星的手说:“快许愿,一定会实现的”,然后很贪得无厌地将刚才那些话重复着。
熙星刚开始有点抵触九重将自己的手拉着,不过一看到九重闭着双眼双手合十地说出那些愿望,也跟着学了起来,却是不肯将心中的愿望说出来。
九重看见熙星那副虔诚的样子,“你真好看”。
熙星睁开双眼,对着九重不苟言笑,“我可以现在就杀了你”。
“你不会的”。
“为什么?”
“因为你来这里不是要来杀我的,而是你心里有事,还有你答应过我不会对我拔剑”。
“算你对了,不过你肯定猜不到我为什么来这里”。
“很简单”,“那是因为你心里放不下,放不下一个我,放不下一段情”,九重有些真挚地说道。
“胡说”,熙星说完马上又恢复了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一个人在那里注视着远方的星空。
九重知道自己似乎太过于急切,不过没想到反应这么大,或许自己真的太小看这个世界了。
“都说那颗星可见看见母亲,可是我从一出生就没有见到过她的样子,你说我是不是很孤独?”
“不会啊,有那么多的星星陪着你”。
“你不懂”,说罢熙星抬头看了看北方最亮的星星,顺着它找到了北斗星,看着看着眼眶已经渐渐填满了泪水。许久没有听到九重的回答,熙星不由得朝他望去,只见此时的九重已经缓缓被白色的氲卤包裹着,右侧脖颈正在缓缓散发着绿色的光芒,接着便是九重挣扎着的疼痛,旁边的蓝色小电夔也发出“啸傲”的声音。
熙星看到九重用手按住左侧的胸口,又按住右侧的脖颈,也许别人不知道为什么九重会按住左胸口,但是她明白,这是她螫针的地方,而现在的她有些后悔当初为什么会选择让他忘却自己?难道真的只是不相信那偈语会应验在这样一个无聊又无赖的身上?难道真的是当时的冲动?顿时熙星眼眶里默默地充满晶莹的泪珠,在夜空下显得格外的耀眼。
“不要怪我,我也是没有办法,想你以后会忘了我,这样也好。”虽然这样说着,可是一整天的相处下来,发现他除了有时候油腔滑调外,却着实让人回想起相处的点点滴滴,难以忘记。
“相忘真的就这么容易?哼,不过自欺欺人而已,既然要相忘当初为什么选择相遇?”熙星在自言自语,旁边的小电夔在“吖吖”地叫着。
“我不知道怎样对你是否残忍,我只知道我不想让你忘记我,不想,可是我不得不那样做,忘记今天吧,也许忘记了对你会更好”。
远处黑暗中的雪印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然后喃喃自语道:“何苦了,本来就是天机,改来改去还不是一样”,说罢朝这边赶来。
九重一边忍受着疼痛,一边忍受着脑中关于一个美貌女子的记忆在慢慢地移除着,右手不自觉间伸进胸怀,紧紧握着那块已经完全变了模样的雪绢。
“痴儿”,熙星自然将它看在眼里,轻叹一声后便紧紧地将九重抱着,美目中的泪珠像断了线般滴落在九重的后背,任由星空下的的冷风吹来一脸的凉意。原本紧握着剑的手紧紧地放在九重的后背,感受着那份传来的痛楚,那薄纱下面两行清泪带着点点胭脂染满了薄纱。
直到“吖吖”的声音传来,感觉到有人的靠近,熙星才一个跃身离开,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在离去的那一霎拉,明显看到了九重紧握着雪绢,眼神里全是不舍,那痛苦的呻吟声更像是对自己的控诉。
“徒儿,怎样?”直到熙星离去雪印才带着无情子等人赶过来。
天上的天枢星正在缓缓地放着光芒,九重右脖颈上的第一个孔洞在幽幽泛着绿光,而他手里却还是紧拽这那块雪绢。
“雪印,任由他吧!无量寿佛”,灵清子阻止了雪印。
“阿弥陀佛”,赶过来的了空也宣了一声佛号。
九重的痛苦之声传的老远老远,大营中的熙星独自一个人静静地听着,脸上全是冰霜,仿佛一切没有发生一般。
赶过来的其他人全被拦在外面,只剩下雪印级别的人。
“雪印,天枢阳明星之魂神,贪狼星之位,天下杀伐啊!”旁边赶过来的南宫天明看了一下天象在看了看九重泛着光的脖颈。
“魔性太深,阿弥陀佛”。
“天意如此,先看看再说”,灵清子强撑着虚弱的身体赶了过来。
九重一声长啸,顿时整个人软软地倒在地面,抬头正看到漫天的星斗都放出亮光,然后一片片的流星雨跑个不停,可他的眼角却依旧挂着一滴泪。
众人抬头看向天空,那些象征着修法者的星斗已经暗暗地隐入黑暗中,一场场流星过后,天上新增了许多星斗。雪印看向地上的九重,才发现他正拿着雪绢呆呆地流着泪。
本来有些虚弱的灵清子不会去管眼前的这个弟子会成什么样子,在他的心里他只认这个人是他玉清观的弟子,是他灵清子的半个徒儿。他静静地坐了下来,双腿盘膝,陪着九重仰望满天的星斗。
周围的雪印和无情子等人一见灵清子那样风轻云淡地做下去,也纷纷坐了下来,看那一片片流星雨过后暗淡的天际收敛的星光。
“我们也坐下吧,难得!”南宫天明说着也坐了下来,大家都知道那句难得的后面可是饱含了许多没有说出来也说不明白的玄机。接着这片朔月宫大营外的地面上坐满了人,都在仰望着星空,没有人在意地上的泥泞,或者此刻坐着的地方有没有一位今天在对战中长埋于此的队友。
静静的虫鸣声传来,天际时不时飘过的流星雨似乎带着风声一般显得格外的清晰。
熙星远远地坐了下来,仰望着那些熟悉的流星雨,想到自己刚许下的愿望,美目中隐隐秋水荡漾,在每一颗流星划过天际的时刻都显现出晶莹的闪亮。
静静地夜风吹来,带着点点血腥的味道,吹落了漫天的流星。漫天划过的不只是流星雨,还有雪印等人身体中的法系修为,他们的法系修为正在一点点地流逝,低矮的空中无数的萤火虫在飞舞,不过那却不是萤火虫。渐渐那些光亮的萤火虫随着山风在一场大的流星雨过去而消散,每个人都静静地看着这些消散的光亮,没有一点言语,直到整个夜空只剩下漫天的星斗,不过星斗的光芒不再像从前一样明亮耀眼。
良久良久,南宫天明才缓缓说了一句:“天变了”。
“是啊,天变了,屠龙氏也该隐居了”。
“阿弥陀佛”。
“入魔太深,聆听三清妙音或许会荡涤他的魔性”,屠龙氏起身还不忘提醒一下这位曾经同他一同屠龙的九重。
“大师,你怎么看?”无情子转向旁边的了空。
“阿弥陀佛,不管是三清妙音还是如是我闻皆不过是芥子,该成魔时自然是魔,该是人时自然是人,人即是魔,魔即是人”。
“天机如此,由他去吧”灵清子暗暗心惊了空的话里的意思,与下山时师尊的话相差无几。
“重儿,走吧,夜凉了,这里风大”,雪印过去对这个呆呆的徒儿说道。
“师傅,我好像丢了什么东西,但是我又想不起我丢了什么,只记得是个很重要的东西,看着这个好熟悉,但是我却不知道是什么?”九重看着手里的雪绢缓缓说道。
“师傅,你知道这个是什么吗?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个东西对我很重要,还有我有种感觉,感觉我差了别人什么?你能告诉我吗?”九重在经过熙星面前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再次向雪印问着。
“徒儿啊,可能是你累了,不要想了早点休息吧!”雪印看着熙星有些异样的的眼角只好如此安慰着九重。
“你当然差啊,你差了别人一个承诺,差了别人一天的记忆和一生的诺言”,雪印看着九重渐渐离去的背影,在黑暗中低低地叹息。
听到这话的熙星闭上双眼,一个人坐在九重刚刚做过的草料车上,望了一夜的星空,吹了一夜的冷风,而眼角也挂了一夜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