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青这才想起来解释:“是他帮我割草,不小心划伤了手,流了很多血,我这是担心,要你们来添什么乱?军子哥,你那么能打?怎么不上街见义勇为去?”
军子也知道自己又脑子发热帮了倒忙,讪讪笑了笑:“小文青,别哭了,哥错了还不成?”
“不成。”文青也觉得自己没出息,多大人了还哭?事不关已高高挂起,可事一关已,真是挂不起来。擦了眼泪,瞪着军子,“你去跟人家说对不起。然后让他打一拳。”
军子这个冤呀,心想哥帮你就算帮错了,你也不能为了外人这么整哥吧,只好两眼巴巴望着文俊。
文俊这才问李建国:“那小子叫什么名字?”
声音里听不出高兴还是生气,只是有些冷。李建国小心答道:“文俊哥,他叫陆海君,是我表弟,你就看在我和文青小学就是好朋友的面上,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他吧。”
李建国知道自家表弟的性格,真惹火了,也是个不怕死的倔主儿。生怕两方再起冲突,表弟吃了亏。郭文俊在镇中学的名声,他不是不知道的。
没想文俊听了,倒淡淡一笑,前年自己腿上玩的时候被刀割了个大口子,流了多少血?也没见自已妹妹掉一滴眼泪,平常打架受了伤,也都是她偷偷帮着上的药,这回,倒见人流了点血就哭了?
等等,陆海君?这名字好象有些熟悉。早上报名时,文青好象就问过老师。
看了文青一眼,那么小点的一个小人儿,又暗自嘲笑了一下自己想法荒唐,可到底对那男孩有了兴趣同,拍了拍建国的肩:“没事,就一误会,说开了就好,他帮我妹妹,我还要感激他呢。你都叫我一声哥了,这面子一定给。”
似笑非笑的凉凉看了文青一眼,拉了军子:“走,去说声对不起。”
文俊要说对不起?军子象看外星人一样看了文俊一眼。见他眼一瞪,只好秧秧的跟了过去。
文青也要跟着,却被文俊给拦了:“我们男人的事,臭丫头少参和,你要我们道歉,我和你军子哥这不去道歉了吗?”
还男人呢,毛都没长齐。
“道歉态度也要好。”文青在后面嘟着嘴说了一句。
文俊被气笑了。凉嗖嗖的横了她一眼,去了一班教室。
刘晓辉临走还不忘拍了拍文青的头:“丫头,竟然能让郭文俊给人道歉,还要求态度得好,你行!”
过来凑热热的张梦一脸崇拜的看着文俊的背影拉了拉文青,竖着手指小声道:“文青,你哥威武。”
他们说了什么,文青不知道,让李建国去问,陆海君只说没什么。自家大哥既然不让她跟去,自然也是不想让她知道,就更不会开口了。好在接下来的几天,陆海君虽然没有主动找她说过话,可她偶然借口问他作业方面的问题,他的态度也还算好,虽然开始总是很冷淡,但架不住她的死缠烂打,最后总能让他和颜悦色起来。文青这才把心放下了。
初中的生活就这样平淡而又让人充满期待的开始了。
都是单纯恣意的年龄,女孩之间的友谊来的特别快。正式开课的第二天,孙悦便送了一张《射雕英雄传》里容儿和靖哥哥的贴画给文青,这时候正是射雕里人物贴画最流行的时候,几乎每个女孩子,都拥有一本带着锁的日记本,上面贴着这些贴画,即使是不写日记的,也会在里面抄些自己喜欢的小诗或者歌词。
文青笑纳,作为回报,过几天自己画了张孙悦的的素描送给她。但是要求孙悦不要把她会画画的事情说出去。
原因很简单,前世的这个时候,她还没有学画画。而送别的东西……就是这个比自己还小了半年看起来率性到没心没肺的孙悦,却是她前世那段荒凉的青春岁月中,给过她极多温暖的人,文青觉得其它能够买到的礼物都太轻。而且她这样做,也有自己的一点小心思。
虽然那幅素描,不过是画在一张A4的空白草稿纸上的,可孙悦已经足够惊喜,惊喜过后,便忍不住拿出一本新买的日记本交给文青,央她在日记本里也画上一张自己的肖像。好在并不费事,文青便答应了,第二天给她,孙悦收下后,从书包里又掏出一本来,并附上钥匙:“这个送给你的。”
文青原想拒绝,毕竟在那个年代,一个全新的带锁笔记本,就是差一些的,也要两三元才能买上,可一想孙悦她爸是个医生,家庭条件不错,便道了声谢爽快的收了。坐在孙悦左手的张梦见了,凑了过来,趁着孙悦没注意,一把抢过孙悦几乎爱不释手的那本画着自己俏像的日记本,打开一看,便叫了起来:“画的真好,你自己画的?”
她的同桌刘霏霏也看到了,跟着起哄:“画的真好,帮我也画一张好不好?”
文青还没来得及提醒孙悦,她已经不好意思地对刘霏霏道:“不是我画的,是郭文青帮我画的。”
前后排的同桌听到她们叫嚷,也都凑过来看,那日记本便几乎传了整个班同学的手。最后大家都要求帮自己画一张,李建国还有另外三四个和文青小学就同学的都很奇怪,以前怎么没听说文青会画画?
李建国笑道:“文青你可真能藏,你会画画我们都不知道。”
文青原本很懊恼,本来想着慢慢让大家知道的,就当她这一段时间学会的好了,这下可瞒不下去了,可又一想,反正也知道了,索性承认,不好意思道:“以前偶尔也画,只是这个暑假多学了点,所以现在画的好些,才试着帮孙悦画了一张。”
“你这样可不厚道啊,我们可是小学同学,要不帮我也画一张,你以前送我的那幅毛笔字我到现在还珍藏着呢。”
同学们见李建国开了口,也都纷纷提出要求,文青装着不经意的看了坐在自己前面的那人一眼,虽然他也好奇的看了,眼中也有欣赏,甚至露出了些笑意,却没有说话。
文青便道:“好呀,只是你们人太多,我可能会需要些时间,等我画好了,一起给你们吧,每个人都有好不好?一个月时间就行。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只要你肯给我们画,什么条件都答应你。”
“就是我给你们画画的事情,不要对外传。”
这样传到哥哥耳朵里的时间就能拖长些,现在开始每次回家做做样子练画画,也能糊弄过去,反正文俊一直以她为傲,只当她聪明就是了。
同学们当然做了保证,文青看到陆海君已转过身去,并没有参加,心中不免有些失望,她并不是为了出风头,只是……
心中又觉得奇怪,前世的他并不是这样的性子,虽然很少和同学打闹,可少年心性,这样的事情,他还是会参与的。而且几日观察,他和他的同桌袁大力就有说有笑……
正想着,魏亚俊已力排众人,窜到文青面前对着同学们耍酷:“同学们啊,我是班长,又长的这么英俊,估计小文青对着我画,心情肯定好,以后画你们的,不定水平还能突飞猛进呢,我看就先画我吧。小文青,你说好不好?”
文青没有外号,可不管老师同学,叫她名字前,都喜欢加个小字,文青已记不得原因了,没想到竟是这厮作的怪。看他露出小虎牙装天真无邪状,又觉得十分欠扁。正想出口打击他几句,不知道为何,就想到那一年深秋与李建国在车上偶遇,后来建国找了他,晚上三个人一起围着火锅喝酒的事情。那个时候,建国已买了辆客车跑长途客运,而魏亚俊已拥了一间自己的摩托车行。
她清楚的记得,后来两人都喝高了,拉着文青掉眼泪:“小文青,哥们有句话,一直没敢对你讲,当年海君过过二十岁生日时,曾私下里跟我们哥两说过,他喜欢你,只是你太小了,所以一直没说,想等你长大点再跟你讲,没想到……”
是,那一年,他二十,她十八。
当时文青如遇雷击,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听到了那句话,他喜欢你,他喜欢你。
心中不知是喜是悲,可之前经年,就如同坠在云雾里,等到了尘埃落定,云雾都退尽,却又是这样的结局。
她曾怨恨过自己,若真有心,为何那般刻骨思念,却从来没有梦见过他?
此后他倒时时出现在自己梦中,原来不是自己无心,只是潜意识中自己对自己的抵抗罢了。一个人的战争,永无胜败的可能。那日之后,她索性对自己绞了械,也吃也喝也笑,象别人一样恋爱并打算结婚,甚至更恣意快活起来。只是那个人反不肯放过她,几乎日日出现在她梦中。可她知道,她已经丢弃了生命深处那个小小的曾经执著的自己。
有一日,她梦见自己看到一个全身长满了蛆虫的人,惊吓到要死,他无端出现在自己身边,双手蒙了她的眼,拉着她逃跑。
那双冰凉的手。
醒来后,想到那个全身长满蛆虫的人,心中痛的要命。那种痛……
与建国和亚俊交换了彼此的联系方式,可后来两人再打她电话约她,总以在外地出差的理由拒绝。她惟愿比鱼还聋,还哑。
有些人,代表着生命的一段印迹,相见争如不见。再后来换了号码,从此天涯,文青总想,那样未必不好。
眼中有了泪意,低了头,却也能看见他的背影。生生逼回欲滴未滴之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