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平南明显兴致缺缺,很干脆地一口回绝。
即便是截然不同的两张脸,至少身形相似,平南的目光,却自始至终没有在我的身上停留过一秒钟。
“这里风大,我们走吧。”我心中酸苦,把脸埋到云谦的臂上,低声催促。
“你在这里等等。”萧云谦弯身替我系了系斗篷的绸结,放开我,退到平南身边。
我此时恨不能走得越远越好,哪里等得?
也不管他二人说些什么悄悄话,沿着小径朝前乱走。
不知萧云谦究竟跟他说了什么,两个人又并着肩大踏步赶了上来。
“疏影,向左边拐。”
我垂着头,装做没有听见,默默地笔直向前。
“疏影,你走岔了。”萧云谦紧赶几步,拽住了我的腕。
“王爷?”我愕然地扬起眉。
“这边走。”他温柔地笑了笑,牵起我的手,再没有放开。
平南依旧我行我素,目光偶尔落在我的身上,似带着些探究,又似含着点嘲弄。
具体是什么,我已懒得去研究。
“再加把劲,到那上面扫雪煮酒,对景赏梅相信风景更胜一畴。”萧云谦挽着我的臂,遥指着隐在梅树从后的那一角飞檐,画下一张大饼。
这飞雪阁倚着山势而建,比那些建在平地的亭台楼阁硬是多出了些威武雄壮之姿。在雪色梅花的映衬之下,又凭添了几许妩媚与神秘。
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
在我们一行三人艰难地迎着风雪往上跋涉之时,一阵优雅的琴音,夹在风雪里断断续续地传了下来。
越往上走,琴音越清晰。
如珠玉相撞,似清泉叮咚,纯净无暇,曲折悠扬。明明是大雪纷飞,却令人犹如置身春日的烟雨江南,让人如沐春风,竟是通体舒畅,说不出的舒服。
“嗬,今日有高人驾临,咱们瞧瞧去?”萧云谦见猎心喜,忍不住催促。
“急什么?人反正在上面,还会跑了不成?”平南神情冷漠,淡淡地顶了回去。
“得了,不过是……”萧云谦张口正欲数落,瞥眼瞧见我,后半段话吞入肚中。
我低眉敛目,心脏莫名狂跳起来。
平南冷哼一声,眉一皱,抬手将箬笠往下一拉,遮住大半张脸,身子轻轻一晃,如一只巨大的鹰,拨地而起,从萧云谦头顶越过,几个起落之间,倒抢先进了亭子。
“平南,平~”云谦呼之不及,只得随他去了。
见我望着他,云谦耸了耸肩,笑道:“都怪我平时太惯着他,这家伙居然比主子还拽!”
“怎么,王爷也会受气于人?”我装做漫不经心地调笑。
“偶尔为之而已……”萧云谦的自嘲忽地被风吹散。
我暗自奇怪,抬头一看,他微张着嘴,愣愣地呆在原地,眼睛死死地盯着亭子。
顺着他的目光往上一瞧,轰地一下,全身的血液都凝结了。
聂祈寒,我居然看到聂祈寒!
他轻裘缓带,一袭白衣胜雪,面如冠玉,目似朗星,唇似涂朱,长眉入鬓,一头长发只用一条雪白的丝带束着,在狂风里舞动,远远望去,真真是飘逸如仙,风流雅致之极。
他的身边坐着一位妙龄少女,正专心抚琴。
她云鬓高挽,着一身不染纤尘的雪白及地长裙,搭配一条滚着雪白狐裘边的浅绿色坎肩,纤侬合度的身材,香腮如雪,眉眼如波,似一株雪中白梅,硬是把这满园争奇斗艳的傲雪红梅给比了下去。
然而,这还不是最令我震惊的。
更让我震憾的是,这个少女眉目间与我竟然有八分相似!
只是,我这一身华美而俗气的装扮,在她身边一比,两人的气质,立刻有如云泥之判,见了高下。
羽衣,她一定就是羽衣!
我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心脏咚咚狂跳了起来。
原来,这就是聂祈寒的方法!
抛出另一个诱饵,吸引萧云谦的注意力!
相比青楼女子,当然是身家清白的羽衣更容易被人接受!
只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据我的调查,龙御王朝明明只失踪了一个公主,为什么我跟羽衣的长相惊人的相似?
我与她,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公主?
“铮”地一声,琴声终于断绝,余音袅袅,没入漫天的风雪之中。
飞雪阁里一片寂然,竟然无人叫好。
羽衣羞涩地抬起头来,敛衽为礼,柔声道:“小女子献丑了。”声音清脆,犹如黄莺出谷。
这个时候,我才知道什么叫上天垂怜,集天地之灵气。原来人美,就连声音也是美的!
“好~”这时,众人才回过神来,发出一片哄然地叫好声。
萧云谦更是目不转睛,瞧得不错眼珠,完全忘记了我的存在。
聂祈寒微微一笑,起身替羽衣披了件雪白的狐皮裘衣:“舍妹年幼,技艺尚不纯熟,各位兄台长辈,且勿太过夸赞,怕是要惯得她不知天高地厚了。”
“诶,聂公子过谦了。令妹蕙质兰心,琴技更是炉火纯青,可谓天籁之音,足以绕梁三日啊!”众人七嘴八舌,没口子夸赞。
我悄然走到一旁,找了个靠近山坳的栏杆坐了。
山下华屋广厦,亭台楼阁,假山水榭,远远望去,竟似散落的一只只造型各异的蘑菇,点缀在一片茫茫的雪原之中。
漫天的风雪笼罩着石亭,亭下河水滔滔,似一条银白的蛟龙蜿蜒曲折而来,呼啸挟势而去。
羽衣和聂祈寒被围在人墙之中,萧云谦早已不知所踪。
远远地望着那一角雪白的狐裘,我心底一片茫然。
羽衣与我,究竟是什么关系?
“梅需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古往今来,咏梅名句无数,而今浮现脑海的只得这一句。
也只有这一句,才堪可与羽衣比拟。
“好文才!”
我身子微微一震,不必回头,已知是平南。
“冷吧?要不要喝一口?”
低头,一只银色的酒壶已递到我的面前。
我没有吭声,只默默地摇了摇头。
“等王爷?”平南瞟了我一眼,淡淡地道:“他好象临时有点事,走了,嘱咐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