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南~”十七偎在我的怀里,纤细的小手紧紧地揪着我的衣衫,痛哭失声,哭到不能自已。
“十七,别哭~”我焦灼又心痛,却只能无力地安慰着她。
“平南,我走了……”十七凄然而笑,转身而去。
“不要走,十七~”我大叫着霍然而醒。
哪有什么十七?四处一片寂然,没有一丝人迹,只有风声在耳边呼呼地响。
眼前一片雾状,模模糊糊,天空好象在旋转,挣扎着勉强坐了起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之后,触手是无数碎石,硌得我生疼。
全身所有的骨头仿佛全都拆开了重新装上去的一样,痛不可挡。头痛欲裂,力气全无,踉跄着站起来,却几乎无法站稳,急急扶住石块。
苦笑,这就是宿醉的代价么?
一轮红日艳艳地照在天空,阳光透过树桠洒在脸上,刺入眼睛,我有一瞬间的迷惘,直到那一排十七盏造型各异的宫灯印入眼帘,才发现,我竟在飞雪崖上瞧了一晚?
是,昨夜元宵节,举国欢腾。
我怕十七一人独在崖下孤寂,买了花灯和酒特意来与她共度元宵。
她最喜欢热闹,如果在,一定缠着我去街上瞧灯。
我怔怔地望着绝壁:十七,你若泉下有知,可已明嘹我的心?
喉咙干得快要冒烟,好想喝水,我低低地呻吟,下意识地伸舌舔了舔干枯的唇瓣。
一缕若有似无的熟悉的幽香从舌尖传递开来,袭卷上心头。
我一呆,旋即狂喜——这是十七的味道,昨晚,她来过了?
“十七,十七~”我霍地跳起来,四处寻找:“你在哪里?别玩了,快出来!”
回答我的,只有一阵阵风声和那堆残留着余温,还在冒着袅袅白烟的篝火……
找遍了整个飞雪崖,确定这一片除了我再没有任何人,我终于颓然而返。
脑海里依稀浮起一个画面,两具年轻的身体紧密地纠缠着,厮杀着,汗水在身上汇集成河,交织着,在明亮的月色下闪着妖媚的光泽。
凝神细看,那个男人居然是我,那个女人的面目虽然怎么也看不清楚,但我的感觉却告诉我,那个人分明是我的十七!
我,分明感觉到了她的痛楚和忍耐。
汗水和着泪水,缓缓滑下了她微笑的脸宠……
十七,含着泪楚楚地立在身前。
我伸手,却抱了个空,手底只余风吹过。
我摇了摇头,面对着空荡荡的绝壁,神思怅惘。
昨晚,十七来过了吧?
是她吧?
不可能是梦吧?
梦境怎么可能让我这么快乐?
梦境怎么会如此刻骨铭心?
直到现在,我的眼前依然晃动着她的身影,耳边还回荡着她的低泣,鼻中分明嗅到她的芳香,手底下残留着那么真实的触感……
可是,她割断了我的腰带,用尽所有的力气把我推了上去,自己却掉下了万丈绝壁,这分明是我亲眼目睹的啊!
这让我痛不欲生的一幕,日日重复在我的脑海,生生撒裂着我的心。
飞雪崖,飞鸟难渡,这么高的地方坠下去,她,怎么可能有活路?
可是,不对。
十三年前,永福不也是被贼子强掳着从飞雪崖上跳下去的吗?
她,现在不是活生生地回来了吗?
那么,有没有可能,我的十七,也幸运地回来了呢?
她在王府找不到我,猜测我会到这里来陪她,所以找过来了?
经历了生离死别的巨大磨难,她终于放下了心中的结,原谅了我,接受了我?
所以,这一夜的激/情遣绻,这一晚的恩爱缠绵,全都是真实的,对吗?
可是,如果是这样,她为什么要走呢?
我抬头,环顾四野。
除了冰冷的石块,就是乱生的树木,一片荒芜,一片凄清。
我心一惊,脸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该死,我居然在这种地方,那么粗暴的要了十七?
所以,她痛了,生气了,害羞了,逃跑了?
嗯,十七向来顽皮又淘气,古灵精怪,鬼主意层出不穷。
这一回,她一定是想考验我,所以故意躲起来,看我是否记得昨夜的缠绵,看我花多长时间才找到她?
对吧?对的,一定是这样的!
她没死,我就不能在这里借酒浇愁。
不论她藏在什么地方,哪怕是把整个京城翻一个遍,我也要把她找出来!
对,我怎么糊涂了?她是红袖宫的人。
如果回来了,疏影和羽衣肯定知道她的下落。
不对,羽衣现在住在宫中,十七不方便跟她联络。
那么她剩下唯一的去处,就是锁情楼的玲珑阁了?
我满心喜悦,不顾一身的狼籍,在街上狂奔,胸中热血翻腾,想象着见到十七,第一句话要怎么说,第一件事是做什么?
还能怎样?自然是紧紧地抱住她,再也不许她离开!
我掀唇,露出这一个多月来第一抹笑容。
十七,我来了,你逃不掉了!
等不及敲门,直接一脚踹开了玲珑阁的大门。
“谁啊,有事不会敲门,干……”小凤不悦地掀开帘子从里间出来,抬头看到我,惊得张大了嘴巴,瞪着眼睛愣愣地看着我。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冲她咧唇露了个笑容:“小凤姑娘,疏影在吗?”
“嘎?”她似乎还未从惊吓中回过神。
“疏影在里面吗?我去找她。”我微微一笑,推开她自行往里面闯。
“沈公……呃,靖王爷~请留步~”小凤直到此时才回过神,追上来,局促不安地叫住我,一脸为难。
“怎么,她还没起来?”我微笑,停下来:“麻烦你把她叫醒好吗?就说我有急事找她。”
我急糊涂了,锁情楼的姑娘向来都起得晚,这个时间大多还在睡梦中呢。
我可不能闯进疏影姑娘的卧房,十七知道了,该吃醋了。
“可是~”小凤捏着衣角,目光在我周身打转,脸上的表情十分奇怪。
我知道现在我满身狼狈,实在太不雅观,不过有什么关系?
只要十七不嫌弃我就行了。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找到十七,什么仪表,风度,通通都是狗屁!
“怎么,不会是七哥刚好在里面吧?”我好心情地调侃。
“靖王爷,”小凤拉下俏脸,眼中流露出一种我无法理解的奇怪的愤怒和厌恶:“我们小姐虽然是青楼女子,也请你放尊重些,不要胡乱污了她的名声!”
嗬,真是个护主心切的小丫头呢,性情倒有些跟十七相象,难怪十七那么维护她。
青楼女子本就是迎来送往,况且她被七哥包养也是不争的事实。我这个玩笑,开得也并不为过。就算不符合实情,她也没必要发怒吧?
“好吧,算我说错了话,麻烦你请她出来,我有些话问她,问完就走。”我有事相求,放低姿态,不跟她一个小丫头计较。
“对不起,可能不能如靖王爷的愿了。”小凤冷着脸,曲膝向我行了一礼。
“怎么?”我皱眉,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我们小姐出城了。”小凤面无表情,冷冰冰地道。
“什么?”笑容凝在脸上,我失声惊呼:“她去哪里?走了多久了?”
“天不亮就走了,去哪里我怎么知道?”小凤丢下一句话,冷冷地走开。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我不信,追上去拦住她。
“我只不过是个丫头,小姐的事情,哪里敢问?”小凤冷眼看着我。
没错,这一回我看清楚了,她的眼里的确是厌恶。
奇怪,以前我来,她对我的态度虽说不上友善,至少还算平和。
为什么现在她却似乎在鄙视着我?
是鄙视吧?真是好笑,她一个小丫头片子,凭什么鄙视我?
我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了?
“好,就算你不知她去了哪里,那么她何时回来,你总知道吧?”我心急如焚,捺着性子跟她周旋。
“不知道,小姐没说。”小凤站到门边,神情冷淡地向我曲膝行了一礼,直接下了逐客令:“对不起,孤男寡女,多有不便,恕小凤不招待王爷了,请慢走。”
“喂~”我话没说完,她已怦地一声把我关在了门外。
“小凤~”我啼笑皆非,伸手拍门。
现在好了,竟然直接把我拒之门外了?
“王爷请离开吧,小凤确实不知情,你再呆下去也是白搭。”门没有开,小凤隔着门板,语气冷淡。
算了,与其在这里耗,还不如追出城去,没准还能追上疏影呢?
打定主意,我转身出了锁情楼。
奇怪的是,小凤那双明亮的眼睛一直在眼前晃荡。
为什么,她对我那样憎恶,那样痛恨,那样不耻?
啊,是了!可能是因为朝中流传我即将娶羽衣,她与十七交好,所以才这样的吧?
我摇了摇头,却始终无法释然。
折腾了一个晌午,绕着四个城门转了一圈,居然没有人留意,疏影是什么时候出的城,走的哪个方向?
每日城门进出的何止千万,事先没有通知,谁会注意一个年轻的女子?
就算她长得美貌,但京城里美貌的女子如云,且每个人对美的观感并不一至。
我既说不出她的衣着打扮,又说不出她出城的具体时间,单凭一个美貌,莫怪他们一个个傻了眼。
没有方向,没有目的,让我如何追寻?
难道,我真的要进宫,去找羽衣?
只是这样一来,又要落人口实,父王和母妃又得以此为借口,逼我娶永福了吧?
面对一张张茫然又惶恐的脸宠,我又累又失望,却又无可奈何。
无计可施之下,只得先返回王府,再另行设法。
我在下人惊吓又惶恐的目光下昂然回到府中。
“平南,你去哪了?”云谦听到动静,匆匆迎了出来,看到我,吃了一惊:“老天,你干什么去了?跟人打架,还是在草地上打滚了?怎么会如此狼狈?”
“你来做什么?”我皱眉,冷冷地甩开他,大步朝卧房走去。
“我听说你昨晚一夜未归,担心你才来啊~”云谦又好气又好笑地搭着我的肩:“怎么,关心你也不行?”
“谢了,我不是三岁孩子,有分寸。”我冷冷推开他。
如果不是他大力催成,父王和周皇后不会如此热衷把我和羽衣送做堆。
“呀!”云谦恼了:“怎么,以璃儿的美貌还配不上你?一个江十七就让你迷了心智,不知自己姓什么了?莫说她现在已经死了,就算她没死,靖王妃的头衔也轮不到她!”
我懒得理他,直接进了门,怦地一声把他关在外面。
“喂,沈平南!”云谦气得跳脚:“你心虚啊?干嘛把我关在外面?”
“我洗澡,你是不是想进来帮我搓背?”我打开门,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呸,美得你!”云谦怔了一下,一拳击在我胸口。
“不是就滚!”我重新关上门。
“小子,总算会开玩笑了~”门外,云谦如释重负地笑了。
他,其实一直在担心我吧?
只是,就象我不理解他为什么非要把永福塞给我一样,他永远都不明白十七对我,究竟为什么会那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