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傲骨

目录:府衙有恶女| 作者:子规123| 类别:历史军事

    名虽为外祖母和舅母,但谨惜知道她们之间的亲情比纸片还要薄三分

    陈家,就像许多大家族一样,外表风光,内里却充满了污秽不堪的东西

    陈氏原本是河南旺族,陈老太爷高祖这辈迁到勋城,子孙从商,富甲一方,“有陈半城”之号。

    陈老太爷年青时也是个浪荡公子,读书不成便承了家族生意。娶勋城巡检司蓝大人之女为妻。这位蓝氏就是陈韵寒的母亲,谨惜的外祖母。

    因蓝氏产下女儿后身子一直不好,未能再给陈家添个儿子,陈老太爷以此为借口,陆续纳了六房妾氏,共生了四位少爷三位小姐。

    在陈韵寒幼年时陈太夫人故去,虽然陈老太爷家资丰饶,可那些有门第的女子听说家里姨娘儿女一大堆,都不愿意去当填房,所以拖的日久也就罢了,陈老太爷临终之前便把家业都交与第三房小妾——杨姨娘打理。

    这位杨姨娘出身牙行人家,理财管帐是把好手。为人乖觉机警,更重要的是为陈老太爷生了长子和次子,所以在陈家跟脚立得其稳当,蒲啸原所说的“外祖母”就是指她。

    走到门外,谨惜对映雪说:“你去房里把我那件豆绿沿边虾青色素花比甲取来,我在这里等你,一身缟素老姨太太忌讳。”

    支走了映雪,谨惜悄悄回到竹溪斋,在窗下潜听二人谈话。

    “……这做官的学问可大了,二老爷不就是没打好上级的关节才丢了官吗?姑老爷您初入官场自然不懂其中的筋节门道。大老爷考虑周全,这边已托人找了位经历老道的绍兴师爷。师爷就好比行兵打仗的军师,有什么难为的事都可以与他商议。赶明儿写个全柬拜帖,摆两桌宴席请他来,束修自然是大老爷出再加上行路的费用,怎么也得五六百两白银。俗话说得好,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姑老爷一介县令三年任满怎么也能赚个三万五万的,等姑老爷回来只与大老爷五千一万的就是情面了也不枉大老爷一直看觑着您。”

    谨惜吃了一惊,没想到大老爷竟然派人来教父亲贪污

    房间里的蒲啸原一直沉默不语。

    只听见胡勉之继续劝道:“姑老爷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大老爷可是为您着想啊除了请师爷,还得带上几十个长随壮壮声势,以免被当地的官吏小看了。吃穿用度哪样不需要银子?许多乡下出身的举人没处借钱,只好‘举京债’向那些放债的泼皮借重利银子,做官竟是为了还债哪里有您这样的大福,不用语言,银子倒找您来了”

    “想必长随也是大老爷选好的人?”蒲啸原终于开口了。

    胡勉之兴奋地说:“姑老爷放心,都是伶俐聪明的,还有以前跟过二老爷赴任的旧人,都深谙衙门内的事体……说到这里,小人还有件事求姑老爷垂青下顾。小人有个内侄今年十八了,倒是个聪慧孩子,写算皆精,想着姑老爷上任正缺人手,让他充当个门子。若遇到原告被告送人情的事,就让他去跑,也省得旁人转交克扣了姑老爷的银子?”

    除了无耻二字,谨惜还真找不出词来形容这位胡大管家

    自己只不过受陈家的冷言冷语,父亲却要终日与这些无耻之徒周旋,真是难为了他

    这时,蒲啸原却说道:“你可知二老爷为何才上任一年就被降职备用赋闲在家?”他的声音很轻,却寒冷彻骨:“不是因为没有结交好上司,而是一个字——贪”

    “下民易虐,上天难欺。若为了几两银子便贪赃枉法,草菅人命,这官我宁可不做”雕花木门猛得一开,只听见蒲啸原讥讽道:“这屋子今日怎么如此恶臭?实在让人难以忍受,胡管家,失赔了”

    蒲啸原青衫微拂,早已大步远去,只留下胡勉之气结半晌,丢下一句:“不认抬举”匆匆离去。

    谨惜站了起来,唇角含笑,说不出的痛快。父亲傲骨天成,怎么会受这小人摆布?

    过去,她一直压抑自己的情绪小心翼翼,逆来顺受的活着。只希望自己少犯错误,不被陈家人嘲讽欺辱以免累及父亲,可换来的却是更多的刁难。

    如今重生,看到了许多前生未能留意的细节,她才明白:人活着,卑微或尊贵不是别人决定的,而在于自己的争取

    尊严不是别人给的,若自轻自贱又怎能不招人欺辱?从今起,她再也不会退缩

    “以一命换来今生的了悟,倒也值了”蒲谨惜微微一笑,明眸晧齿格外动人。

    “表小姐……”谨惜回头看到映雪拿着衣服正站在身后。

    不知她何时到的,屋内的对话可曾听着?

    映雪虽然对自己没有二心,可她性子急沉不住气,有些事情现在还不能告诉她。

    谨惜冲映雪笑道:“这竹阴下倒比门口凉快”

    她接过比甲穿在身上,从东角门入陈府内宅。对映雪脸上那抹忧色视而不见。

    陈府四进院落,正厅为五开间卷棚式,前后廊檐,院内方砖墁地。正房后隔扇门出去有一段甬路,从甬路进入第二垂花门,就到了上房院。内有三开间的正房,东西各有耳房二间,小院一个。

    谨惜进了陈府总感觉心中憋闷,层层叠叠的院落把天空划分成若干个方块,住在其中的人抬头只能望见这一小块天空。可能望得久了,心也像这房子般狭隘,再也容不得更多东西了。

    这里就是杨氏老姨太太的房子,后院种着两颗大桃树,高与房齐,正对上房正中的后檐窗。

    此时正值初春,那一树桃花开得烂漫,花瓣随风卷起偷入帘栊。

    只有在春天,谨惜才感觉阴郁的大房子才有几分活气,那股药气味也被花香搅得淡了些。

    老姨太太似乎不喜欢阳光,终日放着帐幔。

    谨惜觉得她屋子里的丫头脸色似乎都是苍白的,像一个个纸糊的小人儿,大概是终年见不到阳光的原因。

    老姨太太几乎不下那张巨大的拔步床,屋子里的药堆积成山,人参,肉桂,燕窝,鹿茸……她总是不停的在吃补药。

    谨惜还记得老姨太太是在她十五那年死的……越是怕死的人越是活不久。

    她走进阴暗的房间,端端正正的行礼道:“给老姨太太请安。”

    无论杨氏今时今日过着何种养尊处优的生活,可她的称呼永远只能是“老姨太太”。无论谨惜的祖母死得多早,都可以在棺材里等候陈老太爷并骨,永享后人祭祀……名份,她永远也僭越不过,可望而不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