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蒲啸原选到江西渔容县,宁亦云热心地帮忙筹划。
其实每个县的衙门都是一个小小的“朝庭”:有掌管公文的主薄;掌管巡捕的典吏。还有吏、户、礼、兵、刑、工“六房”,制式相当于朝庭中的“六部”,每房主管称为“司吏”。再下面还有“三班衙役”,验尸的仵作,行刑的刽子,管监狱的禁卒、牢头。
再加上衙门里其他的勤杂人员:送信的铺兵,看管仓库的库子,服侍长官的门子,以及轿夫、扇夫、伞夫、更夫、伙夫、灯夫、茶夫、水夫、鸣锣夫、钟鼓夫、脚夫等等少说也有几百号人。
一个县通常有几万男丁,其中还不包括妇女儿童。征粮纳赋,巡逻保安,判案诉讼都要由县衙这几百人来做具体工作,所以当一介县令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松
除了县令,其他县衙服役之人都可能是本地人担任,若发生案件很可能与地方勾结糊弄长官,所以县令上任必须要带一套完全忠于自己的工作班子,像师爷、长随、门子等,算起来最少也要一二十人,这样才能保证不被下属蒙蔽和起到震慑作用。
宁亦云在京多年人面熟络,忙着唤人帮蒲啸原找熟悉官衙事体的人充当长随、门子。而座师葛次芳也知道了蒲啸原选到江西,特意请他过去谈话。
因见蒲啸原一人来的,自然问起宁亦云。啸原低头道:“亦云公务在身……”
葛次芳哼了一声:“他眼里哪还有老夫不提他了,啸原你第一次上任,关于江西省的事老夫自然要好好教导与你。虽然老夫只是个学政,在官场这么多年什么事不知道”
蒲啸原听出葛座师是在怪宁亦云在有些事情上不肯与座师商量,独断自行,擢升之后又不肯抬高老师声威……
葛次芳把江西抚、道、臬各司的长官出身及与朝中与谁家有亲,谁家有仇都仔细讲给他,对于朝庭中复杂的关系网这位老学究还是十分清楚的,蒲啸原一一记下。
最后葛次芳说:“除了上司长官,在那渔容县还有两个人你要格外留意”
蒲啸原神色一凛,只听他道:“渔容县境内的东河庄是皇庄,被赐给皇上最疼爱的十三公主做汤沐邑。管庄内相连公公是十三公主生母淑妃的亲信,若东河庄有什么事切不可独断专行,要请示了连公公才可以。还有内阁学士褚英,你听说过?他乃渔容县人,此时正丁忧在家,估计再有一年便可销假还京,皇上对此人相当看重。啸原,这两个权贵可万万不能得罪”
葛次芳眼中认真之色让蒲啸原不由得微聚起挺秀的眉峰……前途隐匿在一片迷雾之中,无论有什么样的困难在等待,他依然有他自己的坚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我心匪石,不可移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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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日,蒲啸原的房间变得热闹非凡,先是葛次芳送来五位老成练达的长随前来拜见,后是宁亦云派来六名清俊少年充当门子。又延请了一位绍兴师爷,写全柬请帖,定了束修每年二十两。
蒲啸原都一一接见,每人又加赏了二两银子裁新衣服。等到了后天长行吉时便出京先到宛平县与钟实汇合。这次出京,加上车把式就汇集成二十多人的队伍了。
这几日谨惜也格外忙碌,每日都和映雪出门,不知买了些什么,总之临行前多了整整一车行李。
转眼就到了在京城的最后一天,谨惜知道父亲要去拜别座师和同窗。她悄悄换上男装,把映雪留在客栈看管行李。
谨惜命车把式把车赶到鼓楼大街,原来是想去看看瑞宵姑娘的素饼店生意如何。
今天恰巧又逢望日,庙市热闹,素饼店生意十分兴隆。
只见瑞宵打扮的干净朴素,头上勒着元青色绉纱包头,素纱衣袖子挽了两折,露出白玉般的纤手,忙得不可开交,不过脸上却始终带着笑意,那微笑是从心底而发的。
谨惜叫车把式把车停在胡同口,挤上前去,说道:“姑娘,来二斤龙鳞饼”
“您稍等……”瑞宵抬起头,惊喜的叫道:“哎呀,原来是蒲公子”
她忙用汗巾子擦擦手,对店里叫道:“郭婶,来贵客了,快帮我招呼买家。”
只见一个面容和蔼的中年妇人走出来,冲谨惜扶了一礼,才忙着去打点买饼的人。
瑞宵请谨惜到楼上坐,谨惜道:“我明日就要离京了,想来看看你。没想到素饼店生意如此好,我也就放心了。”
瑞宵听说她要离京,眼圈微红,说道:“蒲公子要离京了,不知何日才能重逢,再报答您的恩德。今日断不能走,容小女治上点酒菜为您饯行”
瑞宵把谨惜让到楼上坐,原来楼上两个房间,外间有八仙桌子和一些木椅家伙,十分简单寒素。内间是她的闺房,门口挂着个粉绫门帘。
谨惜坐在八仙桌前,从这里可能眺望到街景,街市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尽收眼底,倒也热闹。瑞宵端上来两盘新蒸的素饼,又端上一盏佛头果熟水。
瑞宵笑着说:“蒲公子尝尝,这是我自已造的熟水,夏天吊在井中浸透凉气,喝点解解暑。”
谨惜尝了一口果然沁凉舒爽,因问道:“那位大婶是你雇的?”
“赵五婶手脚麻利人又好,去年故了丈夫,所以能出来帮工。知道我没什么钱,说好年末结帐就行了。”
瑞宵眉目间自然流露出从容不迫,能够掌控自己命运的人才会有这份自信。
谨惜知道,她是个聪明人,日子会越来越好的。只是女子终究要寻一个归宿,若没有家始终还是无根草。
于是谨惜说:“瑞宵姑娘虽然生意做的好,可也要把自己的事情定下来,毕竟一个女子独自生活很危险……”
她低着头,双手揉撮着衣带,不好意思的说:“多谢蒲公子,您心细如丝样样都想在前头了。如今我开着饼店,虽然欠债可两三年间就能还清,所以……也有几户前来说合,只看看再说”
谨惜听了点点头,漂亮、能干还有手艺的女子谁家不愿求娶?如今她可以自由挑选想嫁的人
此时,只听楼下赵五婶喊道:“瑞宵,又来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