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约好明日趁谨惜的父亲在城外修桥监工,去一趟褚府探望萧赫风。
第二天,谨惜穿一身青衣小帽打扮成俊俏的小僮,捧着拜匣跟在韩向雪身后来到褚府。
她也是第一次进褚府,褚家在渔容也算数一数二的大户,朱楼绣阁、雕梁画栋、曲池水榭也算精美绝伦。
褚府的仆从都认得韩向雪,知道他是六王爷的人,跟萧世子私交不错,所以也格外客气,引着他穿过长满绿萝的月洞,沿着鹅卵石小路来到萧世子养病的地方。
因为此次受伤严重,病情凶险,萧夫人担心不已,已经派人快马加鞭赶往京城把消息送给大哥。这几日亲自守在病床前照顾,人都累瘦了一圈。
孝谦、孝谆也每日过来探病,而若素更是在亲自到庙里求神保佑,刺指血抄经为表哥祈福。
好在用了梅医官的药,昨天晚上苏醒了,虽然只有一小会又昏昏睡去,可烧终于退了下来。萧夫人才终于放下心,回去好好睡了一觉。她让云斑月痕照顾世子,有什么事及时向她禀报。
恰好此时韩向雪带着谨惜来到,云斑忙叫月痕去上茶。韩向雪看了一眼低垂的帘幕,小声说:“不必忙了,我不喝茶,只想看看世子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云斑也一脸憔悴,他并没有注意身后的低眉顺目,做小厮打扮的谨惜。他微皱眉头,轻轻掀起帷帐,露出萧赫风苍白如纸的面容。
他的肩上缠着厚厚的纱布,俊美的面孔也折损了许多,浓眉因痛苦而紧紧拧在一处,呼吸急促,时而还会不安的扭动一下身子。
韩向雪问:“一直都未醒吗?”
云斑放下帐子,轻声回道:“昨夜醒了一次,幸亏醒了,今天姑太太才能放心回去休息,要不韩公子进来还不方便呢。”
韩向雪点了点头,这时,帷帐里突然传来萧赫风的声音:“荷包……我的荷包……”
云斑忙掀起帐子,却见萧赫风迷迷糊糊地呓语着。
他知道此时世子是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所以也不敢不应,只得问道:“世子是说表小姐给你绣的那个麒麟荷包吗?”
“不是,是我手里……握的那个……不见了!”萧赫风越是着急,越是挣扎不起来。他根本没发现房间里还有两个人,其中还有一个就是荷包的主人。
云斑忙打开桌上那个剔红木雕收物盒,拿出那只有点展污的妃色荷包放在萧赫风手中,说:“世子说的是这个吧?”
萧赫风微微抬起头,看了一眼,便把荷包紧紧攥在手中,贴在胸前。
他却不知道自己这个举动落在远处侍立的谨惜眼中,她的心微微颤了颤。她忙别过头,不愿意让韩向雪看到她因窘迫而微红的脸颊。
在这一刻,她才知道,他对她竟然是动了真心的!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毫无征兆的一头栽进去?他是名门世家公子又长得这样招蜂引蝶,不是应该日日花天酒地,为何非要跟她这个一心想当农家妇的女子过不去?
而此时萧赫风也发现了坐在窗旁学士椅上,一身素白的韩向雪,还有一旁侍立,表情别扭的谨惜。
他还以为是自己病的糊涂而产生的幻觉,不由得眨了眨眼。可两人还在那里,他迟疑地问:“你们……怎么来了?”
韩向雪侧头看了一眼谨惜,才笑意盈盈的说:“当然是来看世子爷的!没想到你苏醒的还挺快。”
而云斑也认出了一旁的谨惜,目光不由得闪了闪。
虽然萧赫风还很虚弱,可谨惜的到来让他一下振奋起来。他想挣扎着起身,却扯疼了伤口,痛得他吸了口气。
云斑忙把他扶起来,身后靠着大迎枕。然后十分识相的说:“奴才去给韩公子倒杯茶,世子有事再叫我。”
萧赫风点点头,见云斑出去,才激动的望着谨惜说:“你……你过还好吗?蒲知县没有责罚你吧?”
其实他多希望谨惜能离他再近些,最好坐在他床边。当然,如果没有那个碍事的韩向雪就更好了!他得快点好起来,实在不放心谨惜跟韩向雪在没有他监视的情况下经常接触。
谨惜冷淡的说:“我没事,听韩公子说你病得严重所以才来看看。既然没什么事,你就好好保养身体吧,我和韩公子也不便久留……”
“别走……”
萧赫风本来因为一睁开眼睛就看到谨惜,心情无比高兴。他觉得谨惜对他一定还是有感情的,只是她顾虑重重,不愿意承认罢了。要不然她为什么听说自己伤得严重怎么会冒险跑来看他呢?
看到谨惜要走,他当然着急,想下床去阻止,结果三四天都没吃东西,身体当然支撑不住,一下摔到地上。
这个白痴!伤口会挣裂的!谨惜冲动的跑过去把他扶起来。他却一把抓住谨惜的手,虽然狼狈,可眼中却已恢复霸道狡猾的神态。他说:“不许走!你不是来看我的吗?”
“看完了,知道你死不了,所以我们要走了!”
谨惜想从他手中把手抽出来,结果发现他那被刀箭磨得粗粝的手中还抓着荷包,荷包和她的柔软的手都被他紧紧握在手中。
她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了,本来以为坚不可摧的硬壳突然皲裂出一道细微的裂痕……让她不由得轻轻战栗起来。她在害怕,怕自己再重蹈覆辙。她讨厌此时的自己,为何面对他的柔情就变得狠不下心来?这样她还是会重复上一世的悲惨……不,是比上一世更悲惨的命运!
正在她心中如翻江倒海般的挣扎时,突然外面环佩叮当,似乎是有女子香步至此的声音。
谨惜心中一惊,刚要挣扎,却被萧赫风按住。他把指尖轻轻点在她唇上,作了个禁声的动作。
只听见外面云斑的声音说道:“表小姐,对不起,世子房里有客气,不太方便。请一会再来吧!”
一个柔美的少女声音传到了谨惜耳中:“这么说表哥醒了?既然有客人,我一会再来吧!你把这道符一并放在我给表哥绣的那个麒麟荷包内,菩萨会保佑他平安健康的。”
其实表小姐是在暗暗提醒世子没有佩戴她送给他的那只荷包吧?斑云暗想,他忙接过符,恭敬的说:“是,表小姐。”
环佩声渐渐远去,谨惜不禁低下头,虽然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可谨惜已知道那个女子是谁了——是已经内订了的“世子妇”,褚阁老的千金褚若素!
谨惜甚至可以想象到那个女子的柔美、聪慧绝不会比自己差,更何况她还有高贵的出身。也许萧赫风不喜欢她,也不喜欢她绣的荷包,可他必然会娶褚若素,一个身份高贵又对他前程有绝对帮助的世子妇。
而她……她又算得了什么?就算世子真的爱她又有什么用?以色侍人,色衰爱驰,那时便是恩断义绝之日!谨惜缓缓闭上眼睛,把悲哀深深埋在心里。
她承认,其实她比前一世更渴望爱情。也许她心里对萧赫风是有那么一点点好感,可这不足以撼动她的决心。她只想过平淡充实的一生,如果真是想复仇,还不如嫁给端言呢!以她现在的心计手腕,只怕十个凝玉也不是对手。可是她不想,她觉得上天给她机会重生,不是为了让她去报复,而是补偿她前世未尝过的平安幸福。所以……她也只能狠下心来拒绝萧赫风了!
萧赫风是敏感的,他感觉到怀中的人身子越来越冷硬。他岂不知谨惜是个多疑的小东西,她一定是疑心自己和表妹有什么关系了!
萧赫风开口道:“谨惜,我有些话要对你说!”
坐在一旁的韩向雪却站了起来,耸耸肩说:“我这个碍眼的人还是先走吧,耽误你们狼情妾意了!”
谨惜忙站起来,摆脱萧赫风的手,冷冷说:“没有必要!天色不早我也得回去了!”
不等萧赫风反对,谨惜走到门口,把云斑叫了进来。
云斑见他家世子竟然坐在地上,不由得瞪大了双眼,看着一脸阴霾的萧赫风,他有点怯步。
谨惜淡淡说:“世子看来还不太清醒,从床上摔下来了。你好好照顾他,我们告辞了。”
说完转身而去,那急匆匆的样子倒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萧赫风的伤势日渐好转,可脸色却一天比一天黑,脾气也越来越不好。云斑知道他是因为什么,只是不好道破,萧赫风的脾气他怎能不知,唯有苦挨而已。
东泽卫的诸将官听闻萧世子受伤,都前来探视,仇指挥也派人来慰问,连渔容巡检司的兵士们都派代表来探病。鲤鱼湾水兵营暂由副千总程仕方代管,程仕方知道萧千总受伤怎么也得养一个月,亲自前来问候,并把莫忘给他送了回来。
莫忘一回到褚府马上复活了,高兴地上蹿下跳。萧赫风看着莫忘也“高兴”地眯起眼睛……
莫忘不亏是只灵猴,突然感觉到一束不怀好意的目光盯着自己,一回头,看到萧赫风,吓得“吱”的一声躲到云斑背后,大概是想起那次当成皮球撇来撇去的恐怖经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