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快下来,多危险啊”只见一家仆模样的男子站一棵至少百年以上的老树下,看着树上那胖胖的两条腿在粗树丫上来回晃悠着。
“古叔叔,我再看一会风景就下来啦”小胖妞高兴的啃着野山果继续晃悠着,那树丫似乎也感染了她的快乐,跟着一起在山风中继续荡漾。
是的,这就是朵朵她已经在小师叔这里住了半个月了,师叔这里的风景真不是盖的,得天独厚,怪不得有人愿意长期在这里隐居。
小师叔的府邸依山而建,嵌在一个方圆几十丈的山凹里,房屋与仙人镇上的一样简朴实用,但是房舍和房舍之间错落有致,之间用石梯和亭阁连接,那种大体的格局就跟倚山建造的寺庙类似,只不过这个是住家的建筑风格。
屋宇前百米开外的就是万丈悬崖,这百米之间有一棵参天大树,面对悬崖傲然挺立,小师叔说怕是长了有几百年了,至于什么品种,像朵朵这种树痴是不知道的,只是觉得这树干粗壮,要十来人才能环抱过来,树根树干交横纵错,年轮莫辨。
朵朵现在就爬到一棵树干上甩开了两条小胖腿,一边啃着酸甜的山果,一边看那夕阳余辉。莫要奇怪,这房子座落半山顶,面朝南,东能看那旭日东升,西能赏那落日余辉,此时夕阳无限好,天际偶有两只飞鸟啼叫而过,原来日落而栖也可以如此让人幸福。
初来时朵朵十分好奇这个地方是个半凹型,唯一的一面也是悬崖陡壁,怪不得外人发现不了这个地方。只是这里面的人又是怎么出去的呢?小师叔微笑的带她到一片长满茂密爬山虎的山壁前,伸手到那叶丛中一按,便见一道两人宽,一人半高的石门徐徐打开,一条地道曲折而下,黑深不见底,并告诉她这暗道便通半山腰,而他们现在处的地方是半山顶之上。
朵朵在惊叹之余,心中暗喜,这下不怕有人追杀了。
朵朵也搞清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为什么那樵夫会说仙使幻化多变,原来那谪仙是小师叔,那美妇是师叔母,而那家仆、丫鬟自然是师叔的众多家奴之一,只是不知道遇到的是哪一个。不过说起那些家奴,个个似乎都身怀武艺但是却轻易不显露,倒是不知何缘由让他们甘心为奴呢?像下面的古叔叔就有一身好轻功,只是人家不愿意飞上来捉她而已。
这时候,远处施施然的飘来一朵绛红的云彩,那云彩近了便化作了一位美妇,慢悠悠的踱步到老树近处,古叔叔此时尊敬的向美妇鞠躬道:“夫人,此处挨近崖边,风大,您当心身子”
美妇点头温和的笑笑,挥手示意无碍。
“师叔母,你来啦这上面的风景真好,感觉苍天都被我踩到脚下啦可惜你现在身子不便,不能上来呢。”朵朵晃着小胖腿,开心的冲她嚷道。
这眉眼如黛,肤如凝脂,柳腰寸握的美女就是小师叔唯一的夫人啦。师叔不是谪仙也不是修真人,自然是可以娶妻的,本来小师叔是打定主意此生不娶,三年前从护国府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师叔母,师叔母被师叔淡泊睿智折服,于是巧谋设计拿下他一颗赤诚之心,从此两夫妻琴瑟调和,一心归隐。
因此不要以为眼前这女子真如看起来的这般娇弱,敢于女追男除了脸皮厚还得有智谋,是不?朵朵由此相信这里世风是开化的,女追男实属正常。
“朵朵,下来”师叔母在树下面温婉的冲她笑。
这称呼是她主动提出的,虽然这些家仆忠心,但是她的身份还是不易暴露,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呢,因此除了师叔两夫妇,其他人都以为朵朵是夫人的远房侄女,因双亲身亡才来投奔的。
师叔母一边扶着腰一边用朵朵能听到的声音道:“你师叔一个时辰前收到子戒的飞鸽传信,已经下山去接你两位仆人去了。这会说不定已经快回来了”
朵朵一听,高兴坏了,终于有他们的消息了。立马从树上赤溜溜的爬下来,蹭向前讨好的扶住师叔母,然后把手轻轻的放在她的腹上,甜糯糯的道:“呵呵,小弟弟要乖哦,在妈妈的肚里好好长哦,再等几个月姐姐就能陪你玩啰。”
师叔母的肚子前面三年一直没有动静,而朵朵才来三天,就诊出怀孕两个月了,因此那些家奴都认为是朵朵带来的好运,连带的对她十分的欢喜。
“傻丫头,他还不到三个月,哪能听得懂你说的话呢?说不准是个妹妹呢。”师叔母取笑。
“哼,不管不管,我就感觉他是个弟弟啦。呵呵”朵朵轻轻枕着她手臂撒娇,一大一小两人有说有笑的向大堂走去。
让朵朵没有想到的是,她等来的是钟伯重伤病危。
在小碧的诉说中,朵朵大致晓得了他们的经历,原来在她折回南方,钟伯他们继续北上时,行踪被发现,遭遇一路暗杀。
在缠斗中,钟伯中了一支乱箭,距离要害仅几公分,正在混乱之际,又有一队人马杀出帮助他们,带头的正是菏城别院夫人的护院,而在查探刺客的尸体时,又发现了凌国皇帝鬼卫的标识。
钟伯受伤,子戒提前制造了一起追杀,逃命的马车路过悬崖不慎掉了下去,车毁人亡。而暗中却护送钟伯、小碧折回南方,另外黎叔叔假造的另两路人马继续北上,引开敌人的视线。
钟伯心系娇楠,一路颠沛却坚持一定要见着钟离二小姐才能瞑目,朵朵闻言心如刀绞,那六十岁的普通老人身怀箭伤,不是想着自己的伤势,也不是找个地方先躲起来养伤,而是心系一别数月的她是否安全,更是拼着一把老骨头也要千里迢迢的来看她一面,这份情岂止一个忠诚能概全的?
朵朵握住老人枯瘦冰冷的手,自从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有心痛的感觉:“钟伯,我是娇楠啊,您看看我......看看我啊”
钟伯眼窝深陷的老脸有所动容,缓缓睁开了眼,待看清眼前的人儿时,手大力一收,紧紧抓住了她的小手,眼神散发出异样的光彩,脸色也红润起来,欣慰道:“二小姐,你没有事就好,没有事老奴就有颜面见黄泉下的将军和夫人呐。”
“钟伯,您老人家说啥话呢,您要好起来,一定会好起来,看着我长大,看着我学得满身武艺,在天下苍生面前为将军府几百条人命讨回公道。”朵朵面带微笑,却比哭还难看。
“小姐,老奴知道自己的身板,能吊着这一口气见到您就死而无憾了,您也别再安慰我了。只是有一事不说,老奴自然是不能安心而去的。”钟伯挣扎的欲坐起来,一旁的子戒见状立马扶住了他。
钟伯大喘了口气才道:“当日夫人把您托给我,只是交待让您隐姓埋名好好的长大,好好的找个爱你的夫郞嫁了,快乐无忧的过一生,并不希望您为他们复仇。是老奴私心,看着那平日里一起服侍主子的几百条鲜活生命,在狗皇帝的一道圣旨下都死了,虽然是陪着将军和夫人也没有辱没他们,可是将军这么忠诚的大丈夫和夫人这么好的大善人被扣了那样莫须有的罪名就这样被诛杀了,老奴心痛啊,为他们不甘心啊小姐,老奴瞒下了这一段,你可怪我啊,咳、咳、咳......”
“钟伯,怎么可能怪您,怎么会怪您.......”朵朵心似针扎,一位孱弱的老人不畏时时命悬一线的危险,不惧千山万水的奔波,时时刻刻想着为主人复仇,而她却想着如何才能逃离这些麻烦,清净快乐有钱有闲有桃花运的过一生,虽然她已经不是钟离娇楠,可是一股愧疚还是冉冉而生。
“那就好,那就好”钟伯似是十分安慰,“这一路的追杀让老奴看清了一件事,夫人是对的小姐,我们面对的势力太多太大了,人总是有一死的,他们做了亏心事肯定会受一辈子谴责,老天爷必不会放过他们,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啊老奴现在只希望小姐您好好的活着,为钟离家的延续好好的活着,只要您开心快乐就好,其他的......其他的都不重要,不重要.....生死由命,那三家的七百条人命在投胎的时候就注定了.....注定了啊”
小碧已经哭倒在被病痛和奔波折磨得只剩一副骨头的枯躯上,子戒背过了身,那颤动的双肩出卖了他的情绪。桥南虽然心中悲痛,却无一滴眼泪......朵朵啊,袁朵朵,你真的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吗?这位老人以前虽然跟你没有直接的关系,可是毕竟是个朴实善良的好人呵,而他也是为了护你才落得如此终了。
“小姐,小姐....”钟伯再次稳定了急促的呼吸,待感受到了朵朵用力握住他的小手,才继续说道,“老奴还有一事求您帮忙。”
“您说,您说,我听着呐。”朵朵的声音颤抖,原来她还是在意这条生命的,“钟伯的事自然就是我的事”
“咳咳咳......老奴并非孤孓,膝下育有一子,只是三十年前贱内带孩子回娘家探亲,恰遇天河之神雷霆暴怒船身在巨浪中翻覆,当时并无一人生还......咳、咳......我也只以为他们均葬生鱼腹,谁知在将军府遭遇灾难前一个月,老奴收到了一封信,寄自莫洛国,却是我那还在世的孩子说要带我儿媳、孙子回来看我,只是我等不到那一天了,咳咳咳......咳......”又一阵剧咳之后,钟伯从怀里掏出个玉指环放入朵朵手里,如今他的手枯瘦如柴,这指环想必是戴不上了,“小姐,他日若有机缘遇到我那孩子,还请把这指环交与他,这是我与贱内的定情之物,本是一对,他看到了自然就明白了,我那孩子叫钟宝,若见到他就告诉他,我枉为他父亲,愧对他啊还有我那没有见面的孙子,我,我想他们....现在我先去见他母亲了,好好补偿这三十年没有尽到的责任,咳咳咳.....”一丝黑血从他干涸焦黄的嘴边流下,那支撑他到现在的信念似乎正在流失。
“钟伯,您休息会.......”
“小姐,就让我一口气说完咳......”钟伯似乎在积聚最后的力量,“小姐,老奴死后希望能把骨灰撒到天河,顺河而下流入那沫海,看看我孩子生长的莫洛国,说不定老天怜我,能在海边看到他们的身影......小姐,只希望您别再想着报仇,人生一世来去皆是空,爱恨情仇均是过眼云烟,只希望上天能保佑您,隐姓埋名觅得世外净土快乐一生.....”
朵朵安静的听着,心中是无限悲凉,直到那冰冷的手终是无力的从她的手中滑下,才惊觉这位老人,已经去了。
涣散的眼神盯在房间的某一处,苍老的脸带着一丝满足的微笑,随后静静的合上。朵朵想,他必是看到他的娘子来接他了,相隔了三十年的思念和自责今日终于能偿了,钟伯死前至少是幸福的
房间里小碧放声大哭,子戒撇过头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朵朵只是静静的看着:大爱无痕,巨悲无泪在如此血海深仇前哭泣最是懦弱无能,唯有自强不息......
只是最后连执拗的钟伯都不希望她为他们报仇血耻......她是不是应该安心了?她本来就是想在这异世界快乐平静的过她原本希望的生活,根本没有想过要背负不属于她灵魂的仇恨,可是谁来告诉她,为什么她的心如此哀伤,不见轻松反而更重?一道无良的怨划过这原本只是简单轻盈的心......她分明听到了裂痕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