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
碧纹拿了傅清玉的小箱子,她的全副家当全在这里了,其实也不过是一些四季衣物,还有一些医药方面的书籍罢了。不沉,碧纹的脸色便好看了些。
江氏看在眼里,暗地里叹口气,转身塞给两个丫头各自一个小荷包,荷包里装了一锭银子。彩蝶碧纹笑笑,没吱声,收了起来。
看来这两个丫头是靠不住的,两只眼睛只看在钱的份上。傅清玉在后面跟着,把这一切尽收眼底。也好,能用银子打发的最好不过,但要收为己用就不行,迟早会因为银子而把主子卖了。
又有一辆马车驶了过来,原来张婆子一共带了两辆马车过来,豪华的那辆马车当然是留给傅清玉这位傅家六小姐坐的,张婆子与两个丫头挤到另一辆稍小的,也不怎么起眼的马车里。
傅清玉眉头微微拧了一下。她不喜欢这样的安排。并不是说这个时代的等级观念如何强烈,那是无法更改的。而是在这样的夜晚,要走那么僻静的山路,张婆子居然让她乘坐一辆如此奢华的马车,招摇过市,说得难听一点,不就是把她当箭靶竖起来,招贼吗?
她不相信像张婆子这样阅历丰富的人,竟然连这点常识都不懂。
或许是疏忽吧,这也只能用疏忽来解释了。
她再认真看了一下,发现驾车的不是张婆子的干儿子王五,而是另一个陌生的男子。
那名男子……戴了一顶毡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夜幕下虽然看不太清楚,但傅清玉明显感到那名男子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滴溜溜转了一圈。
江氏看到傅清玉上了那辆豪华的马车,眉头也皱了起来。胡三娇想要说什么,江氏伸手扯了一下她,示意她不要说下去。
毕竟傅清玉是傅府里的人,而至于这个用什么马车接人的事情,也是人家傅府里的事,江氏做为一个外人,不太好插手别人的家务事。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在苍茫夜色中急驰而去,后面,江氏母女眼中的担忧渐深。
山路有些颠簸,车厢晃动着,傅清玉用手抓住马车车厢的边缘,极力稳住身形。
车厢里漆黑一团,傅清玉透过被风吹起的窗帘望出去,外面,也如泼墨般黑乎乎一片,蕴育着不可预知的变数。清冷的月亮时隐时现,使前方更加迷蒙一片。
这样的夜晚,的确不适宜走山路。
傅老爷与傅夫人要见她,这也并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大可以等到明天。为何偏偏要如此火烧眉毛般,火急火燎地赶山路呢?如果要给这种不循常规的行为一个解释的话,那就是别有用心了。
傅清玉的警惕心马上提了起来。
不过,城郊离京城不过几十公里的路程,如果马车跑得快的话,安全系数会高一些。
傅清玉正暗自想着,就听到后面的马车喊停。碧纹下了马车,走到傅清玉所乘坐的马车前,行礼道:“六小姐,张妈妈好像吃坏了肚子,现在肚子疼得厉害,要去方便一下。”
傅清玉点点头:“山路上常有野兽毒蛇出没,你和彩蝶陪张妈妈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
碧纹马上领命而去。
张婆子这一方便,竟用了两刻钟的时间。然后傅清玉看到碧纹与彩蝶搀扶着她,从浓密的丛林后面转出来,上了马车。
马车继续前行。
走了一段时间,张婆子又喊停,说要去方便。这样折腾了几次,傅清玉察觉出事情的严重性。如果一个人这样拉稀下去的话,会严重脱水,不管怎么说,她也是一名大夫,应该过去看看。
“碧纹,我去看看张妈妈。”傅清玉下了马车,朝另一辆张婆子她们乘坐的马车走去。
“六小姐……”碧纹似乎想过来阻拦,“六小姐还是别过去了,张妈妈身体发虚,这会正冒冷汗呢。还有,那边人多味浊,怕会熏了小姐……”
碧纹东拉西扯,尽是一些不着边的话,傅清玉淡淡看她一眼:“无妨,我在水边村的时候,学过一些简单的医术,小病小痛我还是可以看一下的。”
对上傅清玉的目光,碧纹不自觉地退了一下,让了开来,话也不敢再说下去。
这位傅六小姐的眼神,怎么那么冷呢?
见傅清玉走过来,王五赶忙取下矮凳,放在马车旁边。傅清玉踩着凳子,上了马车。
似乎没有料到傅清玉真的会过来,彩蝶脸上的神情有些慌乱,而张婆子,则捂着肚子,斜靠在车厢里边上,叫得更卖力了。
傅清玉俯下身子,柔声道:“张妈妈,你别担心,我在水边村的时候,曾拜过薛大娘,也就是从宫里退役的女官薛红英学过几年医术,我先给你把把脉看看吧。”
一听到“薛红英”这三个字,张婆子的脸色马上变了一下,连呻吟声也忘了,身子下意识地朝后面缩了一下。
月光下,傅清玉静静看着张婆子的举动,不动声色,猛地抓起张婆子的手,把起脉来。
张婆子拼命挣脱:“小姐这如何使得?小姐这样做,真是折杀老身了。老婆子没什么大碍,让小姐费心了。”
傅清玉的速度奇快,用三只手指迅速搭上了张婆子的手腕,待她挣脱时,她已经把脉象诊断得清清楚楚。
“张妈妈果然没有什么大碍,那我们继续赶路吧。”傅清玉轻松地从马车上下来,唇边挂着笑意。
这下,那个张婆子不会再瞎折腾了吧?
张婆子果然再不敢轻举妄动,只不过车子比之前慢了许多。
傅清玉并没有就此放下心来,反而把神经绷得更紧。所谓平静的背后,孕育的是更大的风暴,她想,这风暴也快来了。
她迅速想着应对措施,凭她跆拳道黑带三段,对付张婆子与两个丫头不成问题,那个王五看起来木讷,除了长得粗壮之外,不像是身怀绝技的人。现在,最令她放不下心的,就是马车上替她赶车的这位车夫了。
借着月光,傅清玉掀起车帘子的一角,仔细打量起这位赶车人来。见黑暗中的他似乎穿了一身酱紫色衣衫,在月光下微微泛出光泽。傅清玉蓦地一惊,是绸缎的
这个世上,穿着绸衣赶车的,她的印象中有一个人,那就是赵二公子。可是,面前这位赶车人,无论从相貌、还是举止来看,都不可能是他。
用银子打发吗?傅清玉想想自己手头上并没有几两银子,不由摇头苦笑。
唯今之计,只有走一步是一步了。
傅清玉正胡思乱想间,忽然,前方出现几点灯火,渐渐火光越聚越多,并有杂乱的脚步声,朝这边涌了起来。
这些人在马车前一字排开,均是黑衣蒙面,手上执一把明晃晃的大刀,在月光下寒光闪闪。
傅清玉的心迅速沉了下去,该来的终究要来的。
那边传来碧纹的尖叫声,傅清玉透过窗帘望过去,见另一辆马车上,张婆子她们已经被赶下车来,彩蝶在地上蜷缩成一团,抖个不停,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碧纹一边尖叫一边转身跋腿就跑,没跑几步,被地上的石头绊了一下,摔在地上晕了过去。
王五倒是十分英勇,抄起地上的木棍跟那些蒙面匪徒搏斗起来。他虽然不懂什么招式,但由于人长得粗壮,也有几分蛮力,竟然被他打倒几个匪徒,最终寡不敌众,被砍倒在地上。
傅清玉看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里。这样激烈的场面,除了在水边村看到的,那次赵子宣与河谷村的恶霸打斗的那次之外,这算是第二次。而这一次,远比那次来得激烈。
傅清玉极力稳住心神,心想,看那两个丫头惊慌失措的样子,还有张婆子的干儿子王五这样奋不顾身地迎敌,倒不像是知情的,难道,他们与那些蒙面匪徒不是一伙的?
车身突然强烈震动起来,傅清玉忙抓住车厢的边缘,后面,有一股歹徒执了火把朝她这边逼过来。这时,酱紫色衣衫的车夫猛地一挥马鞭,马车快速地朝旁边的小路急驰而去。
傅清玉吁了一口气,看来这个车夫并不是坏人。如今,也只有依靠这个车夫拼命赶着马车,突出重围,奔赴京城了。只要到了京城,那些匪徒也就不敢跟来,那样的话,再去报官,寻找张婆子他们几个也不迟。
马车跑了约一刻钟,又停了下来,傅清玉惊道:“为什么停下来?”话音未落,那名车夫闷哼一声,背上插了一把刀,斜斜地摔下车去。
傅清玉大吃一惊,脸色“刷”地白了。如今连车夫也死了,在这荒郊野岭里…
夜色沉沉,天上的弯月不知何时隐没在云层中。四周寂寥无声,傅清玉只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像打鼓一般,急促而激烈。
只短短过了几秒钟,四周喧沸声四起,火光冲天,马蹄声,叫喊声,交错在一起。
这个时候想要逃出去,已经来不及。
傅清玉极力平稳住呼吸,稳住心神,退到车厢里,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突然,帘子被掀开了,一只大手朝她抓了过来。四周火光映照下,傅清玉看到那人蒙了面,酱紫色的绸衣泛着淡淡的光泽。她想也没想,猛地一脚踢出,狠狠地踹在了那个人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