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婆子慌忙走过去,近距离又把梅天成脸上的伤势仔细看了一遍:“表少爷,你怎么弄得这般模样?”
她再看看梅天成又脏又破的衣衫,再次惊讶道:“表少爷,你的衣裳……”
大夫人气愤难平,前几天这小子还在她面前吹嘘他养了一群打手,如何如何的了得,如今看来,都是纸老虎,一戳就破,一点用都没有。
心绪难平,大夫人端着桌上的茶盏狠狠地呷了一口。
“大夫人,表少爷这伤可耽搁不得,再延误下去破相就麻烦了。”张婆子转身朝大夫人,并刻意与梅天成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这个梅公子,不知是从哪个猪圈钻出来的,头发蓬松散乱,又脏又臭。
大夫人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梅天成干嚎一阵,见没有什么效果,这才收起声势,哀声道:“姑母,侄儿前天夜里被人踢下山崖,在山崖下躺了一天一夜,好不容易才爬上来,马上就来见姑母了。”
大夫人这才稍稍缓了脸色,让张婆子搬了张凳子给梅天成坐下。
“你的那些手下呢?不是说如何如何的骁勇善战吗?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全成了饭桶了?竟然连一个十四岁的姑娘都搞不定”大夫人冷哼一声,语气里全是鄙夷。
“姑母教训得是。”此时的梅天成哪敢再说什么,忙一味地点头认错。他的那帮手下其实也不赖,他也尽心尽力训练了三个月,可是他们不好彩,碰到了威名远播的名扬镖局,也只有挨打的份了。
“说吧,怎么与名扬镖局的人杠上的?”大夫人盯着梅天成问道,她要搞清楚是不是傅二公子插了手。
梅天成茫然地摇摇头:“这……我也说不清楚,我的人一围上来的时候,我马上调转车头,把马车引到小路上,然后我就去抓马车坐着的六小姐……”
大夫人猛地坐了起来,厉声道:“那丫头有没有认出你来?”
梅天成忙摇摇头:“姑母,那丫头哪能认得出我?我是蒙了面的。再说,天色那么黑,伸手不见五指的,连盏烛火也没有……”
大夫人这才放下心来。没有认出就好,要是认出来的话,日后会有一些麻烦。不管怎么说,这个六丫头,绝对不能在府里留得太久。
再说陶家那边,虽然明里不敢要人,可那么迅速地把钱划了过来,暗地里就是催促她快快把这事办妥。
对于京城陶家,大夫人本来就看不上眼,看中的无非是他家的财势罢了。这一桩生意做成,自己赚了一大笔不说,还能长期掌控这个傅府六丫头。
陶家急于攀亲,还留了正室的位置,当然是希望娶了傅府的小姐进门,以后商路上会畅通无阻。这嫁过来的六小姐只不过起一个桥梁的作用而已。
大夫人对于掌控这位六小姐有绝对的把握。陶家要通过六小姐看她的脸色。如果她对六小姐好,娘家那边靠得住,陶家自然会对这个六小姐好。如果她对这个六小姐不上心,弃之不理,那娘家这边没有靠山,陶家无利可图,六小姐的下场可想而知。所以,以后这个六小姐嫁到陶家后,她的生活处境,完全还是要看娘家这边,也就是看大夫人的脸色。
大夫人嘴边浮起一丝冷笑。她不相信那个六小姐看不清这层厉害关系。
梅天成继续道:“……我本来想假扮歹徒把她掳走,然后送进陶府去,让生米煮成熟饭,也不怕那丫头以后不跟了陶家三爷。谁知待我一伸手进去抓人的时候,冷不防一只脚踹了出来,正中我的面门……”说到这,梅天成下意识地捂了捂脸,好像那神来之脚又朝自己踹过来一般。
大夫人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的目光,那个看似弱不禁风的丫头踹的?她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度?
“张妈妈,你带表少爷下去,然后去找个大夫进来,给表少爷看看。”大夫人挥挥手,不再看梅天成一眼,显然对这个内侄失望之极。
梅天成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说几句替自己辨解的话,见大夫人脸色不佳,终究不敢再说什么,跟着张婆子下去了。
过了一会,张婆子又转了回来,朝大夫人禀道:“何大夫来了,已经给表少爷看过了,夫人请放心,表少爷只是皮外伤,并无大碍,只是……”她看了看大夫人,接着说道,“只是鼻梁骨断了一根,以后也许会破相……”
“什么”大夫人“豁”地站了起来,“破相?这倒是有些麻烦了。”
她这个侄儿,乃是她同胞弟弟的唯一独苗,以前在娘家的时候,她这个弟弟对她还是不错的,只是这个侄儿不生性,如今又破了相,虽然她那个同胞弟弟不敢埋怨,以后少不了要多花费些银子去安抚她这个侄儿与她胞弟一家的情绪。想到这,她不由感到一阵心情烦躁。
说到底,都是那个无端端接回来的六小姐惹的祸。
大夫人一想到这,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之色。那个陶府,那个六丫头是嫁定的了
冷静了一下,大夫人沉吟道:“张妈妈,你说像那刚进府的六丫头,她有那么大的力气把成儿踢成那副模样?”
张婆子摇摇头,她也觉得梅天成的话有些天方夜谭。那个刚入府的六小姐,怎么看都是个柔弱的样子。她今天一大早,就听暂时调过牡丹阁听用的小红说,昨天夜里半夜的时候,里屋闹成一片,雅翠与雅苹吵了起来,那位六小姐低声下气地去劝架,一点主子应端的架子都没有。还有,今天上午,七小姐过来玩,看到雅苹吐了一屋子的瓜子壳直皱眉头,但那位六小姐连句责备的话也没有。那么软绵的性子,不被丫头们骑到头上才怪
大夫人听了张婆子的叙述,也觉得不大可能。
张婆子想了想,道:“会不会是六小姐在水边村胡家时,认的干姐姐胡二娇,也就是那个女镖师出的手?”
那个胡大为的二女儿胡二娇,长得人高马大,像尊黑铁塔般矗立着,如果是她踢出那一脚的话,应该可以造成梅天成脸上的这种效果。
说来说去又说到突然出现的名扬镖局上来,而这个镖局的人那么巧,早不出现迟不出现,偏偏在她的人下手的时候出现了,这令她感到惊疑不止。
一阵烦躁袭上来,大夫人又呷了一口茶。
张婆子想想,又道:“六小姐拿来了江氏孝敬给夫人的东西,刚好这会子夫人要见表少爷,就把人拦下,六小姐留下了东西,并问大夫人好。”
大夫人“嗯”了一声,对于水边村的江氏送的东西不大在意。转头,见张婆子的脸上露出笑意,不由问道:“怎么?”
“没什么。”张婆子笑道,“我还道这几年胡大为家发达了,会送些什么新奇好玩的东西来,打开一看,还是脱离不了金啊银啊的俗气”接着补充一句:“送来的是一套银碗筷”
大夫人点点头:“这胡大为本来就是暴发户,这些年发迹了,当然脱离不了铜臭味。这银碗筷……”心下暗忖,这不是明着送礼,暗地里送银子吗?银碗筷变卖了一样可以换银子,这一点,倒挺合她的口味。
当下命人拿进来细瞧,见这副银碗筷虽说是银制器,但做工精巧,不仅实用,还可供玩赏,可谓一举两得。
张婆子笑道:“我看这胡大为家的,倒真是个暴发户,我在他家吃过一顿饭,盛饭的碗果然是银制的。今见了六小姐用银碗银筷子吃饭,还道在他家住久了,沾染了铜臭味。如今看来,原来是他家的习惯养成的。”
心中忽然一动,这六小姐习惯用银器,虽然趋附风雅,学了那些公孙大家的风俗。但这样一来,想要在汤里或菜里下药的话,那岂不容易露馅?
这位六小姐,是真的习性如此,还是聪明至此?
且不说张婆子这边惊疑惑不定,那边,大夫人一副疲累的样子,挥挥手,让张婆子下去,吩咐丫头们今天的晚饭迟些端来,自己则到里面的暖阁里歇一会。
傅清玉去大夫人的上房送银器,不想被拦了下来,她也不介意,吩咐雅翠把银器放下便离开了。
回到房里,又差雅翠去给各个姨娘、小姐公子们各送一套过去。
三姨娘与四姨娘接了,说了些感谢的话,各送了一套珠花作还礼。二公子不在府里,他屋子里的丫头雪雁接了过来,又把二公子吩咐过的,作为回礼的画作拿给雅翠。
不过,到了五小姐傅清莹院子里的时候,雅翠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不但一个谢字没有,还被五小姐拿茶盏掷了出来,溅湿了半幅罗裙。五小姐傅清莹把今天早上所受的怨气全部发泄出来,把雅翠拿来的银碗筷狠狠地扔了出去。
这雅翠一直在大夫人的上房里当差,比傅府里的其他丫头的身份地位高贵多了,几时受过这般冷遇?如今跟了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六小姐,处处不顺。先前去大夫人房里的时候,被挡在外面,她心中就积了一股怨气,如今在五小姐这里又受了委屈,忍气吞声拾了银器,提了裙子奔回牡丹阁,当即发作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