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恒探望完妻子,再回到书房,让丫环加了醒神的熏香,然后翻阅宗卷直至天边呈现出鱼肚白,方才站了起来,活动一下手脚。
“世子,你这是何苦?”阿昭睁着满是血红的眼睛望着赵子恒,有些心疼,忙沏了一壶浓茶过来给他醒神:“世子,你都几天几夜没睡了,再这样下去身子会垮掉的。”
“不碍事,我再看一会,就看完了。”赵子恒翻着手中的宗卷,微笑道,“阿昭你也几天几夜没睡了,换阿列过来,你先去歇一会吧。”
“世子,你也别折腾自己的身子,如今二公子也大了,你也该让他分担一下。”阿昭道,“我看二公子那聪明灵活的劲儿,要是委以重任,说不定有一番作为呢。”
赵子恒抚额轻笑,他这个二弟呀……由于一直跟在母亲身边,母亲对于这个小儿子宠溺得不得了,以致养成娇纵,无法无天的性子。在城郊的公主府时,逃课,打架,样样精通,三公主也不管着他,任由他闹去。要不是三年前老爷偶到仙女湖区,知晓他的斑斑劣迹,一怒之下把他押回忠靖侯府,严加管教。恐怕到了此时,他的这位二弟早已沦入京城那些浪荡子弟的行列了。
“二弟也的确聪明,靠着自己的本事挥金如土,喝花酒……”赵子恒不由笑了,“我这个二弟,明显还没有长大,爱玩爱闹。如果以后长大懂事了,凭着他那股聪明劲儿,说不定正如阿昭你说的,有一番作为呢。”语气中也是一番溺爱。
想了想,又道:“昨天皇上昭见了我,随意还提起了二弟,问二弟最近在忙什么,我笑说能忙什么,只不过摆弄些古玩什么的。皇上立即来了兴趣,说上次香罗国进贡的一只三脚双耳炉,一眼就被二弟看出是赝品,当时全场都震住了。皇上还问起二弟平日里读过什么书,看来似乎想器重二弟。”
阿昭笑道:“何尝不是呢,我看二公子生性潇洒大方,赏鉴水平极高,放眼天下,无人能及。且不说这个,就说骑马射箭,熟读兵书这一方面,也比三公子高出一筹。我看三公子,即使搬出府去,刻苦攻读,也未必胜得了二公子。”
阿昭说这话也是有根据的,一直以来,二公子的成绩总是遥遥领先,抢先了三公子一大截。
“还不是老爷逼的?”赵子恒不禁摇头苦笑,“整天藤条鞭子伺候着,稍有懒惰就苦楚加身,二弟哪敢胡为?”说到这,他不由笑了,“说也奇怪,所谓物逼必反,有些人你越逼着他,他越不愿学,但二弟就是不同,你非逼着他,他才会用心去学,而且学得十分出色。”
“二公子的确是这样的性子。”阿昭也笑道。
“正因为如此,老爷才恨铁不成钢,对他严厉管教,就是希望不要白白浪费了他与生俱来的聪明才智。换作三公子,老爷就不会这样……”赵子恒脸上现出对二弟的同情。
“何尝不是呢。”阿昭附和道,“要是二公子的资质愚钝一些,也许老爷就放过他了。”
“二弟生性闲散,只想在太平盛世,寄情山水,无牵无挂地生活着。老爷对他寄予厚望,平日里逼着他熟读兵书,说不定年底时分还要逼着他参加武考……”说到这,赵子恒不由深深叹了口气。
阿昭不同意道:“世子,你也别老宠着二公子,如今二公子大了,也该替世子分担一些。再说,如今边境战事将起,作为将门之子,本应以国家兴亡为己任,二公子哪能推脱得了?”
听阿昭说到“边境战事将起”时,赵子恒沉默了。是啊,如今边境不稳,国内又是祸乱将起,他凭着一个人的力量,也觉得力不从心了。
昨天,傅清玉与冬梅跳下湖去救人,弄得浑身湿透。幸好傅清玉带了衣衫过来,去了湿衣,换上干净的衣裳。冬梅没带衣衫,便向公主府借了一套的衣衫,也换上了。
看完“荷塘月色”的美景,傅清玉一行回到府第,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再熬上一碗浓浓的姜汤喝下,便歇下了。
第二天天刚亮,冬蕊便起了床,站在屋檐下与冬梅说着话。
“冬梅你看,有一群喜鹊在树枝上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呢。”冬蕊指住院子里的一棵绿叶茂盛的树说道。
“人常说,喜鹊叫,喜事到。难道今天有喜事,或者有贵人到了?”看到枝头上的喜鹊,冬梅也情不自禁露出笑颜。
冬蕊的心情极好,昨天的事情,六小姐的名气一下子在官城里的太太小姐们的口中传播开来,连她这个做丫头的,也沾了不少的光。在回去的时候,有些不知道是哪个府上的丫头,还跟她打招呼道别。她喜滋滋地想,这回总算是没跟错人,六小姐表面看来宁静祥和,待人亲切,没想到竟如此本事,一改往昔懦弱怕事的形象,以后准会有好日子过。
“冬梅,昨天还有几个不知是哪个府上的丫头围着我说话呢,问的都是我们六小姐的事情。今天又看到了喜鹊,我想,六小姐的喜事可能近了。”冬蕊面露喜色,“六小姐看来似乎是个颇有主见的人,又很照顾我们,我们跟着她,不管嫁到哪户人家去,日子想必不会太难过。”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不管进了哪家的门,都好过那京城陶家。”她看看四周,低声道,“我昨天听那些底下的丫头私下议论,说陶家三爷前些日子发酒疯,寻人滋事,把一个对头打成重伤,还把人家的女儿抢到府里去……原本陶家三爷也订了几门亲事,后来那些小姐们听到他这副德行,全部都坚决退了亲。那样的人,大夫人怎么就看上了呢?还要把六小姐嫁过去,莫不是这个…”她做了一个银子的动作,“……这个给得太多了?”
冬梅点点头。大夫人的心思,明眼人一下子便能看得出来。找上这么个没人要的货色,别人避之不及,自己反要喜滋滋地把闺女送上门去,不是对这个闺女有仇,就是看上别人府上的钱财了。
“一定不能让大夫人如意。”冬蕊悄悄道。如果万一六小姐真的嫁过去的话,不出一年,恐怕会被那个好色之徒折磨至死。不说别人,就她与冬梅两个陪嫁丫头,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说不定也被那个狂徒玷污了,那样的话,倒不如死了算了。
要在以前,冬蕊当然希望小主人嫁个好人家,自己也跟着沾沾光,做陪嫁丫头最好的出路,就是尽心尽力伺候主子,然后被抬为姨娘,有个名份。在经历了毁容事件之后,尝尽世态炎凉,冬蕊的心境也开始有了转变,不再向往那些丫头们私下议论的如何爬老爷的床,为自己争出路的事情,倒是一心一意想找个真心实意的,陪着自己过些简简单单的日子就行了。
她已打算好,等六小姐出嫁时,她就跟小姐说,放她出府去,或给她找个稳重一些的小厮配了就成了。
冬梅也郑重点点头,事关自己以后的出路。谁敢轻率?如今大夫人把她给了六小姐,以后她与冬蕊的命运,就与六小姐紧紧联系在一起了。
这时,远远走过来一个绿衣暖黄衣裙的丫头,看到冬梅与冬蕊站在屋檐下说着话,便笑道:“两位姐姐起得真早啊。”
冬梅一看是七小姐傅清敏屋子里的春芳,便笑道:“原来是春芳妹妹,快进屋来坐坐。”
春芳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模样还带些稚气,一边摆手一边道:“我就不进去了,七小姐让我捎句话过来……”她探头看了一下里面,“六小姐还没起来?”
冬梅笑着说道:“昨天小姐玩得晚了些,浑身乏力,所以多睡一会,叮嘱我们早上不必叫她,让她睡到自然醒。”
春芳也笑了,脸上带了些敬佩:“昨天看六小姐跳下湖去,倒真真把我们小姐吓了一大跳呢。六小姐就是古道热肠,那种人…”她哼了一声,压低声音道,“先前一个劲地挖苦六小姐,换作是我,我才不去救她呢。”
“我们小姐性子是个热心肠的,哪有不救的道理?”冬梅笑道,“哦,对了,七小姐让你捎什么话过来?”
“也没什么,就是早上起来的时候,七小姐受了凉,如今有些咳,怕出门受了风,病情加重。所以让我来跟六小姐说一声,昨天约好的要来六小姐这里的,今天就不来了,待身子好些了,再过来学画。”春芳口齿伶俐,一下子就把事情说明白了。
“那我回头跟六小姐说一声。”冬蕊马上应道,“春芳你回去跟七小姐说,学画这事急不来的,先把身子养好再说,我们六小姐那么好的人,什么时候都可以的。”
冬梅也笑道:“让七小姐好好养病,我们小姐得空了,一定过去看望她。”
三人又说了一会话,春芳便走了。冬梅与冬蕊回到院子里,正打算再看会喜鹊,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丫头在门口清清脆脆地叫道:“六小姐在吗?”
冬梅与冬蕊对望了一眼:“小红?她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