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素洛明白老太君这是要交代遗言了,她的眼睛更红了,鼻子酸酸的。
待尹晟进来后,老太君的面色红润起来,气息平顺很多,说起话来不再断断续续:“晟儿,娘就是想拜托你一件事情,以后,素洛的婚事要她自己做主,你不能再凭一家之言作定夺·······你可记住了?”
说完老太君又咳了起来,精神焕散不少。
尹晟跪在地上,低着头,看不见表情,没有回答,只是颤抖的低泣。
老太君其实不知道,尹晟早就在心中盘算着把尹素洛嫁出去,这样能换来自己商业上更大的发展。
尹素洛的泪落了下来,在弥留之际老太君还惦记着自己的婚事,还惦记着自己的幸福,这样的真心相待怎么让她不感动。
老太君又咳了一声,突然声音戛然而止,杭妈妈连忙去偏房请永春堂的郎中,郎中把了把脉,探了下鼻息,长叹一口气,抱拳说:“尹老爷节哀,老太君归天了。”
尹素洛一个趔趄跌坐在地上,睁着美目看着双眼紧闭再无呼吸的老太君,她无法形容心中的悲伤,一面宽慰自己老太君不再受病痛折磨算是解脱了,可是一面又觉得凄然难忍,她没了在尹家的靠山,她的未来会怎样呢,悄悄退出房间,初春乍暖还寒的空气冲入她的脑中,激的她打了一个冷战。
老太君的后事开始有些手忙脚乱,不过后来在尹晟的指挥下井井有条起来,老太君的葬礼肃穆而庄重,很多江南大户,都来凭吊,甚至远在京城的霍氏织坊霍元章带着嫡子霍良夜也前来慰问。
一些七嘴八舌的消息陆续的传入尹素洛的耳中,她预感霍家这次的来访不是单单来凭吊那么简单,一定还有其他的目的,或者说,尹晟有其他的目的。
这让尹素洛有些不安,白天看书的时候也总是走神,在娘亲问话的时候也有些心不在焉。
“素洛,你看看这个图样怎么样?”尹阮氏指着绘完的绣品花样问道。
“素洛,素洛。”尹阮氏推了推发呆的素洛,有些担忧的问道:“素洛,过了一个月了,你还在难过老太君的离世么?素洛,要看开些,娘知道,你是在担心自己的未来·····哎······这都怪娘·······”说着尹阮氏就拿出手帕暗暗垂泪。
尹素洛轻轻的擦着尹阮氏眼角的泪,安慰的说道:“娘,你看看你说到哪里去了,我从来没担心过的,我刚才不过在想快到娘的寿辰了,我要送娘什么礼物。”
尹阮氏破涕为笑,点了点素洛的额头说:“就你鬼主意多,素洛,现在的你跟以前有很大的不同,但是到底是哪里不同娘说不清楚,不过,娘觉得现在这么乐观的你是最好的。”
素洛心里一惊,表面不动声色的撒娇似的倒在尹阮氏的怀里,清苑的厢房中传来母女二人的阵阵笑声。
素洛在心下盘算,看来以后在府中要注意一下了,娘亲都能看出来自己的变化,那么别人肯定也能,万事小心总是好的。
三个月的守丧期刚过,尹晟就下令换下白绫,在当庭摆了很多喜庆的芙蓉,尹府重新恢复了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一切依旧按部就班,可是,总给人一种暗潮涌动的感觉。
团圆急匆匆的走进房间,喘着粗气,略带惊喜的说:“小姐,小姐,老爷来了,还搬来了好多大箱子。”
素洛放下手中的书,思忖着,这尹晟据说十六年都未曾踏入清苑一步,今日这是有什么事情,搬箱子,莫非真是要将我们赶出去不成?
素洛问团圆道:“爹现在在哪里?”
“老爷直接去了太太那里,让小姐也过去。”团圆如实说,鼻尖上的汗珠透着晶莹。
素洛点点头,在梳妆台坐下说:“给我整理一下。”
团圆手脚麻利的将上半部分的头发挽了一个青云髻,剩余的披散下来,看着首饰盒中为数不多的簪子,苦恼着该带哪个,素洛随手拿了一个碧玉的玉簪斜斜的插入发间,说:“这样就好。”
“小姐,会不会太素雅了,老爷毕竟很久没来了,这样会不会不尊重老爷。”团圆看着玉簪担忧的说。
素洛起身无所谓的笑笑说:“爹是来说事情的,又不是专门来看我的,只要不乱就好,走,爹和娘还在等着呢。”
团圆无奈的跟上,到了中厅,正如团圆所说,厅中摆着好些红色的箱子,还有一匹匹花花绿绿的绸布,上面贴着大大的喜字。
天空中密布彤云,昭示着一场暴风雨的到来,屋内的光线很暗,可是那红色的箱子似乎是能自己发散光芒,红光闪闪,刺痛了素洛的眼。
狂风过后,空气就凝住了,一动不动,让人有些气闷,素洛握紧拳头,提步快速向里屋走去。
里屋一片寂静,有的只是呼吸声,一个放松,一个凝重。
素洛瞥了娘一眼,尹阮氏紧紧的攥着手中的锦帕,费力的控制着自己,素洛黛眉微蹙,又不着痕迹的散开来,俯身行礼,开口,划破凝滞的空气:“素洛见过爹爹,娘亲。”
尹晟拿着茶盅,悠闲的撇着,看了素洛一眼,淡淡的说:“素洛来了,起来,过来坐。”
素洛坐在娘亲的下首,恭敬的说:“不知爹爹这次找素洛所为何事?方才厅中的大箱子又有何用?”
“素洛,你是爹的长女。”尹晟放下手中的茶盅,看向尹素洛,眼中透着精光:“素洛身为家中长女你应该明白自己的职责,尹家的兴衰荣辱你都应该尽一份力。”
素洛冷笑一声,说:“爹何不言明?”
尹晟眼睛微眯,抚着下巴上的长须,一改刚才的和蔼态度,冷冷的说:“我已经同京城的霍家联姻,下月初八就将你嫁过去。”
“爹,当初老太君不是要您让素洛自行选择自己的婚事么?怎么现在又要听从您一家之言,将素洛嫁于自己不相识的人,女儿的幸福就比不上爹您的事业么?”素洛抛出老太君的遗言,镇定的看向尹晟。
尹晟嘴角扬起一个残忍的笑,说:“素洛,幸福这东西太飘渺,远没有钱来的实际,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我是你爹,现在还轮不到你来叫你爹怎么做事,老太君已经归天,我想她也希望你能为尹家尽一份力的,就这么定了,你准备准备,下月初八正常办婚事。”
尹晟说完拂袖而去,外面闷了良久的雷打了下来,雨倾盆而下。
等素洛回过神,松开一直紧握松木椅子扶手的手,发觉五个长长的指甲已经在木头上扣出深深地印子,像是一张张哭丧的脸。
“夫人。”伴着团圆的一声惊呼,尹阮氏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