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洛一手拿着茶碗的盖撇着漂浮的茶叶,轻轻吹了吹,升腾起袅袅的水雾,轻押了一口,果然是霍府,喝的茶都是从武夷岩岩缝中采下来的大红袍,八泡后,入口甘爽滑顺,茶中醇香让人回味。
素洛仔细的品着茶中的滋味,余光瞥到厅内侍立的丫头小厮都用探究的眼光看着她,素洛嘴角牵起一丝冷笑,放下茶杯,镇定自若的等待。
霍府书房门口。
霍老管家觉得手中有些发抖,深呼了口气,敲门:“老爷。”
里面应声,一个刚劲有力的男中音:“进来吧。”
霍老管家推门而入,恭敬的行了个礼:“老爷。”
“霍伯前面都准备好了么?”霍元章头也没抬,漫不经心的问道。
“已经差不多了,迎亲的队伍今早就已经出发了,现在估计也快到预先定好的位置了。”霍伯一字一句的答道。
霍元章点了点头,有把精神回到账簿上。
“老爷……”霍伯开口轻唤。
“还有事?”霍元章眉毛一挑问道。
“老爷,请看看这个。”霍伯小心翼翼的将手上的卷轴呈了上去。
霍元章询问的眼神看向霍伯,接过卷轴,打开层层的包裹,一幅绣计精巧的荷塘月色映入眼帘,栩栩如生的荷仿佛能看到清风拂过轻轻颤抖的荷尖,清香的荷香扑鼻。
再仔细看,霍元章眼睛一亮,这个针法,这感觉世上只有她能绣出来,抬头连忙问霍伯:“霍伯,这从何而来?”也不知道是因为焦急还是因为紧张,霍元章的声音有些嘶哑。
“回老爷,这是刚才一位姑娘送进来的,老奴看着针法独特,像是江南早先失传的叠层绣,觉得事情紧急,就马上呈给老爷。”
“一位姑娘?”霍元章心中略略有些失望,转而又有着矛盾的期待问道:“”那位姑娘现在何处?
“在正厅等候。”
“快快带我去见。”霍元章匆匆起身带起的风把桌上的纸吹得七零八落,霍元章来不及顾及满地的账单,紧握着卷轴的手青筋暴露,火燎燎的赶去了正厅。
短短的几步路程,霍元章觉得仿佛有几个世纪那般漫长,越接近正厅心跳的越发快起来。
他想起若干年前,她语笑嫣然的拿着绣花针,对自己说:“绣,是需要用心才能出佳品,不然就变成了手工作坊里低劣的商品,没有灵魂,就算技术再好,价钱再高也没有实际的价值。”
她的一句话,他一记就是这么二十年,从一个青涩的情窦初开的少年变成了如今京城乃至全国最大布坊的掌柜,可是,却没有喜悦,没有快乐。
记得少女时的她拿着书卷,丹唇中轻念:“一期一会。”
霍元章会意的一笑,说:“有你一生足矣。”
她羞红了脸,笑倒在她的怀里。
原以为,生活就会这样幸福下去,相守到老。
可是,一切都在她被家中一封家书改变了,事情偏离了预想的轨道。
再之后,就失了联系,霍元章派人几经打探收回的消息,也就是她一家遭奸人所害,一家上百口一夜之间全都变成了尸体,案子悬了这些年,也没有告破。
如今,这是她来找自己了么?是真的么?霍元章心中忐忑不安,没了商场上的老练稳重,像一个情窦初开的男孩一样,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老爷。”守在正厅门口的承业恭敬的行了个礼。
霍元章点了点头,迈步进了正厅,眼睛直直的看着坐在松木椅上的人儿,他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这简直就是二十年前的她!一样的风雅,一样的眉眼,一举一动都牵动着自己的心弦。
霍元章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抑制住自己的颤抖,走进屋子。
霍老管家给承业使了个眼色,承业会意的带着一种丫头小厮退了出去,末了还带上了门,屋内一下暗了下来,透着些沉重和憋闷。
霍老管家看见坐着的人儿,心里一沉,不动声色的掩饰好自己的惊讶,可是心中却有些混乱,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相像的人,霍家老爷是他一手照看着长大的,所以,霍家老爷的事情没有他不知道的,当年,派出去打探消息的正是自己,当年的探听的消息是无一生还,那莫不是自己老眼昏花了。
汤圆紧张的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唇被她咬的泛着青色,侧头看向素洛。
淡定如她,素洛见一个身着身着黑色色织布的圆领袍衫,正中心绣着一只张翅欲飞的仙鹤,仙鹤生动极了,鲜红的鹤顶,赭黄的喙长着,清亮的眸子看着天空,仿佛一眨眼就会从衣服上腾空飞起,这人的气度非凡,沉稳中带着些霸气,素洛猜想这应该就是霍家的主人霍元章了,起身行礼:“素洛,贸然来访还望霍老爷见谅,不觉得素洛唐突才好。”
这说话的声音,有着江南女子特有的软糯,却带着不卑不亢的尽头。
霍元章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坐在上首的位置,霍老管家看茶后,侍立在侧不住的用余光打量着素洛,霍元章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询问道:“那副荷塘月色的绣画就是出自姑娘之手?”
素洛正襟危坐,落落大方的点头答道:“正是素洛绣的。”
“听口音姑娘是江南人氏?”霍元章耐心的问道。
“江南洵州人。”
“哦,那是一个人杰地灵的地方,我年轻的时候曾去过,夏日清晨的紫苏湖美得似人间仙境。”霍元章眼睛看向远处,陷入了回忆。
一对璧人,携手站在清晨的紫苏湖畔,晨曦笼罩在二人的身上,罩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像一幅画,深深的刻在霍元章的脑中,这一记就是二十年。
素洛细心的发现了霍元章轻微的异样,却不明就里,小心的应和道:“是啊,紫苏湖的日出是江南三大美景之一,素洛也有幸见过,真是美不胜收。”
“姑娘……”霍元章停顿了一会儿,指了指在桌上摊开的荷塘月色,询问道:“姑娘这绣画的针法如此奇特,有什么名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