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所以要先与骑兵队返回巴斯蒂亚,主要的原因便是担心巴斯蒂亚可能会出现暴乱,毕竟那些留在城中的贵族们,未必都是真心降服。
这一场战役之后,接下来的事情便应该在内政治理上了。
科西嘉岛与欧洲其他的国家一样,有着两极化的现象。贵族和平民,是这个岛上的两大群体。但是,直到现在,除了独立的领导者保利,以及未来拿破仑皇帝的父亲卡洛?波拿巴外,我对科西嘉的贵族几乎是一无所知。至于平民方面,那更是接触极少,甚至可以说是完全没有。
平民方面,事实上我还不是特别担心,我最为担心的还是科西嘉的贵族。虽然不知道保利当政时的政策是否有偏向性,但是,通过那些缴获的高利贷借据,我多少猜出了保利与贵族们之间的微妙关系。
保利的那些借据十分有意思,欠债的贵族,几乎都是靠商业发财的家族,至于那些占有土地的贵族,却极为少见。不过,仅仅是少见,而非是没有。
我最初还以为保利只是一门心思地为了敛财而敲诈拥有积累财富的商业贵族,但后来一个灵感迸发,逆向式的想到,“会不会是因为那些拥有土地的贵族都已经偿还完了‘债务’,所以才会没有他们的”。这个想法自从出现后,便久久徘徊于我的脑中,结果是越想越觉得极有可能性。
原因很简单,那就是保利账务中的土地数量。保利账本上清清楚楚记载了他名下的土地,整个东科西嘉平原以及阿雅克肖附近的平地,都在他的名下,他几乎可以说是三分之一个科西嘉国王。
保利的身世,让他不可能有钱来购买土地,他的主教职业也不可能让他有那么多钱,那么唯一的可能性便是通过非法手段,而这个非法手段,不是高利贷又是什么?
由此可见,保利和拥有土地的贵族的关系并不好,然而,这里面又有一个矛盾,那就是他对于商业贵族采取一种偏袒策略。
他的借据中虽然也有商业贵族的名字,不过,几乎所有的借款原因都是因为生意遇到了问题,资金周转不灵,而且,虽然借款利息很高,可是还款年限也十分宽松,有些借据上甚至还明显写上了“不受货币贬值的影响”的条款。
也许保利是以此来促进本岛贸易,同时能够征收贸易关税,但无疑,如此做法下,商业贵族的得利将会更多。
打击拥有土地的贵族的同时,支持商业贵族,虽然可能会造成拥有土地的贵族反对,但是,这些贵族被收去土地后,还能有些什么?不过是拥有一个贵族头衔的普通人罢了。他们的反对自然不可能对保利造成什么影响。
不过,在简单分析了一下保利统治科西嘉时期的利害关系后,我也发现了一个可以下手的切入点。
土地贵族和商业贵族相比,虽然在钱财上未必能够对抗商业贵族,可是他们有一个好处是商业贵族所没有的,那就是对于脚下这片土地的忠诚。商业贵族事实上就是商人,商人一向是见利忘义。他们的本性造成了他们无所谓统治者是谁,只要统治者的政策能令他们得利便不会起来反对。
保利打击土地贵族,同时抬高商业贵族的方式,无疑是一个失策。土地贵族被保利打击得已经奄奄一息了,这实际上是让保利失去了这个岛上最忠实的盟友。剩下的商业贵族,我相信,只需要给他们一点好处,以及更为宽松的政策条件,他们便不会来反对我。
现在的问题是,所俘虏的贵族中,是否有一两个对保利忠诚无二。保利执政科西嘉那么多年,肯定会有许多党羽。他们可能是土地贵族,也可能是商业贵族,他们支持着保利,享受着某种特权,在岛上的地位可能也仅次于保利,他们一定不会甘心保利被推翻,故而一定会起来闹事。只是这些人到底是跟着保利在一起,还是以及被我军俘获了,这是一个需要重视之处。
在大军离开巴斯蒂亚后,我将注意力都放在了战争上,在现在胜利后,才注意起了后方。到底贵族们是否是中立派还是保利派,这些都不重要,因为保利大势已去,那些贵族应该懂得分清形势。现在我的任务,就是尽快返回巴斯蒂亚,宣布保利的败讯,这样才能够稳住局势。否则,一旦支持保利的人起来闹事,就算能够镇压下去,也会造成无望的损失。这对于现在想稳定科西嘉岛形势的我来说,并不是最好的消息。
骑马不过二十分钟,我和骑兵们便回到了巴斯蒂亚。战场离巴斯蒂亚本就不到六公里,恐怕这里都能够听见战场上的炮声。
刚进街道,意料之外的事情便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街道两边,聚集着人群,虽然称不上“人山人海”,但想来也应该是巴斯蒂亚中所有的常住人口都出门了。他们有序地分列在两旁,中间放出三米宽的道路供马走过。在他们的身前,犹如划着一条只有他们才能够看得见的红线一般,无人越雷池半步。
“这是怎么回事?”太过惊讶,使得我下意识地勒住马,自言自语问了一声。
这时,米歇尔正好在我的身旁,他立即对我说道:“殿下,战斗的时候,我曾经看见在附近有平民经过,会不会是他们先一步把殿下战胜的消息带了回来。”
战胜之后,我立即便率领骑兵回来了。因为太急,而且没有经验,连信使也没有放出,如果米歇尔说的是真的,那么倒是可以解释了。不过,我还是十分惊讶,因为这些人的脸上,各个洋溢着兴高采烈之色,似乎是在欢迎着刚刚得胜归来的自己国家的军队。可是,我们明明是侵略者才对啊!
摆在我面前的一个难题,那就是向不向前走去。不向前走,那么等于告诉了这些欢迎我的人,“我还不相信他们”。向前走去,又有一个安全的问题。最后,在做了一次短暂的思想搏斗后,我还是决定往前走去。
我想的很简单,连战争都赢了,还怕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干什么。
不过,想归想,我还是十分警觉的。
骑兵队再次令我刮目相看。刚刚走出去,两名骑兵便一左一右将我包裹在了中间,再走出几步,又有两名骑兵骑马到了前方开路,我就在骑兵的簇拥下,往正中央的教堂骑去。
“感谢您,我的殿下!您是上帝派来的使者,拯救了我们。”
“殿下,请把保利吊死,我们受他的苦太多了。”
“殿下,无论您想做什么,但在这之前请把保利处死。”
“殿下,我的弟弟就是被保利以‘巫师’的罪名烧死的,请把他也烧死。”
我本想快些经过,可不知为什么却总是提不起马鞭来,但却是因此,得以让我听见了从民众口中发出来的呼声。
辨别这几句话并不难,因为大部分民众们说的并非是法语,而是我所听不懂的一种语言,可能是意大利语。而这几句我所听懂的语言,便是用法语说出来的,只是他们说的法语并不标准。
难道保利真的如此不得民心吗?
我不知道为什么,非但没有对敌人产生落井下石的嘲笑心理,反而有一种同情心。这样的感觉令我觉得茫然,但是,究其原因细想之后,我明白了为什么会如此。因为现在在我面前的这些人,让我想象起了历史上的法国大革命。
如今科西嘉人抛弃了他们昨日的领袖,不就和历史上法国人抛弃他们的国王一样吗?
原来我是因为从保利身上,想到了历史上的路易十六,才会泛起同情之心,不过,在我弄懂这一情绪的由来后,我便立即打消了这一同情心。毕竟那是下意识产生的,主观上我还不会蠢到主动对敌人产生同情心。
事实上,我又何尝不希望保利直接在战场上死去。毕竟保利在科西嘉岛执政十几年,众叛亲离之下,定然会有几个忠诚之人会继续为其效力。而且,他若不死,也难保法兰西的敌人会否打着他的旗号,在科西嘉岛做些小动作。历史上,保利流亡伦敦后,便受到了不列颠王国的扶持,继续反法。
这种情况绝对不能出现,科西嘉岛好不容易才成为了法兰西的一部分,绝不可能再将此事国际化。
当然,能够活捉保利自然是好,这样可以以合法的形式对其进行审判,然后在法庭“公正”的判罚下,将之处死并没收财产。但是,如此一来虽然能够博得一个好名声,却难免夜长梦多,难保不会出现劫狱之类的事情。
因此,这个时候不应该无谓地继续带着一张“仁慈”的面具,能杀则杀。但愿贝克里伯爵在清理战场的时候,能够发现保利的尸体。否则,才是真正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