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虹月低垂下了眼帘，没有说话。
良久，景颜终于开口了：“是不是景钰死了，你的心也跟着死了，所以，想快点随他而去，才这么轻视自己的性命？”
他的声音很轻，很低，就好像在问他自己，但那语气里却流露出无法掩饰的落寞。
“我并不是轻视自己的性命。”赫连虹月看着那斑驳的影子浅然一笑，“难道宫女的命就这么轻贱吗？我用金牌救容心，并不后悔，也不是存心给自己找死路。”
赫连虹月的话，让景颜疲倦的眼神稍稍明亮了几分，“你并不想死。”
赫连虹月终于抬头看他，“每个人都会珍惜自己的生命，我当然也一样。”
景颜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虽然很轻很浅，几乎看不出来，但赫连虹月还是捕捉到了。
听闻自己并不想死，他竟那么开心吗？
心头不由一恸，赫连虹月又别开了眼。
“好。既然你不想死，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
景颜语气中的坚决，让赫连虹月微微动了容。
谁也没有注意到，在天牢的另一个黑暗的角落里，一双美丽的眼睛正深深注视着眼前的一切，那双藏在水袖中的手更是死死地握住，几乎要掐出血来。
“本宫绝不会让你们如愿。”
甩袖转身，王婷怒气冲冲地离去，昔儿连忙跟了上去。
沉默良久，赫连虹月轻声道：“景颜，不论明日是何结果，你能不能答应我两件事？”
景颜深深注视着她，她已经很久没有唤他景颜了，“只要我能做到。”
“若是我死了，答应我，尽力保住我爹的性命，让他告老还乡。”赫连虹月知道这件事是王婷和王孝杰有意扩大，才会弄至如今这副局面，她死了不要紧，她怕会牵连到爹爹，还有当初极力拥护景钰的那些人。
“我不会让你死。”景颜淡淡地道。
“你先听我说完。”赫连虹月轻叹了口气，“第二件事，安排容心出宫，不要再让她留在这座宫墙里，这座皇宫不适合她，迟早有一天会毁了她。”
赫连虹月话音未落，又被打断，“我说过，不会让你死。”他一顿，脸上带着几分自嘲，“你总是这样不相信我吗？”
赫连虹月沉默了。
景颜的脸埋在黑暗里，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不过，这两件事，我都会答应你。我可以先安排容心出宫。”
“谢谢。”赫连虹月轻吐出一口气。
景颜苦涩一笑，“没想到，你也会对我说谢谢。”
“容心是个好女孩，她不该被糟蹋在这满是血腥的宫墙之内。”
景颜沉默了片刻，“如果有机会，你是不是也想离开？”
“要我说实话吗？”赫连虹月轻笑。
景颜沉默着。
赫连虹月又靠上了冰冷的石墙，“未进宫前，我就知道宫中险恶，进宫之后，我才知道，其中的险恶原来比我自己想像得还要可怕。宫墙之外，总有很多人不择手段地想要进来，想着有朝一日能够爬上高位，呼风唤雨；而这宫墙之内，我想有更多的人，想要出去，可进了这红墙绿瓦，又有几人能重获自由？”
“所以，你是想要离开的，对不对？”景颜低声问。
赫连虹月没有回答。
黑暗里，忽然传来了一阵压抑的咳嗽声。
景颜的身体在黑暗中颤抖地很厉害，可他的脸也同时藏在黑暗里，使人看不清此时他脸上的神色。
“你没事吧？”赫连虹月担忧地问。
半晌，景颜终于止住了咳，声音有些沙哑，“赫连虹月，你要记住，朕绝不会让你离开的。”
“我知道。”赫连虹月苦笑。
赫连虹月脸上的笑容，就像刀锋一样刺进了景颜的心底。
虽然早已预料到她会这样说，可心还是会痛，痛得让他几乎难以呼吸。
“我会救你出去。你今晚就委屈一些，在这里睡一晚。”转过身，景颜就要离去，却听到赫连虹月低低说了一句。
“对不起。”
景颜没有转身，而是加快地脚步。
他知道，她是在为自己打他一掌而说对不起，她是在为自己想要离开而说对不起。
可他宁愿不要这样的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