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注定了,是一个无眠之夜。
他斜靠着软榻,闭目假寐,平静的神色里瞧不出一丝波澜,但眉宇间的那抹苍白倦色却越发浓重了。
“皇上,李将军求见。”
门外传来侍从的通报声。
“让他进来。”
车帘被掀开的同时,一股冷风也随之猛灌了进来,让他心口微寒了寒。
“皇上。”
李瑞阳俯身而进,他的身后跟着一脸苍白的林诚。
外面的侍从将车帘放了下来,冷意消失了,但车里却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之中。
李瑞阳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却只唤来一声叹息。
软榻上闭目的人终于缓缓睁开了眼,一双重眸扫过林诚,最后落在了李瑞阳的身上。
“可有惊动王孝杰?”
“微臣早已安排妥当了,此时王孝杰怕是早已醉得人事不省了。”
“好。”景颜掩唇轻咳了两声,”幸苦了,你先下去吧,一切按原计划行事。”
“遵旨。”
李瑞阳领旨退下,临走之前,他将刚才缴获的书信放在了软榻前,然后又深深看了眼垂头不语,跪在那里的林诚,这才离去。
车内,再度恢复了一片沉寂,只有景颜不时的咳嗽声响起。
他并没有动那封书信,似乎已是倦极,累极,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挪动一下。
时间,就这样在沉默中流逝着。
也不知是触痛了什么,原本只是断断续续咳嗽的景颜,突然咳得越发剧烈,掩唇的指缝间,隐隐有暗色透了出来。
“皇上――”
林诚终于跪不住了,伸出手想为景颜拍背顺气,却被一把推了开去。
林诚被推倒,景颜却因为这一番震动,压抑已久的鲜血终于冲口而出,喷在了软榻前的那封书信之上。
点点腥红,触目惊心。
“皇――”
林诚没有再爬起来,只是神色哀痛愧疚地看着景颜抚着胸口不住地喘息。
此时此刻,他又能说什么?又能做什么?
半晌,景颜终于缓过了一口气,他抬起头,唇角还挂着残留的血渍,但他,却对着林诚笑了。
“这世上不是所有的人都盼着朕死吗?林诚,你又何必惊慌呢?”
那笑容,很平静,平静得让林诚不敢再多看一眼。
林诚闭了眼,”老奴罪该万死。”
景颜却轻摇了摇头,”你又何罪之有?充其量,你只不过是身不由已。朕很早就已经明白了。你未进宫之前,若不是当年还年幼的珍妃救了你全家,如今哪里还有你林诚在?滴水自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救命之恩?”
“原来皇上一直都知道。”
林诚睁开眼,看向景颜。
“一直?”景颜又笑了,却又止不住地咳嗽起来,好不容易压下咳嗽,他才喘息地道,”林诚啊林诚,你未免太高估朕了。不,不止是你,还有虹月,还有其他很多人,都觉得朕一定是那个能站得最高,能坚持到最后的那个人――”
他抚着胸膛的手,微微扣紧了些。
“其实,朕也只是个普通人,要置朕于死地,很简单――很简单――”
他说到最后,已近乎自语。
“其实,朕一直在给你机会,一直在等,一直在等你真正为朕所用,为朕尽心――但朕还是输了,不管是你,还是虹月,你们的心,都在景钰那里――”
平静终于被哀伤打碎,但仅是片刻,所有的哀伤俱已敛起,除了眉宇间那一抹倦意,其余什么也不剩下了。
“但――朕又怎会随了你们的意呢?”
他再度笑了,平静的重眸里似乎浮现出了一抹近乎残酷的神色。
他将软榻上的书信展了开来。
“原本朕还抱着一丝怀疑,但如今,朕已没有一丝怀疑。”他看着书信,重眸里的神色越发幽沉不见底,”若是虹月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吧?她的景钰哥哥,终于还是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