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六上吉,宜嫁娶,远行。
薛姨妈心里似有所顾忌地翻着年历,除了第二日的三月初六是个好日子,下一个宜放定的好日子就是八月初九了。心下略有些不安,正思忖着就听到院外有丫头请安的声音。
薛姨妈让一边的同喜出去应酬,自己略有疲惫地歪在迎枕上,想着昨日王夫人跟自己说的那一篇话,不免有些心烦气躁。
同喜出去了一会儿,就自掀了帘子进来,面上有微微的惊喜和紧张,“太太,府里老太太让丫头来请您过去说话呢。”
薛姨妈眉眼一跳,“来的是哪个丫头?”
同喜一怔,顿了一会儿才道,“看打扮是个二等的丫头,奴婢疏忽了,没问及名字。”
薛姨妈微微摇了摇头,“无事,只是问问罢了。平日里你都是待在这院子里,哪里认得这许多人,你且服侍我出门吧。”
同喜忙应了上前。
薛姨妈看同喜手脚利落的给自己挽了发髻,又拿了赤金回型簪插入云鬓中,心下有所感,不觉问道,“双儿如今在姑娘那里没惹什么麻烦吧?她的性情倒是内敛了不少,瞧着稳重多了。”
同喜给薛姨妈梳好头,才又去衣橱里取了家常藕荷色套裙,嘴里笑道,“太太也太惯着那丫头了,满心里想着调教好她的性情,也是防着她日后吃亏的意思。好在这丫头也没辜负了太太,瞅着是一天比一天稳重了。”
薛姨妈点了点头,语气中带出了一丝惆怅,“说来也是我没能护住她们母女俩,让她们平空遭了大难。如今,孤儿寡母,又少了当家人的进项,也只能尽我所能多看顾一下罢了。”
“太太是个善心人,只是那祸事怎是太太能左右的?太太切莫把这些都揽到自己肩上才是。俗话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有太太看顾已是我们这些奴婢的福气,也不敢奢望太多。只望着太太和姑娘都好好的,也就全了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心思。”说到最后,想起当日之事仍觉得心有戚戚,语气中添了伤感。
薛姨妈起身,觉出同喜神色有变,却也只感慨道,“且看吧,若是你们姑娘日后……倒是也不枉我巴结这一生。想来上天也是公平的,因着儿子不争气,已经低人一头,好在女儿是极好的,倒是也宽慰了好些。”
这话却不是同喜能接的,只是低着头整理薛姨妈换下来的衣裙,心下却也赞同的。只是今日外面有人说的那些话,却不知是不是真的。若是宝姑娘真的嫁入王府,倒是让薛府水涨船高,连带着做奴婢的说话也能硬气几分。只是却隐隐听得要嫁入的王府却是和当年那桩祸事有些瓜葛,却不知有几分真。
又想想姑娘自从当年大病一场后,性情却是愈加稳重,同喜心下也不禁念了声佛,希望姑娘和太太都能得偿所愿吧。
心里想着,手里却忙不迭服侍薛姨妈出门,只是迈出了步子后,薛姨妈却又收了回来,悄声道,“去把双儿叫来,让她跟了我去老太太那里。”
同喜抬眼对上薛姨妈比往日要沉重的神情,心有所感,忙应了,去宝钗房里唤了双儿过来,说是要跟了薛姨妈给老太太请安去。
宝钗此时正在里间绣着鱼戏莲间的帕子,鲜亮的活计对于宝钗似是有一种安心定神的效果,或者女红对于此时女性的温婉性子的养成有着不可或缺的作用。
听到外间同喜和双儿的一问一答,宝钗心下明白,这是薛姨妈提醒自己。让双儿陪着去,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在贾府上下等人看来,双儿自入了贾府都是跟在薛姨妈房里做事,只是自不用进宫以来,才跟在自己身边,也是薛姨妈疼惜女儿的意思。只是,这内情却只有薛府中的老人才知晓罢了。
望月在一旁侍立着,偶尔给宝钗递过绣线,更多的时间则是埋头给姑娘绣一副好帐子,眼看着春天过了大半,屋里的帐子颜色略显得沉闷了些,倒是该换个灵动些的花样了。
望月自是也听得分明,见自家姑娘面上并无动容,心下暗叹,也忙低了头继续做手中的活计,算起来,用不了五日这帐子就可绣好了。
本在一旁打着璎珞的莺儿,却停了手中活计,侧着耳朵听了外面的动静,及至两人都出了正房才上前道,“姑娘,要不要我让小丫头去打听打听,却是为何老太太把咱们太太叫了过去?说起来,倒是很难得。只是不知,是不是单单叫了咱们太太,还是府里的几位太太也都要过去?”
宝钗低着头抿嘴笑了,“你这丫头,满嘴里太太长太太短,闹得我头昏。快去做你的活计。”
望月见宝钗不似动怒的样子,也凑趣道,“莺儿姐姐也是有话搁不住的性子,说起来奴婢也是好奇得紧,只是不敢说出来罢了。”
宝钗抬起头,似笑非笑看了望月一眼,“倒是没想到你今日也说出这番话来,倒是奇了,你俩丫头这般上心却是不寻常。你们倒是说说看,知道了那些又能如何?”
莺儿愣怔,看了看望月又看了看自家姑娘,却有些捉摸不透了。
望月出了一回神,却抿嘴低头笑了,“还是姑娘沉得住气,奴婢还是且继续绣帐子吧。”
莺儿见状也低了头,自顾自打着络子,心里却仍是困惑,只是碍着望月,不能直说罢了。或者自己这样笨笨的,本就是比不过望月的,说来也没什么可争的,只是不免灰了些心。
又过了一盏茶功夫,薛姨妈仍未从贾母处回来,却特特遣了双儿来取从金陵带来的老君眉给老太太喝,倒是收在库里一直要孝敬老太太,却拿不准老太太对茶的喜好。
宝钗心下一笑,自己母亲仍是不够圆滑,只是恐怕这由子也是老太太摸准了的,忙让双儿进来,问了缘由。
“下定?”宝钗也愣怔了,却没想会来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