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居上端起那被子里清凌凌的油脂,闻了闻,清丽的脸上不由得绽出了一抹微笑。
不仅除去了颜色,还除去了味道,还真是不错。
再次将手上那张纸展开,看着上面那龙飞凤舞的一行苍劲大字——硫磺先放,静置一个时辰再放火碱,硫磺和火碱的比例为一与四,慎之,切记
还切记?
当别人和他一样嘛?
她手底下的这些人可都是些老技术工,那比例哪里是问题,只是求成心切,没有想到要先放火碱。
这可能是让那里面的物质发生充分的化学变化,生成新的东西后,在这个基础上再放入火碱,然后再发生新的反应,这样才能成功。
他非万能的天才,也非穿越人士,怎么会知道这些呢?
梁居上来到熬蜡坊,一眼就看见那纸包里只剩了一半的硫磺和火碱,她想她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那些东西一定是都被那个自知心亏、一心想讨好她的家伙拿去做了实验,可怜呀,这些东西就这样被白白的浪费掉啦
当然她绝对可怜的是那些她花钱买来的东西,而不是那个浪费这些东西做了实验而可能大半夜没睡的混蛋,绝对是
他如此为她,她也没有领情的必要,也不想想他是怎样对她的,是他欠了她。
她的身份可是良家闺秀,黄花姑娘,不是花街柳巷混迹的烟花媚行的女子,他占了她的清白,就等于毁了他一辈子,她怎能轻易就原谅了他呢?
忽然又想起昨日那件借钱的事,她又不由得勾起了嘴角笑了,其实昨日在巨秀山上,她把他家的商行搬出来,不是真的要借钱,她的日子过得还没有穷到这种地步,她也没有无耻到那个地步,她只是想很不地道的狐假虎威一番而已。
安家财大气粗,而且还有些暗黑背景,在江州一直都是众商家趋之如骛对象。现在她和他们扯上了关系,这样那些习惯爬高踩低的人一定不敢太过份的。
可是刚到了晚上,那安家的小厮就拿着银票上门了,说他的少爷喜欢他们做的香氛蜡烛,要他们做一批,他们提前付全款,但要最好的,忠叔他们当然欣然至极的接了这份订单。
当时她还纳闷呢,这安明澜要这么多蜡烛干什么,可后来忠叔说这安家真是奇怪,竟没有讲定拿货的日期,她立刻明白了是安明澜怕她的蜡坊周转不开,故意来送钱给她。
想想他一定是又跟踪她了,这是这家伙这段时间里经常会做的事,怕遭冷眼怕被叱骂,一如既往的和她保持这相当的距离,但却总找各种各样的借口跟在她后面。
那双细美的眸子总是偷着可怜巴巴的看她,就像是被人遗弃的小狗,让她很气愤很烦恼,想臭骂他一顿,可是又于心不忍。
后来一思忖,算了,让他跟着吧,人家走人家的,你走你的,她也没有立场去干涉人家走路呀,大路宽广又不挤,随他去吧
还喜欢什么香氛蜡烛,还提前付全款,还很会装腔作势吗,看来这家伙对她的确是用心了,呵,这被人呵护被人照顾的感觉还蛮不错的嘛
这时门被推开了,忠叔走了进来,一眼看见那站在窗子前的梁居上马上开始关切的埋怨:“小姐,你起这么早干什么?你多睡一会吧,这些技术性的东西你就交给老奴来就好……咦,你这是拿的……啊,这油脂弄好了?”
“是啊,忠叔,你来看看还欠缺什么?”梁居上回头将那盛油的杯盅递给他。
“哦……”忠叔将那杯子里的油接了过来,细细端详了会,然后又放到了鼻子底下仔细地嗅了嗅,还用手指沾了一点尝了一下,然后惊喜的颔首道,“小姐,不错呀,这油真的不错,做蜡烛浪费了,要不是我知道它们是从那些脏污的泔水桶里弄出来的东西,我都觉得它们能吃呢,可以拿到厨房里烧菜呢。”
“呃……”梁居上不由得一怔,看了一眼忠叔手里那洗白以后,黄亮透明的油,不有的在心里叹了口气,她想她终于理解了那些提炼、销售、使用地沟油的不法商贩为什么如此有市场了,因为这地沟油一旦变身,满身华贵,那里还寻得出一丝穷酸肮脏的出处。
哎,其实说到底,有好多人和事不也像这地沟油一样吗?
当然她绝对要预防前世那人人恨不得得而诛之的地沟油风云在这古代掀起,不然那在这纯天然纯绿色的时代,她会成为千古罪人的,于是她很郑重其事的对那个还翻来覆去的细看那地沟油的忠叔道:“忠叔,我跟你说,这东西能做肥料,能做擦脸油,能做以前我们做的那肥皂,可却千千万万不能吃,书上说这东西吃了会死人的,真的”
“哦……”听了她的话,忠叔惊异的看了她一眼,但很明显眼中的光彩淡去了些,愣了一下,忽然忠叔又蹙了蹙眉问道,“小姐,你刚才说什么,说这地沟油能做肥皂,是吗?”
“是……”
“小姐,你饿了吧?我知道你吃不惯别人做的吃食,所以特意给你送饭的,你快来看看合不合口味……”
梁居上正想和忠叔说说这地沟油的具体用处,绿荷就拎着一个大食盒急急的推门进来了,一进门就直奔梁居上,当看到她还脸未洗口未漱时,立刻又急匆匆的为她去打洗脸水,伺候她洗脸吃饭了。
米粥、豆浆、馄饨、烧饼、包子、酥卷、香糕、煎饺……满满的摆了一桌子,梁居上很无奈的看着那个唧唧喳喳、欢快热情的小丫头,当她是头猪吗?哪能吃得下这些呀。
“小姐,吃呀,这都是我和红菊做的,你这么辛苦,我们帮不上别的,理当要好好伺候你,你快吃呀。”绿荷催促道。
“好……好,”梁居上一边应着,一边看向还正在翻来覆去看那一杯盅油的忠叔道,“忠叔,你也一起来吃点吧?”
“呃……不了,我一早就吃过了。”谁知那忠叔却正沉浸在那地沟油的伟大研究中,连一眼都没有赏给这些散发着浓郁香气的食物一眼。
哎,梁居上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忠叔还真是有几分钻研精神,不只又在捉摸什么?
“小姐,你尝尝这个点心,是咸的。”
“哦”
“还有这个,莲蓉味儿的。”
“好”
“对了,绿荷,昨天我让你打听的事怎么样了?”梁居上心里有事,吃不下很多,所以吃了几块糕点,就岔开话题问起了正事。
“小姐,我打听到了,这两天王阿婆身体不适,所以那王捕快没有住在城里,每晚都回来,所以打听的到很容易。”
“哦……那说说吧”
“小姐,那马大头前些日子确实蹲了几天大牢,不过倒没什么大事,听说还上了钱几日前就被他的弟兄们保了出来,现在是什么牢外服刑,不过那王捕快说这家伙出来后没了正当的经营,在那下等教坊混着,更不老实,这几日好几家店铺都遭了盗窃,应该就是这家伙做的。”
“哦,那为什么不将他抓起来呢?”
看来那白蜡树的事确实是这家伙的手笔了,她认得那个和莫树青一起的小胡子,那人曾是马家蜡坊的账房的弟弟,她这个人记性好的很,尤其是记人,即使是只见过一面也能记个大概,那是她前世和那些渴望老师记住他们的学生打交道练就的。
以前那马四虎有间铺子撑着,还是个脸面人,可能还要顾及陈嫱儿和王中正的面子,可如今什么也没有了,大概是什么也不顾了,彻彻底底的沦为了一个穷凶极恶的地痞土匪,自然也开始将那坏脑筋动到了她这蜡坊的头上来。
可是……哎,这人真是不可理喻,虽然当时她是想让他们恶人自有恶人磨,可是说到底,这件事还是他贪婪凶恶所致,咎由自取罢了。他自己去太岁头上动土,偷鸡不成反蚀了米,怎么就恨到她的头上来了呢?大概真坏人都是这么不明是非吧?
不过现在看来,她已经没有退路了,对付这个恶人妥协是没用,感化更是不可能的。
他和这个纯粹的恶人是无论如何也避免不了交恶一场了,那么她也就只能在他还未做好准备,先发制人,全力一击,还送他回大牢里了。
“这个问题我也问了,可是那王捕快说,官不举民不究,老百姓怕他不敢说,他们这些狱吏和捕头看了他也头疼,再说也不是什么大案子,先纵着他吧。”
“哦……呵呵,”梁居上那双澄澈的眸子里的冷光微微一闪道,“那怎么成呢?绿荷,今天你去采买时,逢人便讲,就说我们也丢了东西,县衙里抓到了人,正和计着要退赃款呢,另外你还为我带封信给陈小姐,里面的事情要她必须今日就办。”
“哦……啊?”
……
明天终于放假了,我好高兴,去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