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铁义、莫森相视一眼,事以至此,绝没有临阵退缩的道理了。何况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如果不能完成任务,他们两人还有何颜面去见帮会中人?
何铁义斩钉截铁道:“我建阳分舵今夜倾巢而出,人人抱定必死之心,就没有想过要活著回去!这本密芨我们同样志在必得,绝不会拱手相让!袁仲艺,你想拿到它也不难,得先问一问何某的双拳是否同意。”
袁仲艺有恃无恐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决一死战,看究竟是鹿死谁手!”龙虎相争,强者为尊,这是江湖上千百年来不变的真理。
何铁义不甘示弱:“决一死战有何不可?只怕你泰山派没有下注的本钱。不过现在东西仍在易辉手上,假如我们两家拼了个你死我活,让他携宝逃窜,岂不是瞎忙和一场,白白便宜了丐帮吗?”
当今武林之中帮派教会林立,白道的少林、武当、丐帮,黑道的青龙会、魔教、天下会,邪派的地府、白云宗堪称是其中的翘楚,均拥有众多高手,威震天下。泰山派尽管是七大剑派之一,偏安於东海之滨,比起以上的帮会门派来实力、威望上仍逊一筹,还不放在青龙会眼里。
袁仲艺脸色铁青:“姓何的,你算什麽东西,胆敢侮辱我泰山派!眼下大事要紧,就暂且不和你计较,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後悔的!大家推开天窗说亮话,东西只有一件,当然是手底下见真章,胜王败寇,难道你有更好的提议不成?”他也担心易辉找机会乘乱开溜,无法夺到密芨,是以忍一时之气,看看对方有什麽主意。
何铁义道:“我的提议很简单,你我先联手把神功要决抢下来,然後我们双方再各凭实力决一胜负,你看如何?”心中暗想,等我会中高手来到之後,看你能猖狂到几时!
袁仲艺眼珠转动,如果照他的提议办,至少从理论上说,自己一方有五成以上的把握可以夺得密芨。万一易辉携宝逃走,找到丐帮高手保护,那时再想夺得密芨就难如登天了!而且青龙会在这里只剩两人,实力明显不如己方,即使双方公平交手,最後的胜利者也不可能是他们罢!越想越有把握,但心里又觉得奇怪,难道何铁义还有什麽夺宝的筹码没有亮出来吗?否则怎会做此提议呢?仔细观察何铁义的神态,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两人大眼瞪小眼,各怀鬼胎,表面却不动声色。
易辉见他们有达成默契的倾向,不禁焦急起来,突然一扬手,油布包裹呼的飞向何铁义。他心里非常清楚,如果这两方联手夺书的话,自己根本挡不了一招半式,所以果断抛出手中的《九阳神功》。俗话说鹤蚌相争,渔翁得利,自己暂时不插手其中,就做渔翁好了。
易辉的举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如此宝贵的密芨他居然肯轻易放弃!人人心里转念,如果换成是自己,宁死都不会把神功要决交出来。
何铁义大喜望外,这回真是天上掉馅饼了!只要密芨到手,立即设法离开此地,返回到镇上,利用分舵中的种种机关暗道,完全可以摆脱强敌的纠缠,完成上头交代的任务。纵身跃高,五指如钩,抓向密芨。莫森甚是机警,双掌齐出,隔空遥击袁仲艺、尹天云,企图阻止他们过来争抢。
袁仲艺反应也是不慢,瞧见易辉抛出经书,双足一蹬,人如大鹏展翅般急掠过来,人未至剑先到,一道夺目的电芒飞旋,削向何铁义的手腕。他来势太快,莫森掌力堪堪击中他身後留下的虚影,竟不能阻止他片刻。
何铁义指尖刚碰到包裹边缘,只觉剑气冰寒刺骨,手臂上汗毛倒立,急忙一缩手,剑光耀眼生花,朝双眼点来。他伸出食中二指,疾弹剑身,突见剑光回旋,剑身轻轻托住油布包裹,暗劲一吐,将它挑向袁仲艺。这几下变化十分巧妙,若不是亲眼看见,实难相信如此沈重的巨剑能做出绣花针般轻巧的变化。关键时刻袁仲艺剑法发挥至极限,生怕稍有保留,白白便宜了对手。
何铁义眼看已经到嘴的肥肉被对方硬生生抢去,怒发冲冠,左手鹰爪前探,锁拿对方持剑的右腕,右手化拳,照准胸口死穴狠狠击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让袁仲艺顺利拿到密芨。《九阳神功》关系重大,牵涉到帮会的振兴大业,无论如何要抢到手里才行。
袁仲艺见这一拳凶狠无匹,心底凛然,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顾不得飞到跟前的密芨,长剑迅疾撤回,另一手抓住剑尖一横,拦住当胸击到的铁拳。
砰!何铁义一拳击中剑脊,两人都是身体剧震,不由自主地沈足落地。袁仲艺抓住剑尖用力往後一拗,长剑顿时弯成弓形,左手跟著一松,剑尖嗡的猛然弹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前刺去,没入何铁义的右胸。
剑尖刺破皮肤,何铁义胸部肌肉猛然内陷,尽量减少敌剑刺入的深度,同时衣襟运气鼓胀起来,缓解长剑刺来的力度,腰身侧旋,重心移到前脚掌,一蹬地面,借力一记肘锤轰出。连消带打,与对手近身肉搏。但中剑处鲜血淋漓,仍然受伤不浅。
与此同时,尹天云展开衡山剑法,已和莫森战在一处。衡山剑法走的是轻灵险峻的路子,剑如青蛇,进退如风,变幻不定,总是出其不意的攻向对手防守的死角。但见剑光霍霍,如一团急速滚动的大银球,包裹著两条人影,或左或右,或上或下,打得难分难解。易辉在一旁暗暗称奇,以莫森的武功虽居然能和大名鼎鼎的衡山七剑斗个旗鼓相当,真是耐人寻味啊!
那本江湖上人人觊觎的密芨一时无人分心理会,啪的掉在地上。
胡小毛望见何铁义被一剑刺中胸膛,不禁失声惊叫。他藏身的地方距离战场较远,听不见易辉等人在说些什麽,只是隐约猜到他们在争夺什麽东西。青龙会已经死了这麽多人,他真不愿再看到何铁义、莫森也步他们的後尘。就在这时,易辉有意无意地往他的方向扫了一眼,目光凌厉如鹰,吓得他脖子一缩,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暗暗乞求菩萨保佑,别被人揪了出来。
何铁义知道对手的剑术了得,擅长强攻硬打的战术,所以施展擒拿手、分筋错骨手等短打功夫,和袁仲艺近身游斗。两人在三尺左右的范围内踢打锁扣,肘顶足踩,见招拆招,一触即走,哪个稍慢半拍就是筋骨断折,战局十分凶险。袁仲艺手里的巨剑在这种近战中根本发挥不出威力,反而会成为他的拖累,越打越是恼怒,眼看何铁义左手钩拿长剑,右手二指“双龙戏珠”戳来,长剑一竖,护住面门要害。何铁义错身斜进,左手封住对手肘击的角度,右手握拳直击对手背心要穴。袁仲艺并不按常理拆解杀招,双腿微弯,突然矮身向前窜出。他个子本来不高,何铁义一拳落下,啪的击中了他的後肩。
袁仲艺中拳之後身形微晃,眨眼间窜出一丈来远,迅速反转身子,长剑遥指对手,须发皆张,嘴角渗出一丝血迹。他盛怒之下反而异常的冷静,双手握剑缓缓举高,剑身如铁铸般不见丝毫晃动颤抖,越来越强的杀气在剑上凝聚,令四周温度骤降。
何铁义见他脱身至外围,赢得了足够的出剑空间,暗暗心惊,如果让他有充足的时间蓄满气势,自己如何挡得下这必杀的一剑?眼角一瞥,莫森正陷入苦战之中,一时三刻无法过来支援,一切只能靠自己了。不等对手发动攻势,大喝一声踏步抢上,拳如流星赶月,猛击过去。
袁仲艺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高高跃上半空,双手举剑过头,吐气扬声,一剑笔直的劈了下来。剑光如惊虹乍起,撕裂夜空,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何铁义独自面对这霹雳雷霆的一击。拳风虽猛,仿佛蜻蜓撼树,在剑气冲击下四散飞溢。这一剑大巧若拙,舍弃了任何变化,以无比的力量和速度斩落,势不可挡。何铁义招式急变,闪到一旁。
但见剑光匹练般倒挂下来,紧紧指住何铁义要害不放。不论他如何腾挪闪躲,森冷的剑气如骨之蛆,始终挥之不去。高手相争,一旦有一方气势被夺,必是不死不休的下场。何铁义也深知退避不是办法,但既然落在了下风,再想摆脱劣势除非奇迹出现,牙关一咬,陡地停足立定,大喝出拳。
长剑一闪,当头劈到。
人影倏合即分,连串劲气声爆响。剑光落处,一条手臂飞了起来。只见何铁义左臂齐肩而断,脸色苍白,额头上出现一条细细的血痕,正渗出无数血珠,顺著鼻梁骨滴落。袁仲艺肋骨断了数根,以剑拄地,嘴角不断有鲜血涌出。
两人相距七尺,默默地对峙著,目光交锋铿锵作响。何铁义眼神逐渐变暗,双脚突然一软,身体後仰,重重的跌倒在地。他终究没能挡住这必杀的一剑,被剑气劈开头骨,当场身亡。
胡小毛心中大恸,牙齿用力咬住下唇,不敢发出声音,泪流满面。他自幼就对胡富贵的懦弱无能相当不满,身为人父却根本没有尽到责任,实在不配做一个父亲。遇见何铁义後,虽然没有能够正式拜师,但何铁义勇武雄壮的形象已取代了胡富贵,成为他心目中父亲的化身。现在亲眼目睹何铁义被杀,心中悲痛的巨浪奔腾咆哮,几乎要冲破胸膛,若手里有刀,真想下去跟袁仲艺拼命。
“舵主!”
莫森一声悲呼,不知哪里来的力量突然爆发,逼退尹天云,飞身横掠数丈,双掌拍向袁仲艺的脑门,要为何铁义报仇雪恨。袁仲艺强压内伤,奋力提起长剑,拦腰横扫对手。莫森单掌一按剑身,借力腾空飞起,双足踹踢过去,完全是拼命的架势。
袁仲艺突的张口喷出一口鲜血,漫天血雾飞散,晃身避开敌人攻势。莫森脸上一麻,血腥味扑鼻而来,被对手喷出的血珠迎面打中,双脚踢到了空处,眼中望出去一片血红,看不清楚敌人的身影。不等他抹去脸上的血污,突觉腰侧一凉,一把长剑直刺进来,几乎对穿过身体。
莫森反手一掌,啪地击中对手的胸膛。袁仲艺吃痛下踉跄倒退,手中长剑一拔,莫森伤口鲜血喷涌,人也跟著跌落地上,眼见是活不成了。
袁仲艺连杀两名强敌,虽然因此受伤颇重,但心中之得意畅快非笔墨能形容。要知何铁义、莫森均是江湖上有名的高手,今夜一战毙命於他的剑下,日後传出江湖,肯定能让他的名气再抬高一大截。说不定还能进入江湖名人榜,成为风云人物,使泰山剑法名扬天下。想到高兴处,不禁抚剑大笑,连连咳嗽不止。
尹天云回剑入鞘,掠到他的身边,关心问道:“袁大侠,你的伤势怎样?”
袁仲艺道:“区区一点小伤,何足挂齿!”见密芨就落在身前的泥地上,毫不迟疑地弯下腰,把它抓在手里,心中狂喜莫名,似乎已看到前途一片光明灿烂。就在这时,一只冰冷的手掌悄无声息地拍下,印上他背心死穴。袁仲艺如遭重锤轰击,啊的一声大叫,长剑脱手,吐血直飞。一条人影鬼魅般跟踪而上,举手又是一掌,结结实实打中他的要害。
这下变生肘腋,易辉目瞪口呆,眼睁睁的看著袁仲艺被连击两掌,委顿在地。
胡小毛又惊又喜,没想到袁仲艺这麽快就遭到了报应,如果不是担心暴露形迹,立刻要鼓掌欢呼起来。
袁仲艺眨眼间从天堂坠落地狱,身子畏冷般蜷缩成一团,眉目间迅速被一层薄薄的白霜覆盖,脸色灰暗,再看不出方才力战两大高手的卓然神采。他吃力地蠕动双唇,咬牙切齿道:“尹天云,你、你这卑鄙无耻的小人,竟然背後放冷箭,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尹天云冷冷道:“袁大侠,我们不过是萍水相逢之人,彼此分属不同门派,你凭什麽认定我不会跟你争夺神功密芨?你不用怪我心狠手辣,要怪就怪你太容易轻信他人了!”
袁仲艺道:“泰山、衡山本来同属七大剑派,祸福共享,你今日背弃盟约杀了我,其他六大剑派不会轻饶你衡山派的!”
尹天云道:“呵呵,你以为我会用衡山派的功夫杀你吗?我还没有愚蠢到这个地步。你死之後,不会有人能查出你死於我衡山派手下,你就安心的去吧!”他出掌击杀袁仲艺的功夫很是奇特,并非是衡山派的正宗心法,倒象是玄冰掌一类的邪门功夫。
袁仲艺被他怪异的掌力冻得瑟瑟发抖,嘶声道:“你、你刚才是故意放青龙会的人过来的,对吗?”临死之际,突然醒悟过来,尹天云刚才分明是保存实力,有意和对手战成平手。否则,以尹天云的武功哪会收拾不了莫森?!
尹天云微微一笑:“不错,我是故意放他一马,好让你们斗个两败俱伤。这样一来,我才更有把握得手。”
袁仲艺怒火攻心,大叫一声:“气死我了!”连喷几口鲜血,四肢一阵抽搐,就此寂静不动,手里还牢牢抓著密芨不放。尹天云怕他是装死,刷的拔剑出来,往他身上砍去。
易辉忍无可忍,厉声道:“住手!尹天云,枉你自称大侠,人都死了,你还要糟践他的尸首吗?堂堂衡山一脉,居然出了你这种没有人性的弟子,实在是门中耻辱!”
尹天云眉头一跳,冷烈的杀气逼射过来,“易辉,我敬重你是个人物,但你侮辱我的话又另当别论!呵呵,你以为吃了一粒丹药,功力略有恢复,就可以多管闲事了吗?我老实告诉你,你服下的不是‘九转续命丹’,而是‘鹿筋壮骨丸’,它可以激发你体内的潜力,但功效只有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後,你就会被打回原形,甚至比服药之前还要不如!”
易辉倒吸一口冷气,怒道:“尹天云,你好卑鄙!”
尹天云也不动气,剑芒微吐,阴笑道:“易长老想骂就多骂几声吧,不然就没有什麽机会了!”
易辉心底一凉,看来尹天云想要杀人灭口了,想不到自己纵横江湖多年,惩奸除恶,行侠仗义,到头来要死在白道大侠手里。造化弄人,何至如斯!心里头百感交集,说不清楚是什麽滋味,以自己目前的状态,即使要逃也是有心无力,干脆拼他个鱼死网破罢!一声怒啸,舞动长棍,舍身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