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家庄庄墙之上,年轻的甄俨满身是血,一脸的狰狞,用力挥舞着钢刀,将登上庄墙的一名袁兵劈下墙去,只觉一身的热血都已涌上头部,让他只想挥刀斩杀敌兵,发泄那一腔的愤怒。
到处都是厮杀声与垂死的惨叫声,在他身边,所有庄丁都在拼命战斗,奋力斩杀着源源不断冲来的敌人。鲜血染红了院墙,墙外尸积如山。庄丁们都在舍生忘死地拼杀,知道每杀一个敌人,自己的家人就安全了一分。
庄中内堂,甄姜和弟妹们惊慌地挤成一团,拉住母亲的手,挤在母亲身边,哀哭不止,满心都是大祸临头的恐惧。他们知道,若要让敌人冲进庄来,满庄老少,只怕都要被那些愤怒的袁兵撕碎,再难有活下来的。
在庄外,袁熙亲自披挂上阵,挥剑指着甄家庄大声咆哮,喝令部下快些攻进去,以竟大功。
他已经听得甄度说了,那甄家的大女儿已经和刘沙结下了私情,若自己能擒到刘沙的女人交与父亲,自是大功一件。说不定将来还能利用甄姜和甄宓要挟刘沙,逼他退兵。虽然那两个女孩在刘沙心中份量未必便有多重,总比没有要强一些。
这是他第一次指挥军队作战,一心只想立下大功,给父亲看看。也许父亲见自己勇猛,说不定便立自己为嗣,将来传位于自己了。就算不是如此,少年人的血性也让他不肯退后,一定要攻下敌寨,取得第一次战斗的胜利,才心满意足。
为了能早日攻占甄家庄,袁熙发下赏格,若有能第一个攻进庄去的,必加厚赏。待攻下甄家庄之后,所有士兵,都可以放心抢掠,三日内可以不守军纪。
此令一出,袁兵个个奋勇争先,挥舞钢刀,拼命地向那不太高的庄墙攀登上去,一心只想冲杀进去,发一笔大财。
庄丁们却是拼命地挥刀劈杀,死也不肯让这群强盗冲进去祸害自己的亲人。便是战死,也要多拖一个敌人垫背。
庄墙之上,战斗惨烈无比。鲜血四溅,杀声震天,无数战士倒在庄墙内外,战死当场。
百余名弓箭手站在庄中新立起的高楼之上,不停地向下面放箭。庄外攻来的袁兵,都要经过箭雨漫射,才能攻到庄墙外面,在利箭之下,死伤无数。
攻防战一直持续到天色将晚,前前后后赶来的三千袁兵,已经伤亡过半。部下苦劝袁熙暂时回营休息,明日再战,袁熙无奈之下,只得允了,恨恨地回营休息不提。
甄家庄中,守卫的庄丁们松了一口气,倒在地上,个个都疲惫欲死。甄俨强撑着下令部下打扫战场,将尸体处理掉,再在庄外趁夜多挖沟壕,将庄中囤集的箭枝搬到高楼和庄墙上面,准备明天的作战。
今天的战斗,多是亏了庄丁们舍生忘死拼命战命以保家园,以及甄俨调度有方,才勉强保住庄墙未被敌军攻破。庄丁却也伤亡了数百,现在只勉强有近千之众。明天的战斗,胜负如何,尚未可知。甄俨却知道自己是输不起的,一旦败了,满门遭诛,已是无可避免的下场。
他勉强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去拜见母亲。一进内堂,幼弟和妹妹们见到一个血人走进来,都吓得大哭,甄母也吓得脸色发白。甄俨这才醒觉,自己心情一松,竟然忘了换衣服,现在满身是血,难怪会吓得母亲和弟妹们如此惊慌。
事已至此,再退回去已经是来不及,他连忙上前躬身施礼,向母亲解释自己并未受伤,身上只是溅上了敌人的血迹。甄母惊魂稍定,叫他快些去洗浴换衣,看着儿子为了一家人的安危如此拼命作战,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怜惜,不由堕下泪来。
甄姜身为长女,不能象哥哥一样保卫家园,反倒因自己的行为招来灭门大祸,害大哥惨死,心中愧疚无地,跪在母亲面前,呜咽哭泣道:“都是女儿不好,招来如此大祸,请母亲将女儿捆起来,送到外面去,交与袁军,以免一门祸殃!”
甄宓见大姊这个样子,也跟着跪在她的身边,瞪着天真的大眼睛,嫩声嫩气地说道:“是我要大姐救夫君的,要捆的话,把我捆起来交出去吧!”
甄母看得心中伤痛,拉起两个女儿,抱在怀中,放声大哭。虽然是恨她们惹起祸端,害了长子一命,怎奈这两个女儿都是她的心头肉,怎么舍得将她们交出去,害了她们的性命。
一边的儿女们见母亲和大姐抱头痛哭,也都惊恐哭泣起来。满堂之内,一片凄惨景象。
甄俨换了衣服,走进堂来,见母亲与弟妹们都在痛哭,惊问缘故。知道刚才的事后,跌足叹道:“糊涂!现在袁家是一心灭了我们甄家,免得将来武威王打来时我们再做内应。单是交出妹妹有什么用,为今之计,只有想办法逃脱,才是正理。”
派出去探路的庄丁趁夜回报,道是袁熙已经布下哨探,阻住各条道路。又命远近的各处亭长带起本乡壮丁,整夜巡逻,一旦有变,须得放起狼烟,召袁军来援,截下逃兵。若有谁让甄家人从本乡路过,必然要治那亭长与一乡人之罪。
甄俨仰天长叹,知道袁熙立下了这个绝户计,是决心要置自己一门于死地。自己拖家带口,想要冲出重兵围困,颇为不易。当下无法可想,也只有努力守庄,拖得一天是一天了。
若要坐以待毙,甄俨也是心中不愿。幸好甄家还有几个故交在邺城附近,都是冀州的大族。甄俨立即写信与他们,求他们派家兵来援,救自己一门性命。至少也要向袁氏求情,道自己一门绝无谋反之意,只望袁公明察,千万不可听从小人挑拨,无端灭了甄氏一门,寒了本地士族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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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袁熙站在中军帐中,大发雷霆,指着传令兵怒喝道:“你说什么,张颌竟然敢不发援兵?”
那传令兵跪在地上,吓得浑身发抖,颤声道:“是,张将军说,邺城中只有五千守兵,若派了援军,只怕无人守城了。”
袁熙怒道:“胡说!既然有五千人,就算派给我三千,还有两千士兵,还怕守不住城池吗?父亲率大军在西面,截住了敌军进攻之路,而别的方向,都是我们的地盘,还怕敌军攻击不成!这分明是张颌欺我年幼,不将我放在眼里!”
传令兵俯伏在地,不敢说话。袁熙余怒未息,一脚将他踹翻,大踏步走出帐门,向部下亲兵队长喝道:“你在这里,牢牢守住,千万不能让敌人逃出去了。待我到邺城去,痛骂那狗眼看人的张颌一番,然后带兵回来,将叛贼尽数诛灭!”
他骑上战马,带着亲兵,一路狂驰,向邺城而去。
回城之后,先去拜见了母亲刘氏,道甄氏一门谋反,勾结洛阳刘沙,欲夺冀州之地,献与刘沙作为进身之阶。自己得知奸谋,本欲率兵剿除叛逆,张颌却推三阻四,不肯奉命派兵,只怕是和甄家有什么勾结,起了反心,也未可知。
刘氏大惊,想想甄家庄离邺城不远,若是真的养下死士,趁夜突袭邺城,邺城危矣。乱军之中,只怕自己和幼子,也要遭遇亡命之险。
为防变生肘腋,刘氏亲自派人唤了张颌来,严加训斥一顿,令他将部下交与袁熙统领。张颌不敢违拗主母与二公子之意,只得交出兵权,怏怏地下去了。
袁熙拜别母亲,得意洋洋地出门而去,到营中接了兵权,留下两千兵在邺城驻守,自己带上三千大军,浩浩荡荡向甄家庄前进。
大军来到甄家庄外,已是下午。中军帐中,早有几名信使等候,都是附近各大士族派来送信的。袁熙将书信展开一看,见里面都是替甄家求情,道是甄家久居冀州,受袁氏一门恩惠多年,必无反意,求二公子手下留情,暂且留他性命,等袁公回军,再行定夺。
袁熙见之大怒,将书信扯得粉碎,掷到信使们的脸上,怒喝道:“大胆!甄氏谋反,证据确凿,尔等又有何可说!汝家主如此为甄氏说情,莫非是与甄氏勾结,欲献冀州与刘沙么?”
信使们都吓得变了脸色,唯唯而退。出了帐去,相顾黯然,垂头丧气地回各家报信去了。
袁熙受了这一气,立即上马整兵,立于阵前,放声高喊道:“甄氏一门,背恩负义,谋反当诛!众将士可随我一同上前,攻破敌庄,斩尽叛逆,必有厚赏!待庄破之后,众将士可三日不来营中点名操练,若有什么事,由我一人担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