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日天气新，京都水边多丽人。
京都城在开春的上巳日有个风俗，男男女女都要出城踏青赏水。城里人就是事多，动不动左一个节，右一个日的，巧立名目吃喝玩乐，其实天气转暖，哪日不能去踏青？
话是这样说，可这个上巳日我却举双手赞同，因为要开饭啰！
三月三当天，奕王并未一早出门，而是在府里待到下午时分，才叫上我匆匆往城外赶。一路上他都眉头紧锁，脸上不见半点喜色。直到了城外清水河边，才稍稍松了口气。
“人不多。”我看河边并不如奕王所说的人满为患。
“幸而不多。”奕王透过车窗看外面，缓缓道：“一会儿我们下车，顺着河走，到未央殿的时候原地分开，我去上柱香，你沿小路继续向下游，越远越好，捡落单的人下手，最多只能两个，吃完之后最好抛于水中。然后天色见暗前，一定要原路返回同我汇合。”
“未央殿！”我惊道，耳朵里中听得下这三个字。
“怎麽？”奕王转头，来回审视我道：“你知道？”
“没怎麽，就是这名儿怪好听。”我挠头掩饰，这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本还犹豫着要如何去找守陵人，没成想今日里竟一举两得。
奕王似是不信，但也没多话，只默默推开车门说了声：“走吧。”
清水河是围绕京都城南面的一条活水，两岸遍植杨柳，偶有亭台可供歇憩，据说全是为上巳日这个节气准备的，可供城里有点家底的人办水席宴客。
我和奕王沿河岸缓缓下行之时，那些宴席早已结束，只余稀疏几名下人在收拾残局。
“为甚么不吃晚饭？”我不解道，京都城里的人不是最喜欢热闹，留人吃饭恨不能从早吃到晚。
“因为今天是三月三。”奕王淡淡道：“你不明白？”
“三月三又怎样？”我真心不懂。
“三月三，阴阳界。白天是生人踏青赏水，晚上则是冥魂的大节庆。”奕王微微诧异：“守易，你在苗疆没见过？”
“没见过。”我摇头：“苗疆哪有这些道道，无论人鬼，想踏青就踏青，想逛哪就逛哪，福祸自顾就行。”
奕王一听便笑了：“果真是我多想，那隆山本就是山高天远的蛮荒地，想必人鬼混杂，阴阳分界不同京都一样分明。”
“也是。”我仔细想了想，的确如此，苗疆的鬼厉害起来，大白天都招摇过市，哪像京都城还要挑个日子才能上街。
说话间，转眼我们已到一条岔路，路旁有块碑石，上面正刻着三个大字“未央殿。”
“你先同我进去，然后从后门走。”奕王吩咐。
这番话正中我下怀，我本就想进去看个究竟，最好能探出些守陵人的下落。
拐进岔道，是一条笔直的青石小径，正前方百丈之遥，隐隐露出一角山门，估摸就是那未央殿的入口。
奕王同我走在青石路上，边走边就此处的来历向我一一道来。
原来这未央殿本是座火宫庙，原本是为了供奉火神而设。不知何年何月忽然此地香火旺盛起来，人们纷纷将家中死者的灵位奉在庙中，说是能通阴阳，得善果。
这样一来烧香的竟赶走和尚，原有的火神已无人关照，倒是各家各户的亡灵成了庙中的重头戏。一到祭拜之日便人来人往，非但祭祀自家先灵，那些个孤魂野鬼更是吃香，所受供奉极多，为的就是希望冥冥间有意外之力保佑与他。
“求神拜佛不够，竟还要求鬼。”奕王说到此处嗤笑道：“照我看，求谁都不如求己。”
“嗄，是。”我猛点头，狗腿一回。其实就我现下这样，求谁都不如求奕王，他好我便好，他坏我便也糟糕。如有可能，我当祈天祷告，希望他早日得偿所愿，那我也就快活了。
“知道未央一词作何解释？”奕王忽然话锋一转。
“当然不知道。”我实说。
“未央的央字取其形意，乃冂（JIOG)内站人。邑外谓之郊，郊外谓之野，野外谓之林，林外谓之冂，而冂是人力极难到达的地方，人在其中可谓切实的极限，前面加了个未字，就是荒唐不可能的意思。”
奕王的话极艰涩难懂，我当场瞠目结舌道：“啥？”
“没甚么......”奕王见我这般表情，似有些失望，悻悻道：“你不必懂这些。”
“再说说，我能明白的。”我坚持道：“说说看啊。”
“我是说.....”奕王沉默半响，终于怅然低语：“世人把希望寄托在这样一座叫未央的鬼庙上，未免有些荒唐。”
“哦，这么说不就清楚了。”我大悟：“原来你说得不就是方才那个意思，这个庙其实不灵验，求它还不如求自己。”
“呃，是吧....”奕王苦笑一下。
这时，未央殿的山门就在眼前，奕王指了指山门左侧的一条小径，低声道：“那里走，便是后门。”
“哦。”我答应。
“早去早回，路上小心。”奕王最后嘱咐完，便与我分手。
我向前走了几步，心中忽然闪过一念，忙转头道：“你也.......”
我本想说的是，你也小心，这鬼庙又加上三月三的，可不吉利。没料到才转头，就看见奕王头也不回，走得比我还快，一会儿的功夫，便在三丈开外。
于是我心中不免微微失望。
这鸟人叫我小心，怎么也不多看我一会儿，走得竟还这样利索。
算了，不去管它，早些回来才是正经。
我打定主意，便顺着小径一路飞奔，由后门出了未央殿。果然耳边传来哗哗流水声，显是清水河就在左近。
我沿着水声，向下游方向走。一路上越走路越窄，果然到了荒僻的地界。
这地方会有人烟？真叫人狐疑。
就在我吃不准的时候，忽然左侧一片树林中传来嗯啊呻吟之声。
有门！而且还是我似曾相识的路数。
我拨开树丛，几下窜越来到一株大树顶上。向下一看，果然不远处的一块巨石上，有两人正在那里埋头大干。
真真是让人血脉怒张的一幕，这样凉快的天气，这两人竟然一、丝、不、挂，赤忱忱躺在冰冷的石头上，手足相拥，抵死缠绵。
上位的男子，褐肤精壮，下位的女子，声娇体白。
口水啊，口水.......真是绝顶的大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