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在车里的时候,梁初岚完全没有比她好受到哪里去。
她看着陈默消失在办公室的转角,心突然就空了,好慌张,想要留住什么,却如同握在手里的沙粒,握得越紧,流失地就越快。她硬生生地忍住要追过去的步伐,不知道是爱的不够深,还是定力太好,即使整个脸色都已经苍白了,还能忍住明明已经抬起要去拉住的手。
手指的指节握得泛白,指甲深深地欠进了肉里,梁初岚却感觉不出一丝痛楚。第一次感觉到心被深深撕裂的感觉,仿佛陈默每迈一步,刀尖就在心上狠狠地划过一刀。活着这般年岁,梁初岚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离去会让自己的左胸腔有一种扯得全身筋骨都痛了的能力。
景腾看着梁初岚,转头向那个已经只留下一缕清香的办公室大门,那消散在空气里的绝望,似有些领悟和熟悉,同时又更加迷惑了。他看回梁初岚,宽阔的胸膛里,似有沉重的钟声在敲,却抓不住那悠扬的规律,恼得景腾一遍一遍地自我暗示却不得要领。
他愣了愣神,但终究在几位老人的疑惑的注视下先反应了过来,郑重地拿出戒指,微笑着拿起梁初岚的纤纤玉指,询问地看着梁初岚。却惊讶的发现,梁初岚的脸色如同冰封的霜雪一样,一点情绪的波动都再也看不见了。只是触到她冰冷而颤抖的指尖的时候,景腾突然明了一种情绪,他抓不住的情绪。
梁初岚绝望地回头,对上景腾的眼神,却没有半分力气去配合。她麻木地点了点头,她是真的很累,累到无法再戴面具去欣然接受这枚戒指,那仿佛是对她感情背叛的见证,刺眼地要闪瞎自己的双眼。所有的血液都逆流回了心脏,手脚都顷刻之间冰冷了,硬生生地收回旋在眼眶里的眼泪。
所有人都只当梁初岚是天性如此,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已经一片片地凋零,她悄悄地关上了心门,她狠狠地咬着下唇,都快咬出血来。是自己伤了默默,反手一刃,也伤地自己遍体鳞伤。
仿佛走进了一个漆黑的世界里,梁初岚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心底有个声音告诉她这一次陈默不会原谅她了,这次离开,她再也不会回来,再也不会允许自己的软弱,理解自己的压力。她选择了成全,可这种成全却让梁初岚连呼吸都觉得疼痛,心脏麻木地搏动着,带着一种死气还有一抹触目惊心的恐惧。
梁初岚绝望地闭上眼睛,感觉着指尖触摸到金属的冰凉,一丝丝如同地狱的阴冷气息渗入心房,心里有个念头在不断地说着,不要,不要!可身体却入定了般任由那个环状物体渐渐地从指尖顺延至了根部。那种席卷全身的冰冷让梁初岚瞬间睁大了眼睛。
结束了吗?一生一世都这样被套牢了吗?再没有自己,再没有他人。
梁初岚是有恨的,恨老天为什么让她遇见陈默,如果没有遇见,这一刻或许还能欺骗自己的心,还能欣然地接受理所应当的命运。可现在,曾经沧海,她怎么能用平常心去接受成为别人的新娘。
她有一种想要拔腿逃走的冲动,可整个场面的节奏就像一根魔笛里吹出来的夺魂曲,梁初岚仿佛中了邪一样跟着所有人的情绪,做着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的事情,她甚至觉得自己的灵魂和已经分为两半,而脸上居然还能挂上笑容,如果有镜子,她就会知道,这一刻的笑甚至比哭还难看。
梁初岚游魂一样,被身边的人簇拥着下楼,准备去景腾早已定好的酒店庆祝,而结婚的事宜也需要两家人坐在一起好好地讨论。但这些梁初岚都有些神情恍惚,她期待下楼的时候能看到那个火红的身影,冲过来像平常一样鬼马地调戏自己,吃自己的豆腐。
可是没有,人文学院楼的大厅里空空荡荡,连陈默的香水气息都不曾留下一丝一毫,仿佛刚刚只是做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噩梦一样。但手中明晃晃的戒指却告诉着梁初岚,结束了。这一次,她再也不会原谅你了。
她突然慌了,那种得到了又顷刻之间完全没有准备的失去的感觉差点让梁初岚站不住脚。即使是使劲甩头,也走不开这一出可怕的梦魇。梁初岚不是陈默那种情感外露的人,也正因为这样,所有的感情都化作了涓涓细流,混入血脉,这下却要抽刀断水。
梁初岚像一个精致的木偶,出入酒店,和景腾出双入对,硬是憋着自己的情绪,迟缓而不在状态。老人们善意地嬉笑着梁初岚这待嫁女儿心,只有景腾有些担忧又有些深意地看着梁初岚,帮她挡去了很多问题。
“不好意思,我去下洗手间。”
梁初岚心神不宁地说道,胸中似有万千的委屈要倾泻而出,眼角的泪痕就算死命咬着舌头都无法阻止。她站了起来,却不小心磕碰了一下,幸好景腾的注意力一直在梁初岚身上,才扶住了失魂落魄的她。
“我陪你去?”
“不用了,你陪爸妈吧。”
梁初岚摇了摇头,找到了平衡,忍住最后一丝理智走出了包厢,却在前脚刚迈出去,眼泪就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滚烫地滴落下来。她快步走到洗手间的隔间里,手里紧紧地攒着手机,她从未感觉过那种如蚁噬心的焦急,陈默没有一分一毫的消息,梁初岚疯狂的想要得知,却又怕那是末日的审判。
流着泪,她终于忍不住,拨出了那个看了无数遍,刻进自己心里的号码,听着手机传来冰冷的人工服务,梁初岚一次又一次不死心地拨打着,却一次又一次地失望。她终于坐在了马桶的盖子上,咬着下唇,任由眼泪在自己的脸上纵横,却倔强地不发出声响。
是自己不要陈默了,可为什么心里会有一种被遗弃了的感觉?这种每次听到人工服务音就噬人心魄的痛苦,为什么会这么明显?
她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缓过神来,镜子里的梁初岚红肿着眼睛,她从未如此伤心过,亦没有看过自己如此失态的哭泣,那个人陌生的仿佛不是自己。胸中的抑郁宣泄出来,所有的问题却都没有解决的办法,第一次她感到那么的无力,那么的没有办法。
梁初岚心如死灰地推开洗手间的门,却看见景腾一脸严肃地站在不远的地方,靠在墙上,很难得地点着一支烟,看到梁初岚一脸疲态地走出来,迟疑了一下,才迎了上去。
“我没事。”没等景腾询问,梁初岚下意识自我保护地说出了口。
“我跟爸妈们说你身体不舒服,我带你回家,我已经让司机送他们回家了。我们出去逛一逛吧?“
景腾略有深意又有些无奈地说道,呷了一口烟,紧锁的眉头让这个原本阳刚的男人平白无故地多了几分颓废。梁初岚点了点头,有些惊讶地看向景腾,却没有心思再去解读景腾的异常,只是应允了下来。
夜晚的大马路上,车辆却并没有因为黑夜的来临而变少,反而闪烁着绚丽的霓虹更加活跃地存在着。有些冷意的风让梁初岚不自觉地拢了拢身上的衣服,下一秒却感觉到了景腾脱下的西服,覆上了她的肩头。
梁初岚并没有躲开,却更加地难过。景腾对自己越好,那种内疚和罪恶感就越强烈,身体出轨给不爱的人,而心却出轨给不在一起的人。梁初岚觉得自己就是全天下最贱的女人,身体的寒冷竟是多了一层衣服还是无法驱走的寒意。
相顾无言的行走着,实话说,从酒店到回家这样一段路并不短暂,但没有打破这种宁静,景腾的烟一根接着一根,没有停过,而梁初岚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只是跟着潜意识将这条路走到头。
“我们多久没有这么走了?“景腾有些无奈地说着,像自言自语,也像在问梁初岚。“好像从期中之后我们见面的次数就越来越少的对吗?”
“……”
“初岚,就算不是丈夫,我们也可以是朋友,我心疼你这样子什么都放在心里,明明有话想说,却装作什么都没有的样子。”
景腾低头,认真地看着这个自己爱了整整六年的女人,没有轰轰烈烈,却也细水长流。他一直没说,但他心里清楚,梁初岚是不爱自己的,如果有一个值得她爱的,开启她真正的爱情世界的人,梁初岚会离开自己的。
只是,时间一年一年地过,两个人一直都还在一起,让景腾都忘记了,都差点以为其实这样子就是要永远了。可是今天的求婚,让他重新想起了这个自己遗忘了的东西。
他从梁初岚的眼神里开到了不愿意和深深的排斥,还有那个反应如此失常的女学生,他不想去猜测,也不想承认。但直觉却在告诉他一个在他的价值观里完全属于颠覆类型的事实。他在等待,等待梁初岚给自己一个答案,不管好坏,不管是什么。
“对不起,……我,不,爱,你。”
梁初岚停下了脚步,看着景腾俊朗的面庞,想了很久,终于一字一顿,好像耗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说出了这个最最真实却最最伤人的话。
降至冰点的气氛,空气弥漫着一种让人心惊肉跳的因子。一句话而出,梁初岚甚至没有考虑过后果,但冲动混合着理智,就让自己顺从自己的心一回吧。
不想后悔,也不想再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