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叹了口气,将手放在夏冬暖的肩上拢了拢,她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夏冬暖语气里的冰冷和当年的自己如出一辙,仿佛被全世界都抛弃了,而那种害怕被丢下的感觉和假装的不在意让人的心很累很累。
小暖也撑了很久吧,在谁的面前都无法提起,不是不想说,而是害怕看到茫然不解甚至鄙夷的神情。
“我没事,这两年,习惯了,只是觉得自己很没用而已。”
夏冬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卸了妆的脸上有些苍白,在霓虹的照耀下显得有些没有血色。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来的,每一天都熬得很辛苦。原来,当别人,也是一件很累的事情。
“嗯,我也是人前光鲜,独自一人的时候甚至不知道该干什么。别太苛求了,我不也做不到嘛!”
“唉……原来,我们把青春都输在大学里了。”
夏冬暖自嘲着,才如此岁数,却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去爱,恐怕再也没办法那么狂烈炽热了吧。只是,为什么还有不甘的情绪呢,她不懂。
“是啊,还拿一生做了陪葬。”
陈默苦笑着回应着,命运以后的路是看不到的,但她深深地知道自己,两年了都没有从阴影里走出来。虽然看上去没事了,但她知道,伤疤在化脓腐烂,一遇到似曾相识的东西,就会发疼。
“……”
两人并肩就这么走着,不可避免地聊起那两个人,然后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沉默之中。因为这是一个无解的题,想懂很容易,却做不啦。
“这两年,你都干了些什么啊?”夏冬暖结束了难捱的沉默说道。
“花一年半的时间,完成了两年的功课,很神奇吧,但就是用全部的时间来学习麻醉了自己。然后到处走走,这半年一直在旅行。走过了美国很多个州,也去了南非一些贫困的地方。”
“那你,打算要回国吗?这么久了。还是不回去了?”
“是该回去了,只是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怕遇到她?”
“也不全是,只是怕看到自己接受不了的事情。”
夏冬暖点了点头,她明白陈默的意思,一个城市,看到梁初岚一个人生活还好,如果看到她和景腾其乐融融的样子,就是对自己这些年活的不好的最大的讽刺。
“躲避也不是办法,你总是要面对的,不如狠狠心就回来吧。”
“你说的对……”陈默的眼神放得很远,不知道对焦在那一点,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道:“只是我要先去一个地方,把所有的记忆结束掉,然后再毫无牵挂地回我们的城市了。或许再舍不得,两年了,也该放手了。”陈默的语气有些决绝,或许不强迫自己一次,就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做得到。
“这个季节,那里挺暖和的,早点回去吧。等我回国了我们再聚。”
夏冬暖隐隐地知道那个地方是海南,因为她见过陈默最快乐的日子就是从海南回来之后,随时随地都能发笑,现在想来还真是讽刺。
其实她是有些羡慕陈默的。最起码,她还能知道梁初岚在什么地方,还能去了解,她活得怎么样。
而自己心里的那个女人,就像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一样,伊家的事情伊韵闲在处理,伊家也绝口不提她,夏冬暖真的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慢慢地,恨的情绪转变为思念,也不得而知了。
“好……别聊这些扫兴的了。我们去喝一杯!”
陈默拍了拍夏冬暖,拢了拢身上的长款风衣,笑着拉着她上了TAX,故意把话说的很兴奋。她不想两个人见面气氛这么地低沉。而且她从当地人的口中知道一家pub,里面的火焰鸡尾酒非常的好喝,很多人都慕名而去。自己在巴黎游历的这些日子,经常会光顾。
确切的说,那种入喉的感觉,有一种撕裂般的兴奋,自虐,但是舒坦,这让她很上瘾。
陈默和夏冬暖在pub里面点了各种酒,你一杯我一杯,不知不觉间灌入了无数的酒精,真的要一醉方休,两个如花似玉的女人也不怕遇到坏人,好像要把胸中的那么多年积压的不快都宣泄出来一样。酒精一入肚子,就和平常的样子相去甚远。
喝到吐,喝到眼泪停不下来,还在不停地叫着酒。两个人从不在外人面前表露的脆弱和心酸都在这一刻,在异国他乡,讲着身边老外听不懂的中国话,一股脑儿地放开说了出来。
到最后,要不是夏冬暖的助理靠着夏冬暖醉前零星的提示,找到这家店才把两个烂醉如泥又痛哭流涕的两个女人给撵了回去,两个人恐怕要在那件pub里面过夜了。
就是在抬回去的车上,两人还一人一边的不停地喊着“干”“混蛋”,弄得夹在中间肉饼一样的小助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自己胆汁都要挤吐出来了,还要一只手一个人地把她们按压下来,搞得前排的的士老外狐疑地望着后视镜里三个黄种人,大战了不知道几百个回合。
好在酒店里的工作人员会帮忙抬人,否则小助理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学哪吒长出三头六臂来,顺便吃个菠菜变成大力水手,才能把这两个根本没有自己在异国他乡的觉悟,还喝高了的祖宗给扛上楼。
两个人倒在床上就睡觉,一直睡到第二天的下午才迷迷糊糊地醒过来。陈默错过了去布鲁塞尔的飞机,而夏冬暖则耽误了拍写真整整一天的日程。两个人都在清醒之后,抱在一起笑到肚子痛。
是什么时候开始,随意的一个任性在她们看来都是那么难得,而真心的笑又变得那么奢侈。怪不得,成年人总是说不想长大,或许真的是撑太久了,连自己的欲望和孩子气都收进了心底的最深处,不敢拿出来见光了。
不过,给两人的时间都不多,夏冬暖还是要画着浓妆,穿着各种暴露的衣服投入到紧张地拍摄中去。而陈默既然错过了班机,也就将错就错,买了飞回国的机票。一夜宿醉,反倒是清醒了许多。
夏冬暖说得对,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给自己一个勇气和契机,去终结那段感情。夏冬暖被陈默的决定吓了一跳,这么火速,但还是支持她的,只是自己不能陪她去,感到很遗憾。
但同时又很高兴,因为陈默回国了,就意外着两人见面的机会大大增加了。知己难求,更何况是懂自己故事的知己。两人都很是需要一个可以尽情倾吐的人。她希望陈默能够真的放下,因为自己能够深刻地体会到这种折磨的痛苦。
两人很不舍的告别,但想到能在原来的城市见面,又充满了期许。
陈默在飞机上又睡了很久,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有回去,还有2个小时就要到得时候,无端端地有些紧张起来,看着窗外脱离云层,刺眼的阳光,想起两年之间,多少次一个人坐在飞机上,到处走,到处看。
想有个伴,却无法打开心扉。身边座位上的人换了又换,还是陌生人一个,飞机卡的里程数越来越大,心却越来越空。见过不同的人,遇过不同的事情,心知愈发地成熟之后,却发现自己已经懒得认识新朋友,懒得从头开始介绍自己。
或许逐渐苍老就是这么一个过程,除了自身,竟找不到可以相信的人。
眼泪不知不觉之间滴落在了飞机上的餐板上,旁边的一个白人小伙子看到了,奇怪而礼貌地询问,陈默只是微笑着摇摇头,接过小伙子的纸巾擦掉了眼泪,然后致谢。
心里的感觉复杂到无法描述。不是害怕也不是兴奋,只是一种淡淡的思念和忧伤。两年的变化或许很大,可有些东西却还是顽固地一成不变。
飞机在两个小时以后稳稳地降落在广州白云国际机场上,看着周围熟悉的面孔和那些亲切的语言,陈默突然之间感慨万千。看惯了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回到自己的国家,那种油然而生的亲切感,让陈默深呼吸了一下祖国的味道。
办理了转机手续,陈默坐在飞机场里面刷着微博,等待着去海南的飞机。宽阔的候机室,人来人往提着行李的大人小孩,都走着急匆匆的步伐,呈现着各种表情。
或许是离那个曾经幸福万千的地方愈发近了,记忆就像潮水一样倒灌进来,让陈默猝不及防。梁初岚的一颦一笑,一个细微的动作,陈默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心思去记得,竟会那样清晰。她忽然之间,有些害怕,到了那里,自己真的能放下吗?
心被扯得生疼,好像结痂的伤疤想要撩起来看看,却发现里面滚着让人恶心的脓水。原来,什么都没有好起来,原来没事全都是骗人的。那绝望的哭泣和被抛下的痛,还历历在目,那甜到腻的亲密就好像一个巴掌,没想到一次就甩得愈发响亮。
陈默的确没有料到,她会在自己思绪万千,泪流满面地漫步在金黄色的细沙之上,想着曾经的美好和难过,以为这一辈子就要和梁初岚画上句号,高跟鞋在离海水不远的沙滩上踩出或深或浅一个又一个印子的时候,会看到那个清瘦冷艳的身影,怀里抱着一个小男孩,坐在不远的沙滩上,一脸慈爱地看着,然后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她突然明白,有些人就是自己的劫,想断却断不干净。老天爷根本就没打算放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