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它们不但速度很快,而且,路线还相当准确啊。”殷咛抬起头,若有所思地望了望四周山林。
“想想看,”殷子枫看了看众人,缓缓道:“梦和老土刚打西边觅食回来,路上并没有遇到嗜骨和幻士,那么,刚才的这些巫兽就很有可能是往东去了。”
“那岂不是和我们去的同一个方向?”
“不错,是同一个方向。当初我在邺城,曾经仔细研究过汉末时期,四处割据的战略版图。眼下,我们正在徐无山的西麓,从这里再往东行进,不久便会进入乌桓1部落的主防线,”殷子枫沉声敛眉,若有所思:“而这些嗜骨和幻士,很可能会在主防一带守候,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被它们发现的机率就会相当很高,因为出了徐无山,便是一片没有遮蔽的湿地和平原,几乎无处可以藏身。”
“那怎么办?谁让我们偷的是人家魇界的神器面具?眼下,鱼枕月正在兖州等着我们自投罗网,折头南下是不行了,但也总不能呆在这穷山恶水里,吃着这些连鸟家我都不想吃的破果子吧?”公公翘着鸟腿,一边靠树看天,一边揪着浆果,愁眉苦脸地往嘴里扔。
“当然不能,我们必须到达乌桓,在那里稍作整休一下,等这阵风头过去,再择机南下。所以现在,我们需要解决的问题只有一个:怎样才能顺利到达乌桓,同时又不会引起这些巫兽的注意?”殷子枫沉下目光,思忖自语。
“等等,”殷咛的目光突然在血衣上若有所思地一顿,再身蹲下,眼瞅着它们,沉吟道:“师兄,刚才这两人说过什么来着?他们是乌桓蛮族人从江东一路掳掠,押往部落老巢的奴隶?”
殷子枫蓦然一个转眸,两人彼此相视。
“快走!你们这些慢腾腾的黄皮两脚羊!”一条锐利的皮鞭,就着几句不太流利的汉语,自半空中呼啸而下,于浩浩荡荡的前行人马中,抽倒一人。
那人呻吟着,在劳累与饥饿中勉强翻了个身,再奄奄一息地睁开眼,眼缝里的太阳是灰蒙蒙的,逐渐,开始浮现一片濒死前的朦胧。
“*^%¥#^*&!!”那挥鞭抽人的乌桓骑兵用胡语狠狠地骂了句什么,再弯腰,将那人从蜿蜒前行的队伍里一把提起,再反身,凌空扔出,嘭地一声就扔到了那辆紧跟在后面的粮草大车上。
推车的是五个屠夫般的军队伙夫,他们的粮草车每到固定时候,就开始在押解这些汉族奴隶的队伍旁来回转悠,专门从中挑选一些体虚纤弱的年轻男女,将他们牛羊般一个个扔上车,充做就要烧火开灶的军粮。
眼下,车上己被扔了十几个人,他们小山似地叠落在一起,却没人反抗,甚至没有一声哭泣,所有人的表情都是那种看惯生死,认命般的麻木,天天看着自己的同胞被吃,一连看了30多天,哪还有不麻木的?
这些头大突眼、耳吊长环、皮帽短巾的乌桓镖骑兵,在回程行到一半时,就已断了粮草,于是统领一声令下,开始吃人。
最常见的吃法是把人绑上铁架,先是用烧滚的水从头浇下,将最外面的粗皮烫掉,再分肌割肉地一块块取下烹食,至于余下的骨骼残肉,则多半会架在火上烧烤。一路上,他们吃完人肉扔骨头,原本7000多人的俘虏,很快便吃得只剩4000人了。
虽说这种白天吃人肉军粮,晚上□汉女俘虏的日子过的还算快意,可是随着路途的缩短,几乎所有的乌桓人,都有了一种归心似箭的躁动。
马背上,那个乌桓骑兵远远地向东方望了一眼,多少有些思绪走神,但是很快,他便收回目光,阴霾暴虐地盯向了队伍中的一个身形臃肿的女子,冲着她劈头就是一鞭:“走!快走!难道是肥的走不动吗?!”
那臃肿的妇人原本正费力地牵着名十二、三名的小男孩,因这一鞭来的突兀,她禁不住单腿一个跪跌,闷声哼了哼,侧歪的身子不期然间现出了她微然前凸的腹部。
“等等!”那骑兵突然一个飞身下马,上前揪起妇人,伸手摸向了她的肚子,脸上同时展起了狰狞一笑:“哈哈,原来还是个怀崽的,正好,可以把肚子里的羊崽拉出来熬汤,这样的美味,正可以献给我们的须卜赤千骑长2!来啊,给我拖上粮车!”
这边他狞笑声倘未落地,那边已上来两个乌桓士兵,将孕妇左右架起,在她的哀号求救声中,一路向粮车上拖去。
“娘!”一个带着哭腔的男童稚声,就在这时,突然闷闷地挤出,听上去,很像是从什么人的手指缝中挣扎而出来的。那名原本正要转身上马的骑兵立刻闻声回头,瞪着狼般暴虐的突眼,在继续前行的人流中阴狠狠地寻声扫视。
然而,他在人流中终究还是没有找到目标。
所有的奴隶都在规规矩矩、麻木机械、蜿蜒无声地行走在暗红色的夕阳下,身后,是正在泛起的夜,和正在远去的徐无山脉……
夜色,终于在一堆堆闪亮的篝火中降临。火光的上方,是煮着人肉,正在蒸汽腾腾的行军青铜锅。分队围坐在那里的乌桓士兵们正一边粗声大笑,一边啖肉喝汤,而大批的汉奴则在零星几个乌桓士兵的看守下,坐卧着,或垂头假寐,或仰卧看天,而更多的汉人则在饥肠辘辘中看着他们,看着那一张张正吃人的大嘴,等待着乌桓人饱餐之后,自己可以拣食一些残肉剩骨。
没有人注意,就在这时,就在那些拥挤的奴隶当中,一张挂满悲忿与泪水的小男孩的脸,正从某个人的怀里,悄悄探出。那是一个始终在裹掩着他的温暖而陌生的怀抱,从中探出脸来的小男孩刚一抬眼,便蓦然对上了一双温润如水的莹亮明眸,和一张黄皮暴牙的丑陋大脸。
“既然救了他,就要让他知道,怎么才能活下去。”一个低沉好听的男声,贴着那双明亮的清瞳,拂来。
男孩,依旧无声地仰视,沾满泪痕的小脸上,沉默着一股倔强的流沙。
“不要说话,也不要哭。”丑女人的声音虽然压得很低,却嫩嫩的很是好听。
点头。
“记好我说的每一句话,然后照做。”
点头。
“躺下,对,就这样,现在,无论你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准问也不准动。”说完,丑脸消失。
三秒后。
又晃了回来:“我是不是很丑?”
点头。
“错!”额上,立刻被敲来一指:“第一,我不是很丑,而是相当丑。第二,你动了。”
“老实说,我不觉得还能在这儿找到什么吃的。”一个窈窕的身影于暗夜中悄然闪过,倏然隐匿在了离篝火不远的几辆大棚车后。
“如果你不想吃人肉,不想那个小孩子饿死,那就最好保佑这些车里还多少留着些食物。”一个敏捷的男人,也随之隐没。
“有没有吃的,让梦打开她的梦眼看看不就知道了么。”有鸟,迅速地靠上车轮,在紧张中,左右四顾。
“好,让我先看看,”玩具梦小小的身子一跃落地,同时抬起小手,冲着那些前后都垂着布帘的棚车,抹开了一道可以透视的宽幕莹光,定睛分辨:“这辆车里好象有一袋稻谷,还有几张面饼,旁边这辆有……萝卜……葱和芹菜……让奴家再看看这辆,这辆车里……”
倏然,一个顿住的空白。
“有什么?”
一个继续的空白。
“梦?你怎么了?车里究竟有什么?”
“有有有有……”梦的声音,开始在暗夜阴寒中,哆嗦:“有一个人……一个大睁着眼的……活活活女人……”
众人相视一眼,再看了看那辆一动不动,死寂在暗夜中的神秘棚车,正自疑惑,却听得篝火那边突然相继传来了一片打骂、哀吟的群体性混乱。
却原来是一些吃饱了人肉的乌桓士兵,在将自己看中的女奴往人群外拉扯扛抱,然后在暗夜深处,将她们不由分说地压倒,蹂躏起来。更有甚者,干脆在奴隶们中就直接扑倒,而四周那些汉族男子们,则依旧麻木着脸,在不闻不问无语无视中,垂首。
众人相视一眼,再看了看那辆一动不动,死寂在暗夜中的神秘棚车,正自疑惑,却听得篝火那边突然相继传来了一片打骂、哀吟的群体性混乱。
原来,有些吃饱了人肉的乌桓士兵,开始兽性大发,正在将自己看中的女奴往人群外拉扯扛抱,有稍微躲避不从的,立刻就是一顿拳脚相加,再抛到暗夜的某处,不由分说地压倒、蹂躏。更有甚者,干脆就闯进奴隶们中去,抓住一个就直接扑倒,狼似地狂笑,而四周那些汉族男子们,则立刻识相地散向一边,表情麻木地垂首,不闻不问更无视……
暗夜中的殷咛,不觉陡然一个僵冷,甚为反感地将脸扭开,想避开那片混乱的野兽场面,谁知,却不经意间撞上了师兄殷子枫的胸口。她,连忙低头,刚想从那里挪开自己被刻意丑化过的脸,对方却已自然而温暖地搂住了她的肩,同时安慰地拍了拍,仿佛在安抚一只低着头,正在烦燥郁闷,磨牙嚯嚯的猫。
然而就在这时,突然一声尖叫,自夜空深处无比狂野地反抗响起:“啊!!不要!不要碰我!走开!!走开!!”
作者有话要说:1乌桓:与鲜卑是东胡族的分支,西汉初,东胡被匈奴打败,其中一支退到了乌丸山(内蒙古阿鲁科尔沁旗西北)以自保,遂称乌桓。它当时处于原始社会阶段,以畜牧业为主,随水草迁徙。汉武帝时乌桓人请求内属,于是迁入右北平、辽东等郡塞外。
2万骑长:胡人统军武将官名,统万骑以上兵者,称为万骑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