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准进!爷这里堵着门呢没看到吗?”一个头戴束巾,身着青袍的粗大汉子立时冲他瞪眼。
“放你娘的驴粪狗屎螺旋屁!!敢挡着不让老子喝酒?老子跟你拼啦!”老土拔起拳头冲将过去,对方见他凶恶,顿时吃了一惊,也不知他拳下轻重,只得先将身一闪,躲了开去,老土见对方不肯打,不觉暗骂一声我日,索性将眼闭上,也不收势,冲前几步将头脸“咚”的一声直直撞到了酒铺的墙上,撞毕,人先悠悠地顿了顿,再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地回过身来,只见那脸上已然鲜血数行,自额上发际之间诡异地蜿蜒而下,嘴角抽抽着,眼珠翻白着,众人一看,先自被他的模样给吓了一跳。
殷咛突然间从人群里钻进来,一把扯住老土,失声惊哭道:“爹!爹啊!你怎么了?”
老土满脸鲜血地看着天,说:“丫头,记得要卖身葬父啊!”
话音刚落,人便轰然倒了下去,殷咛连忙扑上去,哭叫着摇了几下,又在心口上听了听,末了,一边哭一边揪住旁边那位看傻了的青衣汉子,不准他走:“不得了啦!出人命啦!出人命啦!哪位好心的快叫官差来呀!不能放了这杀人的禽兽啦!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啊!!”
堵门口那几位一看,娘啊,还真死人了!相视一眼,跑吧!
那青衣汉子一看同伙们全都跑了,自个儿也慌忙一挣,撇下殷咛撒开两腿呼嗤嗤地向城外狂奔逃去,边逃还边想呢,这人怎么就成我杀的了?爷连他娘的一根毛都没碰到哇!
“好啦好啦,我说,别装了,”殷咛见殷子枫已然合手闭门,将围观者悉数关在了铺外,便就手拍了拍刚被拖进屋来的血淋淋的老土,再歪头,向铺里那两位挑去了一个邪邪的笑瞥:“那帮小痞子今后是绝对不敢再到这儿露脸了,现在,有没有知恩图报的美女帅哥,愿意供本姑娘我调戏一下啊?”
“咛姐姐!”一个10岁左右,虎头虎脑的小男孩等不及她话音落地,便从酒铺的柜台上忽地一跃而下,伸手张臂冲她直扑而来,笑得活像一只三瓣嘴的大白兔。
站在铺柜旁边的一名蓝衫美女,则将看着他们,抬手将一支银白色的步摇优雅地插在了发上,然后依着铺里的柱子,无语,笑看。
“酒铺哎,应该有酒有肉的噢。”玩具梦悄悄附向公公的耳畔(相信我,鸟毫无疑问是有耳朵滴)。
公公敛起眼,深思熟虑地点头,与她同时踮脚(爪),顺着墙根向厨房摸去。
“那啥,钱……咱说好的价,装一次死人15个钱,流一次血是10个钱,我刚一激动,把头发里的血包给全撞破了,成本比较高,那啥,得按20个钱给,这样一共就是35个钱……”老土刚从地上晃悠悠爬起身来,便打着算盘,眼巴巴地向殷咛看去。
“小凉,伤全好了吗?”殷咛笑眯眯地掐了掐那小男孩的瘦胳膊:“哇,个子好像长高了哎,过来让我捏捏,看看长肉了没?”
“好吧,那啥,熊……我的朱古力小熊……你看,我们可是说好的……”老土见她不理自已,只得向小凉巴结地看过去。
“不要啊不要!你哪里是在掐嘛,坏姐姐,你休想挠到我的小鸟窝!有本事来追啊!”小凉笑咯咯地躲避着殷咛,在铺子里上蹿下跳左闪右跑。
“不是吧,你给评评理,为什么每个人都想赖我的帐啊!”老土有点绝望而无奈地看向殷子枫。
“容,来一下。”殷子枫穿过老土求助的目光,看了一眼那个始终在依柱而笑的蓝衫美女,径直向铺后的小院,走去。
老土看着他们一前一后消失而去的背影,不觉一阵悲从心来,突然瞥见正踮脚路过的玩具梦和公公鸟,不觉上前一把,揪住了鸟毛,忿然问道:“我不帅吗了?我真的不帅了吗?为什么谁都不肯鸟我?”
“嘘……”公公鸟连忙用翅膀碰了碰喙,再左右看看,打量下他,悄声道:“好吧,当然,你当然很帅,你可是一个血淋淋的大帅哥啊!我说帅哥,想喝酒不?不要钱的。”
“呃,不要钱……想想想想!!”老土的眼里,顿时电光四射,连忙抹了把脸上的“鲜血”,在鸟的示意下小心地团起身,贴着墙,踮脚跟在了梦和鸟的后面。
酒铺后院的柴房内。
刚刚掩住门扉的殷容猛然一个回身,带着声若有若无的轻叹,迫不及待地一下子扑进殷子枫的怀里,闭目,抱紧。
“好想你,枫,好想你。”殷容在柴房的阴暗中抱着他,喃喃,就像在抱着一团渴望已久的温暖,渴望得她整个身子,都在战栗中不可自抑地微颤。
殷子枫轻轻地拍了拍她:“都还好吗?”
“不,不好,很不好……”殷容死死地抱着他,直劲儿摇头,微微啜泪的哽咽声,透露出了她从没在别人面前流露过的深情,与脆弱:“没有你的日子,我一天都过不下去,枫,你再不来,我就要彻底崩溃了……”
“我知道。”殷子枫又轻轻地搂了搂她。
“吻我,要你吻我!”殷容倏然抬起美丽的脸,透过柴房缝隙里的阳光,可以隐约看到她的泪光和迷情。
殷子枫一笑,伏下头去,轻轻地在她递来的唇上点了一下,殷容却贪心地将身一纵,抬手将他唇上的气息,蓦地紧紧吸附在了自己的唇舌之间,疯狂地来回辗转吮动。
“好了,好了!他们都在……”殷子枫挣了挣。
她却怕失去似地阵阵轻喘着,贴得更紧。
“容!”殷子枫不得不一把推开,看着她,沉声低斥:“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要你吗?因为你够隐忍,识大体!你应该知道现在不是你发泄感情的时候!”
殷容一动不动,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站在他推拒的双臂之间。
几秒之后,方才仰望着他,低低一笑:“看看,看看你现在,居然连应付我的心思都没有了,呵呵呵呵,是什么原因?你干了她?这一路上终于得偿所愿了?处女的味道怎么样?是不是比我……”
她的话没及说完,殷子枫的耳光已经闪电般地扇了过去,狠狠地扇掉了她的后半句,接着是他阴沉的一句:“闭嘴!”
殷容侧着被扇的脸,静静地看着他,不动,不语。
“她是跟你患难与共了十几年的朋友!而我,只不过是一个跟你上过床的搭档!为什么这样说她?”殷子枫沉声冷问。
“我爱你。”殷容怔着眼,缓缓地吐出三个字。
“你脑子进水了?记不记得在你第一次扑进我怀里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不要跟我说爱?我们之间可以说性,可以说情,可以说阴谋可以说笑话,就是不可以说爱!如果你隐忍不了,我们可以立刻终止!”殷子枫转身欲走,殷容在他身后蓦地将其一把抱住,无语着一个劲儿,暗啜摇头。
“记住,你只不过是那些跟我上过床的女人中的一个,是殷氏的一颗棋子。你要做的就是守好自己的身份,做好你该做的事,如果再敢逾越,你该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殷子枫的声音,低得极其冷酷。
殷容悲伤而无声地点点头,再下意识地摸了摸脸。
“虽然我扇人耳光从来不会留下任何痕迹,”殷子枫的声音慢慢地放软下来:“但我并不喜欢打女人,所以要听话,别逼我。”
殷容只有闭目,继续点头。
“我交待你的事,怎么样了?”
“……”
“你们在一起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有搞定?”殷子枫不觉皱了下眉。
“他是破,不是别人。你知道的。”殷容低落着声音,有点怕意。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总之,这件事不能再拖。”殷子枫斩钉截铁。
“明白,可是你要他身上的那个东西,做什么用啊?”殷容不解地低声轻问。
“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有些事你只能做,不能问。”
“我需要时间。”
“多久?”
“最少一个月。其实就算一个月,”殷容低下头:“我也没什么把握。”
“容,在殷氏,完不成任务的人就是没有价值的人,没有价值的人,会消失的很快。”殷子枫抬手,捏起她的下巴,深深地望进她的眼:“所以,你最好能使出所有本事,引他上床。相信我,他绝对是个很有欲望也很强悍的男人。最重要,是看你怎么做了。”
殷容缓缓地垂下眼帘,僵直地点了点头。
寅时三刻,当殷容打开铺门,放破进来时,铺里正是一片贼窝逍遥的纷乱景象:公公鸟和玩具梦因为偷喝了不少的酒,正双双殷红着醉眼,将身软软地耷拉在一只特大号的青铜酒樽上,彼此摇头晃地嘟囔着什么;老土则缠着小凉,为了要回他的朱古力小熊钥匙扣,在那里红着眼,筷子相交地大喊杠子、老虎、鸡;侧旁,殷咛正一边兴致勃勃地往席上端菜,一边时不时地捏起几样扔进嘴里,直赞容的手艺没得挑;而殷子枫,则独自靠在酒铺的一根柱旁,抱肩而立,无语沉眉地思索着什么。破谁也没看,只低头向着他,缓步行去。
殷子枫没动,直至破走到面前,方才静静地将眼抬起,两人同时一个相对而视。铺里其他的人,忽静。
“路上如何?”破开口相问。
“还好。”殷子枫开口作答。
“先吃,还是先说?”
“边吃边说。”
众人相视,陆续围席坐下,开始用餐。
“现在,我们至少可以确定两件事,”破没动筷子,只缓缓地端着一只漆制耳杯,淡看杯中酒光:“第一,孙策是怎么死的;第二,不出所料,孙权也同样在被筮甲面具所掌控,最重要的是,周瑜对此,已有所知。”
“历史上讲孙策,不是外出游猎时,被仇人暗杀的吗?”殷容抬眼,望向殷子枫。
“其实他的死,有很多疑点,”殷子枫沉吟了一下:“《三国志孙权传》在引用注引《江表传》时说,孙策有天外出打猎,因为良马疾快,骑兵侍从们没能及时跟上,他一个人在追猎途中突然遇到了曾被他绞杀的许贡,曾经养过的三名食客,这三个人要为主报仇,结果孙策被一箭射中面颊,他的侍卫这时才赶到,追上刺客,将他们悉数斩杀。不久,孙策就因箭伤迸裂,暴死了。”
“大哥哥,这事儿听上去不是顺理成章的吗?”小凉疑惑地歪了歪小脸,叼上只鸡翅。
“成章,但不见得顺理,孙策是个长年带兵打仗的人,行踪不定,那些刺客怎么可能会轻易知道他的行踪?而且不过是打猎,他的那些亲兵侍卫居然都无法跟上,那要真上场打起仗来,还不成了孤军奋战?更奇怪的是,那些侍卫当时并不知晓刺客身份,追上他们之后,照常理应该是抓住细审才对,怎么会一哄而上,直接杀了呢?最可疑的是,脸上一处小小的箭伤,怎会有如此威力,居然能致人死地?”殷子枫抬眼,扫了扫众人。
“不错,孙策之死,并没有那么简单。”破低下眼帘,晃了晃手里的酒浆:“甚至,比我们能想到的还要复杂。昨天,周瑜来找我合盘托出了一些隐情,首先谈到的就是孙策之死。”
玩具梦悄悄地瞟一眼众人,见大家都专心在听,自己连忙一手一根筷子,费力地向席上一盘竹筒糯米糕戳去,谁知左戳右戳戳不上,殷咛在旁叹了口气,夹过一块,放到了梦的碟碗儿上,梦连忙点头,剥开竹壳,晃着小脑袋,不出气地大吃起来。
“众所周知,孙策与周瑜在攻克皖城之后,就分别娶了乔家的那对姊妹花,大乔嫁给孙策为妾,成亲不久,孙策便结识了一位名叫于吉的道士,此人能制作符水,救人治病,吴郡百姓都将他奉为神明,当时孙策腿上有一处刀伤,总是不能愈合,就喝下了于吉为他配制的一碗艳若桃花的红色药酒,刀伤果然渐好。可是背上却随之长出了一粒桃花形的红痣来,每每深夜,那粒红痣就会如火般的灼热,然后,孙策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在与大乔床第交欢之时,十分变态。而他一觉醒来,却完全不知道晚上的事,大乔心生恐惧,请来妹妹私下谈论,却正好被孙策听见,孙策思来想去,疑心是那个会妖术的道士所为,羞忿之下斩杀了于吉,然后请人硬是从背上血淋淋地剜下了那颗桃花痣。结果不久之后,孙策就暴死在了游猎途中。”破低下头,缓缓地抿了口酒。
“我怎么没听明白呢?那孙策背上的红痣,与他被刺有关?”老土的筷子,指向一碗烩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