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子枫!”正在月光下奔跑中的殷咛突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不禁放慢了脚步,目光疑虑地转了转眼:“等等!有什么不对!”
果然,三人停顿的脚下,似乎有些松动,有些抖抖地下陷。
“是什么?”殷咛疑惑地从地上抬起目光,再透过湿掉在额前的几缕发丝,不安地问。
破的目光定定地盯着脚下的地,看着它们正在像松软的泥沙,一下下地慢慢坍塌。突然,他猛一抬头,目光疾闪:“是那些蛆!母蛆一定是生产了,但是因为没有现成的人肉做食物,所以蛆群开始吃珊瑚石,它们在蚕食整个浮岛!”
殷咛听得全身一僵,不敢置信地看看他:“你……你不是吧?这也想得出来?”
“有可能!”一边的殷子枫沉声道:“从上岛到现在,怎么也有12个多小时了,生出蛆群也不奇怪,加上刚才的爆炸松裂了这一带的地质地表,那些蛆很有可能会从这里拱上来!!”
殷咛只听得寒毛一乍,同时拔腿就跑。三人身后,一道道裂纹正在呈放射状地一路追随着他们,渐渐,地越来越酥,越来越陷,突然三人脚下猛然一个空落,一大块地表顿时斜坡陷下,殷咛猛提口气,用力一跃,堪堪翻跃上还不及坍塌的地表边缘,与殷子枫和破同时就地滚出一丈开外。
“快看!”殷子枫刚一站起身来,便指住那处刚刚陷落的大坑。
殷咛转目望去,只见在坍塌在地表层之间,岩石己如蜂巢般地被无数肥白扭曲的蛆虫食空,这些刚出生不久的肉蛆,一条条个头虽还比不上父母,但也有两尺之长,此时正如一片汹涌翻滚的白肉浪层,向着地面上一群群地拱蠕而来……
殷咛不禁看得连连后腿,毛骨悚然,还不待回过神来,手已被殷子枫猛然扯过:“跑!”
月光下,是三条疾奔的人影,在他们的身影后,一片白浪似的肉蛆正从坍塌的大坑中发着沙沙沙的啃食声,向着四面散涌而出……
“噗!”最后一对强壮的守船翼士,终于在彼此凶残的厮打与咒火下,烤炭般地分别扑倒地了血肉满地的灰土中,其中一个,咽咽一息地挣了挣,抬起被火燎焦的长发,恶狠狠地看了眼对方,再,猛一闭目,彻底无力地扑倒了下去。
“呵呵呵呵!看到没有,我才是最厉害的,我才是第一勇兽!!”余下的那只不觉仰天长啸,笑着笑着,不觉一口鲜血喷出,也自软软地倒了下去,卧在地上一边喘气一边吐血自语:“我是第一……原来……我才是第一……你们……你们都知道了吧?”
放眼石塔四周,已是一片寂寂的尸体,没有同伴还能回答它,倒是老土抱起一块石,在冲它后脑猛然砸去的同时,回了它一声:“第一的是老子!”
石与头的瞬间碰撞,令那位“第一”一个仰身,再直怔着眼,闪了闪翅,终于两眼一黑,晕倒过去。
“船在哪儿?!快走!”殷子枫等三人自老土身后一边跑一边叫:“后面是大批蛆群!”
“容他们呢?”这是殷咛的声音。
“不知道!船在石塔那边,我去解塔上的绳!”这是老土。
“二叔!二叔我们在这儿!”远远的,传来小凉的叫声。
“快跑!到这边来!”破的声音急促地向小凉迎去。
“毛!这里发生了什么?娘的你们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这些守船翼士居然都被弄死了!”这是阿娄力念念叨叨的兴奋惊叹。
“大家快,上船去!”殷子枫微喘疾奔:“快!这岛快完了!”
话音未落,众人只觉一个天摇地晃,脚下的地面,如同一个高速坠落的电梯,带着他们自空中直摔而落,还不待反应过来什么,一柱擎天的海水,竟自岛的正中位置钻透而出,如一只庞大的鲸鱼喷发。众人顿时被震得一片散乱、跌倒。
“上船!岛被那些蛆啃空了!快!”殷子枫不顾一切地揽过晕眩不稳的殷咛和殷容,将她们一并推向海边沙滩上那只并不庞大的豪华帆桅船,紧接着,在眼前不住震动的极端恐惧中,破与阿娄力同时向船推出了两道移山咒影,将它沉着笨重的身躯缓缓推出沙滩,直至漂浮在海。
石塔随着震动,轰然倒塌,落在了那位刚被老土砸晕过去的“第一”身旁。晕晕的,那只坚持到最后也是最顽强的翼士,从血泊中醒了过来,突然,它眼里一个凶光闪过,额头滴血地看着海岸边上,那只正在随海飘远的大船,再回头,看了看正向自已疯涌而来的蠕白石蛆,猛地将翼翅一振,怪叫着冲天飞起!
船上,殷咛搂着小凉,站在船舷旁,望向秃魂岛,只见那座曾经令人叹为观止的悬空岛,此时己被水柱整体从岛的正中贯穿,正在随着海水的冲力一边漂浮一边来回猛晃,像个失去了控制的大陀螺。
“二叔,它会沉吗?”小凉一边怔怔地看着,一边问。
“它不会沉,但是会消失,被那些贪婪的石蛆啖噬殆尽。”殷子枫见破在旁始终沉默着没有开口,只得替他回答。
“那么大哥哥,我们现在是不是正在随着海水向外流去?从来的地方回去?”小凉连忙又问。
“是的,现在是晚上,海水是倒转向外的,一会儿,我们就会再次进入海障。”殷子枫笑着摸了一下小家伙的头:“这也是我们为什么要在晚上引爆海市宫的原因之一,只有这样,才能救出你们,再立刻离岛。”
“恩,大哥哥你快看,这就是我采到的草!”小凉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掳起袖子,只见一根绿油油的奇异怪草,正缠绕在他前臂的皮肤,如会动的纹身一般,在生机勃勃地打着些卷儿,慢慢摇曳。
“果然没错,诡丝草!”阿娄力瞥去一眼,点头。
“很好,小凉真厉害!”殷子枫微微一笑,拍拍了小孩子的头。
“那大哥哥,你准备拿什么奖励我哇。”小凉立刻见风使舵地缠上他,笑眯眯地眨了眨眼。
“那要看你想要什么了。”殷子枫依旧是淡淡的笑,但他回答的很谨慎,下意识的,总感觉这孩子不一般,还是要防着些。
“大哥哥我教我使血滴子好不好?它可真神奇哎,那么小一点点,突然就可以放大绽开,取人性命,倒底是怎么使的啊,能送我一个吗……”小凉把小脑袋往殷子枫的胳膊上一歪,再闪闪大眼睛,用崇拜的眼神仰望着他。
殷子枫听罢,正待回答,却听站在桅杆顶上的公公突然一声尖叫,俯飞下来:“哇咔咔,不好啦!那个‘第一’!那个‘第一’居然追过来啦!”
“什么第一?”众人听得莫名。
“糟糕!最后那只守船翼士!”花枝招展的老土不觉全身一个紧绷,抬眼向浮岛方向看去,果然,一只展翅犹如巨鸟的披发翼士,正远远地箭一般掠过海面,向着他们的大船一声怪叫,携着复仇的魔影,杀气腾腾地疾冲而来。
“老土!”破眸光一沉,伸手:“枪!”
“没用的,打不透它!它身上的翼皮十分坚固柔韧,什么都打不透!”阿娄力连忙插话。
“总要试试!”老土也不甘心,立刻扑簌簌满脸掉着白粉,从他的百宝袋里掏出了一把美制sdv13大口径手枪,递上。
破伸手一掠,几乎是在握到枪的刹那,转身就射。
伴着几声枪响,那只翼士的身子中弹刚左一偏,又右歪了两下,却果然是毫发无伤,不过那子弹撞击力也不怎么好玩,那怪被打得生疼,不觉从眼里猛然沁出了一层浓浓的血丝杀气。它没有丝毫犹豫和停留,向着破,一个呼啸冲去。
破的锯齿圆刃立刻掠起一道细密如雪的白咒,破空拦截,殷子枫的血滴子同时绽开,再喝出一声:“容!”
殷容立刻心领神会,打不穿是吧?那就绑!她立刻在圆刃撞偏那兽身的瞬间,弹指飞出一线细丝,只见那丝竟犹如活物一般,唰地直接几圈绕上,将它两只双翼收袋口般地一个勒紧,但听得扑通一声,那怪物竟一头栽进了大海,众人正待要松口气,却见那只漂在水里的翼士突然扭头一个张嘴,喷出大火,轰地一声便烧向了自己的双翼,捆绑它的丝线立刻应声而焦,化为尘烟!!
再次奋起水面,那只怪跌跌撞撞地扑了几下,又扑煽起了巨翼,怪叫中向着船体再次冲来!
“炸弹!炸瞎它的眼!”殷子枫转身向老土大叫:“快!”
“我日的!炸弹没了!全用完了!”老土回叫。
他这边话音未落,只见那边的翼士己自飞扑船前,张口,刹那一道烈火疾喷,向着众人火烧火燎、四处成灾地狂卷而来。
众人顿时置于烈火之中,一片摔倒翻滚着四下闪避,阿娄力突然反手弹出一道乌云似的咒影,那咒影立刻在半空凝聚,黑墙般迎头挡向那怪物,那怪物冷不防一头撞去,原本自相残杀时已然筋疲力竭,这一撞,直接两眼冒花,嗷地被撞开两丈。
“快救火!”殷子枫趁此时机,连忙向着火的船帆扑去,相拥在一起同时摔向角落里的殷咛和殷容,刚刚甩灭四周和头发衣服上的火苗,也跟着爬起来帮他救火。
“毛!这么救没用!它飞过来再喷一次,这船就得烧完了!”阿娄力看着那再次飞过来的那只怪物,突然两眼一个凶光闪烁,转目看向老土:“谁说没有炸弹了?!我肚子不是还有个什么1号什么丸?”
老土闻声怔怔地眨了下眼,还不待反应过来,却见阿娄力又突然一把捞过殷咛,看着她,将她双肩猛地一抓,吼道:“看好了丑丫头,俺这条命是你救的,现在还给你!”
殷咛傻怔了一下,还没等回应出声,眼前的人影已然掠开,只剩阿娄力抛下的一句话:“记得帮俺再看看那两个娃,俺受人之托,就要忠人之事!!”
“大阿哥!”殷咛猛地明白过来,叫出一声,却见阿娄力已然使出一个弹影咒,将身纵飞而起,扑向那迎面冲来的怪物。
“炸了我!”阿娄力一声狂吼,已然扑到了那翼士猝不及防的头上。
老土此时已然掏出了粉碎丸的定时遥控器,拇指却在1的那个按钮上犹豫地停了停,再抬头时,却见那怪兽已然于一瞬之间用利爪从中间“噗”的一声,剖开了阿娄力那具布满血痂的身体。
老土猛然按下按钮,只听大海上轰然一声巨响,在从阿娄力的身体中炸出一团血肉内脏的同时,那怪物也跟着一个猛遭袭击的仰头,接着便血洞着已被炸瞎的两眼,一片惨嗷乱叫着在海面上乱飞,眼看着它的双翼快要扫上船桅,破的青铜圆刃这时再度“铮”然,拖着一条长长的咒影,竭力挡去,那怪瞎着眼,被这一股力道极强的袭击阻断了方向,不禁在半空中原处打了个转,结果这一转便没了方向,也不知那船究竟在哪里,只能发出阵阵惨叫,四下乱扑,胡喷着条条火柱……
黑夜中,那只还有几处依旧晃着微弱火苗的船,一边在大海上冒着缕缕焦烟,一边带着船上那几个寂寂无声的人,顺海渐远。
殷咛站在被阿娄力炸得一片血肉横飞的船板上,目光怔怔。殷子枫轻轻地走过去,揽她入怀,她像没什么感觉似地继续怔然,看着那只怪物盘旋惨叫在大海上的黑影越来越远,怔怔地看着月光下的那片夜空与海水,在荡漾着一层层怎样的波浪晶莹……
晌午,在吴县东市的苏河桥旁,大商小贩们的身影此时依旧穿梭其中,流动着一片人来人往的繁华热闹;在那家酒旗斜挑的小铺门前,依旧围观着一帮好起哄的闲人,在嘻笑中目送又一位浑身湿漉漉的狼狈汉子,在那酒铺里与那位肥肉如山的胖公子结算了赌帐,再晕乎乎一嘴酒气地踏出酒铺,认输而去。
玉蝉兀自不动地坐在店中,向四周摊着肥厚的层层皮肉,一边弥勒佛似地笑眯着眼,让小二关门打烊,一边摸着串串铢钱,盘算着该给妹妹买身漂亮的新衣服了,谁知,却在一个无意的抬眼中,恍惚看到了门口倏忽闪过的,一个挺眼熟的影子。
是谁?
一定在哪儿见过,在哪儿见过呢?
玉蝉若有所思的怔怔,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直到打烊的店门缓缓遮住了他,茫然若失的眼,仿佛在某个瞬间,错过了什么……
苏河石桥上,走出了几步的殷咛,又一次回过头去,看了看那家酒铺。
大阿哥,他们都好着呢,你可以放心了。虽然这对孩子,可能早就已经忘了你,永远都不会再想起你,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你做到了一个男人,能够为朋友做到的一切……
“好了,咛,看也看完了,放心了吧?快走啦!”一旁的殷容扯扯殷咛的衣袖:“我们得赶快了,赶去接人才是正事。”
殷咛点点头,再回首看一眼酒铺,终于,还是跟着殷容决然而去,顷刻,便如云烟一般消散在了熙熙攘攘的市井之中。
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
吴县城外的一处荒草滩旁,一辆华贵的轩车,在四匹骏马鼻喷热气的喘息中刚刚停稳,便见那车夫将头上帷帽一掀,落出了一张看似普通,却暗藏英气的脸来,却是西曹令史陆逊。
殷咛和殷容连忙从杂草堆中现出身来,迎上,与他寒喧一下,便抬手掀开了车前的那副帷幕,却见长袍布巾的周瑜此时正端坐其内,身侧,半躺着一个还在晕迷不醒的华服男子。
“破呢?”周瑜一见殷咛,不觉怔了怔,再冲她上下一个打量。虽不太清楚破的这位“疯嫂嫂”为什么此时竟如此正常,但心里微一琢磨,似也能猜得几分。
“他在山上等你们,跟我走就是了。”殷咛说罢,又忍不住将那晕迷男子端详几眼,再问向周瑜:“他就是你们孙权孙将军?行啊,是怎么搞成的?”
“在水里下了药。差点没成功,他很警惕,这次为了能迷倒他,可真算是费尽苦心周折。”周瑜看看身边的人,摇头苦笑。
“不管怎么说,迷晕了就行,我们走!”殷咛从旁牵出自己的马来,与殷容一起飞身而上。
“等等,姑娘!”陆逊连忙抬手:“这是要去哪儿?”
“一百里外有座活火山,就去哪里!”
“为什么要去哪儿?”陆逊疑惑,同时不由自主地向殷容悄然瞥去,好一个沉静美丽的姑娘,她是谁?
“因为,”殷咛看了眼周瑜:“据知情人讲,那颗痣其性属寒,要褪掉它除了诡丝草,还要有很高的温度来烘烤他的整个身体,逼出他体内淤积的寒气才行。”
“痣?”陆逊有些听不明白了,连忙用探寻的目光看向周公瑾。
“我们走!”周瑜也不解释,毫不犹豫地冲他一个挥手,同时放下了车棚前的那副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