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立刻与殷子枫相视一眼。
“却不知这内应,先生心里是否已有人选?”破转眸,甚为认真地看向澹台夜。
“有是有,不过能不能争取到,那可要看各位的本事了。”澹台夜慢条斯理地抬手,用指腹抹了下唇上的两撇胡须:“在魊界,万俟伤的身边有两位手握大权的金银座主,金座座主越弹风,主伺巫兽,银座座主黄月茵,主伺圣器,越弹风自幼被万俟伤养大,可谓亲如父子,忠心不二,想从他那里下手,可能性几乎没有。而那黄月茵则一直迷恋万俟伤,明知他是断袖,不近女色,却还是为之痴心不改,生死相随,找她做内应,无异于痴心妄想。”
“但要摧毁百障窟,寻常角色又明显不够份量。”殷子枫眼风一侧,瞥向对方:“难道是这两位金银座主之中,眼下,已然有人对万俟伤起了二心?”
“公子慧智,”澹台夜干枯起皱的嘴角,突然阴阴地加深一笑,声音里有种异常诡怪的恨恨嘲弄:“你绝对不会猜到,在下这处寒舍,几日前曾来过一位什么样的人物。”
众人四下相视。
“居然是银座座主黄月茵!”澹台夜的目光,在夜里邪恶地烁烁一闪,扫向众人:“知不知道她来找我,所谓何事?”
“该不会是想问你买些春`药,回去对万俟伤来个霸王硬上弓吧?”始终隐在暗黑屋角中的殷咛,懒洋洋一个哼笑。
“黄月茵虽然貌美如花,可在万俟伤的眼里,只不过是条可以用来看家护院的狗,她自然知道自己的身份,怎么敢用春`药试探?除非是不想活了,”澹台夜摇摇头,闭目:“事实上,她是被迫吃下了整整一瓶的毒疱散,来找我,是想问问有没有解毒的可能。”
“被迫?”破,沉声反问。
“你们一定也猜到了几分,不错,能迫使魊界的银座座主自吞毒药的人,整个巫灵界除了万俟伤,还能有谁?”澹台夜依旧闭目,嘿嘿冷笑:“要说起来,这次万俟伤也实在有些过分。自从去年,叶天镶与万俟伤突然闹翻,用易形咒换掉了自己的脸,并执意离开万俟伤专门为他修建的魊宫之后,万俟伤便亲自下令,不准任何人再踏进那里半步,只有他自己,空闲时会去里面转转,亲手打扫落灰蛛网,哪知前些日,黄月茵接到急报,魇、螭两界有联手抗魊之谋,一时情急,也等不得万俟伤从魊宫出来,便直接闯了进去,本以为事出有因,自己又是银座座主,谁也不会把她怎样,哪知就这一闯竟惹来万俟伤雷霆大怒,出宫后,竟当着众人的面狠狠羞辱了她一番,未了还不解恨,一气之下,居然强令她当晚去越弹风的寝室,献出初`夜,以示惩罚。黄月茵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深爱的这个男人会如此绝决,只为踏入了他一个男宠的寝宫,就能狠下心来如此折辱自己,想想自己付出所有,都换不来他一点点的宽容与怜惜,这个痴情好强,心高气傲的女子,一时绝望得手脚冰冷,悲恸不已。可她终究身在魊界,无法抗命,当晚便被人送往了越弹风的住处,这个越弹风平时素来喜欢与她暗中作对,还时不时地冷嘲热讽,黄月茵在独自承受了这个人整整一夜的肆意污辱之后,便已心如死灰,第二天一大早就直接跪拜在了魊界议事堂的阶下,请求万俟伤能网开一面,让她脱离魊界,净身还俗。”
“净身还俗?”小凉在旁迷惑地眨了眨眼:“什么东东啊?”
“所谓净身,就是被守宫女巫夺掉全部的巫力咒术,成为一个寻常之人;所谓还俗,便是被永远地逐出巫灵界,再也不得踏入巫灵界的一草一地。”澹台夜依旧闭目,仿佛一个入定面壁的干枯老僧。
“她想净身还俗,是因为对万俟伤已全然死心了吧?”殷咛低声,忽道。
“也不见得,或者想离开,正是因为太过在乎,因为每看那男人一眼,痛苦便会强加一分。所以她,宁可选择逃避。”殷容边说,边含沙射影地看了眼屋角暗处里的咛。
“不错,她原本只是想逃避,想做回一个寻常的女人,独身终老。可没想到那越弹风却在这时向万俟伤提亲,要娶黄月茵。黄月茵自是不从,万俟伤也没强求,只从怀里取出一瓶疱毒散,告诉她,要想净身还俗,就得服下这种能使面容彻底溃烂毁坏的毒药。黄月茵不料他会如此狠绝,一气之下,竟将整瓶毒散忿然吞下,万俟伤见她果然去意已决,便准其所请,命魊界山上的守宫女巫为她即刻净身、还俗。前几日,这还了俗的黄月茵,脸上已开始现出几个溃烂的小毒疱,说到底,一个原本美艳的女人,从内心讲又怎么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就这样的面目全非,只好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来药铺找我,说哪怕解不了毒,能不再加重也好。可在下与她素无瓜葛,如若相救,万一被万俟伤知晓迁怒,岂非又要卷入是非?所以当时便一口回绝了她。”澹台夜说完,将眼一睁,找水喝。
不料小凉早已乖巧地端上茶来,候在他的胡子底下了:“哥,咱不急,喝点水慢慢说。”
澹台夜刚接过茶来入口,闻声猛听得他那一声“哥”,不禁一伸脖,茶从鼻里立时狂喷而出,呛得连连咳嗽。
小凉连忙殷勤地用小手为他一通儿抚胸、顺气:“你看看你看看,说了让你慢点嘛。”
澹台夜一边咳嗽,一边看着这半大的小屁孩,抖着胡子却说不出话来。
“先生刚才的言下之意,难道她脸上的毒,其实还有得解?”殷子枫连忙引过话头。
“咳咳咳,全……全……解是不可能的……”澹台夜好容易喘过气来,抖着手从袖里取出个绿瓶:“不过这‘凝绿丸’,却可令她脸上的毒溃而不散,不再加重,诸……咳咳……诸位自可拿去寻她。
“凝绿丸?”小凉连忙伸手一把夺过,仔细瞅了瞅,又歪头看向他:“貌似不错,可说了半天,我们如今该到哪儿去,才寻得到那位黄姐姐?”
“这里有只专为在下寻找药草的蜂儿,很有灵性,”澹台夜又从袖手掏了掏,掏出个巴掌大的透明水晶盒来,只见里面此时正匍匐着一只暗黄色的蜜蜂,足有棋子般硕大:“它闻过黄月茵临走时衣裳掠过的气味,你们只需打开盒子,它便会立刻嗅出黄月茵所在的方向。”
“哇,不是吧?这么厉害?”小凉惊奇地睁大眼睛,凑上水晶盒,仔细打量过去:“可一打开盒子,它会不会立刻飞走,自个儿跑了啊?”
“不会。”澹台夜嘿嘿一笑:“它身体太胖,根本就飞不起来,它会在盒子里面告诉你们方向,只要别让它从里面爬出来就行。”
“不会飞的蜜蜂?”小凉眨眨眼,有点不信地接过那盒,打开盒盖:“来来来,先让本公子小试一下。那个黄姐姐,她如今是在哪个方向?”
却见那盒里的蜜蜂懒洋洋的四下嗅了嗅,却没动作,用那双大大的复眼瞪了他一下,彻底鄙视。
“喂喂喂,你丫的什么意思啊?不尿我?”小凉立刻回瞪它。
“噢,是在下忘记说了,每次要它指引方向时,都得喊一声好听的,哄它高兴了,才会给你指路。”
“好听的?呃呃,好办好办,”小凉笑眯眯冲着那胖蜂儿弯腰唤道:“蜂爷,请问那位黄姐姐,如今在哪儿?”
那胖蜜蜂半躺在盒里,想了想,未了才终于将一条后足抬起,懒洋洋地冲着西面指了指。
小凉不禁一脸愕然,两眼圆瞪,十分惊艳地抬起眼,缓缓看向澹台夜。
“这路虽有指引,可到时候能不能说动黄月茵,却还得看你们自己的本事。”澹台夜说罢,将手一扬,阿紫的光,立刻便如萤火虫似地飞回到了破的身上:“今夜之事,还请诸位不要再向旁人提起,在下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给,什么也没说。你们好自为之吧。”
众人相视一眼,眼看着澹台夜就要以一派仙风道骨般的气质甩袖,完美隐退,却不防小凉突然窜上一步,歪头追问道:“别急着走啊,你这么急着撇清自己,莫不是怕那个万俟伤知晓了,一生气跑来给你开`苞?。”
澹台夜闻声没有回头,不过脚下,却猛然一绊,毫无形象地扶了把房柱,才未摔倒。
“呃,”破连忙在他身后咳嗽:“先生请慢走。”
“唔,二……二叔……你干吗捂我的嘴……”小凉的声音半漏半阻着断续传来:“唔唔唔……他明明就是怕了嘛……不怕不怕……虽然被开`苞是很疼,唔唔,不过你可以跟我们一起走啊,我罩着你……”
“给、我、闭、嘴!”破的声音在小凉耳边压得很低,很挤。
灯光摇曳的诊堂内,一时寂寂。
众人只能相视一眼,用无比同情的目光,目送着澹台夜于尴尬中连声咳嗽,佯装未闻地夺门而去。
“二叔,药丸!药丸给你,”小凉瞅瞅破的脸色,很乖很乖地递上那只绿瓶,同时小心地抱住那水晶盒,在上面摸了摸,向他试探着问出一句:“那这只胖小蜜,可不可以先由我代养?”
破将那瓶凝绿拿在手里,只管沉眸凝视,对小凉的探问充耳不闻,却显然已是默许了。
小凉见状不禁嘿嘿一笑,快快乐乐地抱着那装小蜜的盒子,凑到了屋角处的殷咛身边,一屁股坐下,再用肩撞撞她,美滋滋地低声道:“咛姐姐,我终于也有宠物了噢。你看看它,快看快看,虽然是小了点,胖了点,懒了点,不过它真的能听懂人话,还很臭屁呢,啧啧,有性格,我喜欢!!”
“切,你以为养它是什么好差事啊?”殷咛靠坐着墙根,懒懒地白他一眼:“也不瞅瞅这什么季节,到哪儿四处找花粉喂它?再看看这位的身材,保不齐还是个死能吃的主儿。”
“谁说的?”一个闷嗡嗡的声音,立刻自盒中传来:“蜂爷我10天才吃一顿,而且,绝不会吃花粉那么奢侈的东西。”
众人闻声不禁相视一眼,心说敢情这胖小蜜不但能听得懂人话,还会说啊?!
“听听,听听,”小凉这下更得了意,歪头直晃:“怎么样,这回是让本公子拾到宝了吧?10天才吃一顿,还不吃花粉,如今还到哪儿找这么懂事的宠物?即不会拍马屁(看一眼旁边的公公,公公立刻回以藐视),又不会偷看别人隐私(抬头瞅一眼正吊挂在房梁上的玩具梦,梦立刻嗤之以鼻),更不会成天寻思着喝主人的血(遥遥地瞟了眼二叔,只见他手腕上突然闪现出了一道威胁愤慨的紫光),哇噻,偶真是好好开心哎。”
殷咛看天,摇头,一旁巴结在身边的公公鸟也立刻跟着看天,摇头。
“来,我家的蜂,告诉这些眼红咱的人,你不吃花粉,那平时都吃些什么?露水还是馒头?”小凉笑眯眯凑到盒子面前。
“露水?馒头?那也太浪费了吧?”胖小蜜立刻嗤之以鼻。
“对对对,是太浪费了。”小凉笑得眼都找不着了。
“爷可没那么金贵,也就吃上人参一斤,蜂蜜五两,珍珠粉八钱,垫垫肚子而己。”胖小蜜半躺在盒里,用“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姿态挥了挥翅膀,做随意状。
“呵呵……嘿嘿……啊啊?”小凉正笑的得意,闻声猛地反应过来,不禁下巴一沉,整个脑袋都跟着蓦然掉在面前的地上,弹了弹,再呆怔着眼喃喃吐出一句:“不-是-吧?”
殷咛抚了抚发鬓,无声地笑笑,再猛地向那盒前一凑,咬牙低问:“人参!一斤!小样的你就不怕自己会鼻血狂喷,倒地身亡啊!?”
那胖小蜜懒懒地将身一躺,用前肢捋了捋触角,再甩开:“不怕,爷不入地狱,谁入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