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后。
一处郊外野林中的阴霾荒夜。
倏忽几道闪电,夹杂着雷雨声,自一间破漏被弃的土坯房外,闪出了几下凌厉、苍白的凶光。电光,透过破败的墙垣,映出了那房里灰尘如被的案榻、锅灶,和临时避雨的众人。
“咛姐姐,我们……我们这是到哪儿了?”屋角的小凉抱着怀里那只蜜蜂侠,声音分明冷得有点哆嗦,蜷缩着身子不住往殷咛怀里蹭。
殷咛抬头,看看屋顶上一处通天的破洞,有雨,正自那里哗啦啦挟冷掠寒地飘落而下。
“不知道,等雨停天亮之后,找当地人问问吧。”她轻声,同时伸手,用力将怀里那个小小的身子抱紧,再将下巴搭到小凉湿冷的额上,尽力为他保暖。
“我们现在已过江陵,”殷子枫站在墙下,侧脸,看了看他们:“如果继续这样一直往北行进,应该就离襄阳不远了。”
“襄阳?这名字怎么听上去挺耳熟的呢?”小凉不禁在殷咛的怀里迷惑地眨了眨眼。
“当然熟啦,刘备为请诸葛亮,不是曾经三顾茅庐吗?那个茅庐就在襄阳的隆中。”殷咛漫不经心地一边回答,一边准备闭目小憩。却不防殷子枫的目光突然一闪,沉吟了几秒,再陡地想起什么似的将身一起。
“等等!”他的目光,渐渐地似有所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史上传闻,诸葛亮的夫人……好象姓黄,叫……什么来着?黄……月英……”
“黄月英?哎呀,这个名儿怎么也好熟啊?”小凉接着又是一惑。
“可能是因为太普通了吧,连那个银座座主,不也叫黄月茵的么?”殷容脱口而出。
“噢。对啊。”小凉恍然点点头,却发现四周的众人,却都在此时的他们不知怎地,都仿佛同时想到了什么,一个个面面相觑。
“我说……不、不会这么……离谱的吧?”半晌,殷咛方才在不敢置信地看看大家,再,自语般地问出一声。
“重名重姓也就算了,可是,怎么还都很丑呢?”殷子枫的目光在雨夜中,不住思索闪烁:“我们穿越到三国,虽然不能改变什么历史,但,或者可以借历史来指引我们,走上正确的路。”
“你的意思是……”殷容缓缓地抬起了自己那双似有所悟的眸。
“我们不妨倒着想:如果,银座座主黄月茵果真是跟诸葛亮结成了夫妻,”殷子枫的目光因为思考而变得越来越暗狭:“那么,会是什么把他们拴在了一起?诸葛亮是个睿智的人,他知道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所以,绝不会贪图女人一时的美貌。那么,应该说他更看重的是妻子与众不同的才华。有了这个能帮他布阵擒敌,制作木牛流马的女人,他辅佐刘备的雄心才能更加淋漓尽致地得以施展。而黄月茵呢,她又为什么会同意嫁?”
雨夜暗处中的众人,无语相视。
“因为,她恨万俟伤,”久未出声的破,却在这时打破沉寂,清冷地靠在残垣断壁上,抱臂:“她要证明给他看,就算自己净身还俗离开了魊界,也一样有能力把握自己的命运,她要利用诸葛亮,来辅佐刘备称帝,做万俟伤想做却一直没能做成的事。”
众人听雨而默,同时觉得身上,有风微寒,眼前的湿夜中似隐有一卷古老的竹牍史册,正随着记忆的推动,浮现在迷雾浓浓的深处。难道历史,真是这样?
“这些天在路上,我始终不能确定,该从哪个角度切入,才能准确地抓住黄月茵的心理伤痕,再施以诱惑,令之反叛。”殷子枫的目光越来越深,声音低沉着,也越发暗磁性感:“虽然,让她嫁给诸葛亮来辅佐刘备,这个念头多少有些怪异,不过,历史既然已把结果放在了那里,眼下,最正确的事应该就是成全。成全他们,也同时成全我们自己。”
“不过,还是觉得好彪悍哪。魊界的银座座主,竟是诸葛亮的那位阿丑夫人。”殷容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自语:“而媒人,居然还是我们。”
“算算年代,应该没错。现在是公元205年的一月,而历史上,三顾茅庐的时间是在207年,也就是说,诸葛亮眼下还在隆中耕地,年近24岁,刘备则正在刘表的地盘上寄人篱下,一事无成。”破闭目,缓缓地翻动着记忆中,有关三国历史的片断与痕迹。
众人相视一眼,彻底无语了。只得默默地呆在各自一角,看夜听雨。
雨夜,此时早已退走了轰闪的雷电,只剩下平缓而单调的淅沥雨声,敲打沐浴着荒野屋瓦。
“都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殷子枫在众人的沉默中开口,同时,向蜷缩在暗角里的殷咛,关心地望去一眼。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可她却还在坚持着那副灰不溜丢的模样,将自己刻意地隐藏,如同做错了事的孩子,在固执地拒绝着别人的同情与接近。
可是天知道,他这一路上有多少回,想要伸出手去,将她紧紧揽住,像曾经的那样,哪怕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只要能给去一些温暖,也好。可是看看她抱住小凉,低垂下去的脸,和不远处,那只一路上都想接近她却又犹豫不敢的公公鸟,殷子枫还是打消了内心的渴望,默默地,隔着雨夜的寒冷,不远不近地暗守着她。
夜,已越来越深。雨,却没有丝毫懈怠,依旧下的不依不饶,哗哗啦啦。
公公鸟团缩着羽毛,窝在一块砖石旁,觉得身上越来越冷。它看看紧偎在殷子枫身边的玩具梦,再瞅瞅搂着小凉的殷咛,不觉悲从中来地想要咬牙--如果鸟有牙齿的话。
殷容就在离它不远的地方休憩,如果它低声下气地凑过去,或者可以分到点温暖,但公公只用了一秒,就将这个念头迅速掐掉了。说不上来为什么,它并不想亲近这个美丽的女人,或者是因为她的那双眼晴,美的没有波澜,没有喜怒,那样沉静,沉静的无可挑剔,反而令人心生不安。不象某咛,就算凶神恶煞地跑来扯光它的毛,它也不会真的害怕心慌,不是因为她曾在巫临底的石牢里拼尽全力地救过它,而是因为这丫头,无论如何阴险,都能从表情中透出天真;无论如何暴躁,都能从眼睛里透出温情……
一如现在。
公公鸟想罢,眨了眨鸟眼,看向屋角里的殷咛。
殷咛的眼,此时正在有一下没一下地偷瞥着它。瞧着那只孤零零的白鹦鹉正可怜巴巴地伏着地,浑身冻得羽毛微抖,且不断有雨水,在一下下地将它打湿。
琥珀色的眼里,抬起了一丝关心的不忍,瞥过之后,又狠狠心地不去看,可是不到几秒,又忍不住瞥去。心里,被公公鸟那无助哀哀的眼神搞得一阵烦乱,叹气,无法入睡。
公公趴在滴雨的石旁,活动了一下双爪,再抖抖湿羽,低首,蜷缩起来,身子却冷得越发孤独。
突然,一只手伸了过来,无声地将它抓起,连忙欣喜地抬头,却又不禁失望地发现,对方是破。
呃,这个冷冰冰的男人,他,想干嘛?貌似我眼下谁都没招惹吧?
鸟一边冻得双爪轻颤,一边满眼设防地看着对方。
破低垂的目光,隐在夜里,看不出情绪,只能瞧见他的手,正在撩起衣袍,仔细地擦拭着它湿渌渌的羽毛,未了,不由分说地将它往怀里一塞,抱臂垂眸,无声地靠回原地,假寐。
眼瞅着公公在破的怀里,开始渐渐暖和地闭上了眼,窝在角落中的殷咛不禁暗松口气,听着雨声,意识,也开始于困意中渐渐地朦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