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小凉见状不觉惊恐失叫,身子却已于天转地旋,风雨搅夜的混沌中“噗”地一声落入了破的怀里。
“阿紫,带他走!”随着破的一声低喝,半空中的那盏紫灯,瞬间便化作了一个紫光莹莹的透明泡泡,在罩住小凉的同时,不由分说地带着他,向着来时的方向一路滚夜疾去。
刹那,无数栖息在墓地树桠上的巫鸦,群飞而起,冲着那滚动的紫球,不住地追啄怪叫,围绕乱抓。小凉倒地紫球的保护里,透过那些巫鸦的纷飞黑影,看到的最后一眼,是高高的树上,那扫墓弑者正在一道道绞缠、吞没着殷咛的无数枝桠枯臂……
冷雨、枯臂、狂叶、寒风……
所有这些,都在龙卷风般狂暴地绞榨着殷咛的身躯,自由的,只有那一片飞扬凌乱的湿发,混沌恍惚的视野和渐次隐退的意识。
无法呼吸―――
“放开她!”破,静立在夜雨萧萧的树下,冷冷地,眼风微敛,简短绝决。
“咯咯咯……”扫墓弑者闻声不觉一阵扭枝怪笑,笑罢,忽地将眼一眯,阴森森地向破瞥去:“小子,做人不要太狂,素不闻,强龙难压地头蛇,既然进了本尊这片巫灵墓地,那就得守这儿的规矩,否则……”
然而,一道冰碎雪雾般的咒影,就在此时,在他吐出“否则”二字的刹那,自破湿冷的袖中,蓦然一个冲飞爆起!飞扬出一道光芒激烈,冰雪四溅!然而那灿烂只是瞬闪,转眼,便至冥灭。
于是夜,又重归了寂静,雨落成帘。
树下的破,依旧垂眸、无语。
而那扫墓弑士,却不敢相信似地咯吱一下,缓缓低下头去,忡怔无声地瞧着自己那副正紧裹着“猎物”的躯体。
在那儿,几道硬生生的裂纹,正在绷断有声地纷至呈现。
“你……”他不可置信般地刚刚吐出一字,便不能语了,只因数道断痕,已自割裂了他的声带,于是,便只能看,只能呆呆地俯视着树下,那个静立雨中,依旧头也不抬的冷漠男子。
“你的话,太多了。”破,一字一句,淡淡地看着手中,那把青铜圆刃上的光,和锋刃上,指地在滴的雨。
那弑者不禁怔然,几秒后,忽地咧了咧嘴,想笑,哪知喉中刚发出咯咯两声阴笑,躯体,便因笑起的震颤而“嘭”然一声碎裂,如落地的瓷器,折身塌没,在碎作无数尸块烂枝的同时,松开殷咛,再伴着她仰面旋身的瘫软,一起自树顶的高处,颓然跌下……
破,低垂着眼,身形却在这时倏然一个闪掠,凌空纵起,于舒臂侧旋中,将她蓦地一把接过,稳抱在怀。
哪知一声叹息,突然就在此时,幽幽远远地自夜中传来,仿佛来自于某个极暗深的角落:“唉……我的夫啊,你怎么转眼就死了呢?还死得这么惨……”
那声,幽长而又迷离,在浮出四周的刹那,携来阴气重重。
然而破,却置若罔闻,只静静地低首,看着落雨的怀中那具散软无声的身躯,和她轻阖未醒的眼。
“这么惨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偏偏死在奴家眼前?知不知道,其实替人报仇,真的是件很麻烦的事?”那幽魂似的声音,似在念叨叨地不满自语,却在尾音出口的瞬间,猛地随之炸起一声扑啸轰鸣!只见一道灿光如焰的地表裂缝,竟倏然如闪电一般狂裂撕开,且在急速扩张的同时,冲着咛破二人的脚下,一路狂窜而去!
破,依旧低垂着眼风,无语,直到那地缝裂至脚下,才倏然一个纵身疾退,在揽过殷咛,拔影闪掠的同时,扬袖弹指,倏然挥出一片涡旋入海般的星云咒,铺地成河!
谁知一条快如闪电的怪影,居然抢在咒影炸开的前一秒,自地裂中猛地仰面冲出,带起了一道极光般的凌空绚烂,细看,却是个黑瘦妇人,光芒中难辨眉目,只有一头披身长发,似无数飞散着的的细长活物,正在一条条疯狂激烈地张扬蠕动,狰狞起舞。
破一击未中,身形立刻借助咒影强大的扩散力,向后一连数丈地飞纵出去,然而他怀中必竟揽着人世不醒的殷咛,行动很是受限,转眼便被那怪妇人追上,只见她如蛇乱扭的漫天长发,只一个呼啸,便携着声声怪叫,向着二人狂抓而去,眼看着那些八爪鱼似的玩意儿当头罩来,破暗一咬牙,紧护着怀里那人,同时旋身起手,一道青铜圆刃的凉薄寒光,立刻随之散开,阻向它们,哪知对方明显汲取了前车之鉴,竟借着那刀气,甚为狡猾地向天一个飘散,避开,再,突然凌空一聚,凝成一把黢黑如魔的尖锐,刀剑般扑天而下!
破抱着殷咛,勉强纵身后退数步,堪堪避过,却不料对方凌空冲来的力道委实惊人,居然轰震一声,将地表炸起一圈排山倒海般的冲击波!巨大的气浪,挟裹着雨夜的泥泞,转眼便将破一个冲甩开去,刹间,一片震荡飘离,破只来得及低头,将怀里殷咛的脸护在颌下,便抱着她,随同四散炸溅的泥土一起,向着茫茫未知的黑夜,飞脱而去……
滚落、撞击、后翻、再撞击……
眼前飞掠着无数灰暗的影,坚硬的树,也不知是滚落到了哪里,只是向下,好像掉进了某处山坡或者深沟……
直至,去势殆尽,一切在黑夜的寂寂中,落入无声。
泥泞中,破动了动,全身惨遭撞击的疼痛,令他上身还未痊愈的旧伤,重新割裂起来。于是闭目,强忍了一下,再小心翼翼,如同在看护一枚蛋似地松开怀抱,借着模糊不清的夜中微蓝,看向她。
空气,终于被什么放开,有清新,渐渐地流入呼吸。
殷咛动了动,似在渐渐转醒,接着皱眉、睁眼,缓缓茫然中隐隐看到了破,和他眼中低低凝来的暗。
“小千。”他轻唤,一想到刚才差点的失去,声音里便不禁带出了一抹刹那的温柔。
“恩?”她在掉天的雨珠中,与他怔望,脑海里,是一片晕迷翻滚后的混沌。刚才,是出了什么事吗?记忆,最后的记忆是什么?她沉吟着继续皱眉。
最后的记忆?想想看……是了,破在恼火地骂她笨得像猪……然后……是小凉倒挂的身影……是他随着阿紫翻滚而去的身影……是自己在那弑者的禁锢中失去呼吸,失去意识的一片渐黑……
这么说……
“呃,那个……谢谢你……”她终于醒悟过来,同时淡淡地低下眼,从对方的怀里慢慢脱离,而出。
泥泞中,破的身体突然一僵,无声地,看向她。
“谢谢你,刚才不计前嫌地,救了我……”殷咛踟躇了一下,声音,有些微微的尴尬:“希望将来有机会,可以还你。”
破,依旧未动,依旧无语。
“破?”直至这时,殷咛方才觉出他似乎有点儿不对,连忙凑上前去,于暗色中扶住他,紧张地探看过去:“破你怎么了?是不是哪儿受伤了??”
“我没事。”破的声音,听上去倒是没有什么不妥。
“噢,那就好,”殷咛暗松口气,再甩甩手上的泥,看向四周:“不知道这是哪儿,我们快走吧,看看怎么出去。”
“出去?嘿嘿嘿嘿……”一个阴冷的女声突然间自不远处幽幽冒出:“你们当这巫灵墓地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
破闻声已知不好,纵身刚想推开殷咛,却到底晚了半秒,眼见一片乌云般的发丝已自缠上了她的腰际,破立刻挥手一道圆刃寒光,映月入水般地飞射出层层潋滟,迫向对方身形!那长发怪妇深知他的厉害,哪敢怠慢,连忙将发上卷起的殷咛猛地一甩,腾出全力,方才勉强阻住那对方的迎面突袭。
再看殷咛,此时竟随着对方的狠甩开去,蓦然撞上了一棵大树,在欲跌落地的瞬间,她忍痛一个伸手撑地,虽踉跄了几步,再蓦地喷出一口血来,可到底还是站住了身形。
而此时的破因为没有了负重,身形已自锐闪如风,几手耀眼的白咒立刻连涌疾冲,将对方迫出数丈开外,同时一把拉过殷咛,向夜的更深处狂奔,哪知才刚刚奔出十几步,两人脚下竟同时一空,陷落、翻滚、碰撞、分开、落定……
待到一切终于静止,晕天晕地中爬将起来,四周却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破?”殷咛忍着疼痛,于慌乱中盲目地四处乱摸:“破你在哪儿?”
没有回音。四面,只传来她轻唤的回音,仿佛置身在一个不大的洞穴深处中。殷咛睁大着眼,在漆黑一团中茫然而坚持不懈地到处摸索,突然心口处一阵绞痛,有血腥,再次破唇涌出。
“破,你听到没有?回答我!你在哪儿?在哪儿啊?”她擦掉嘴边蜿蜒的腥甜,继续磕磕绊绊地在许多岩石和泥土中摸寻,一个劲儿地告诫自己,不要急,不要慌,可寻来摸去足足十几分钟,手里,依旧是一片空旷,毫无所获的结果,不仅开始令她绝望,连沙哑的声音也渐渐颤起了哭腔:“破!破!你不要吓我好不好?在哪里你快出来啊!”
四周寂寂,甚至没有风,只有淅淅成线的雨声,自头顶的某处无比清冷地滴漏下来,没有任何回应。
“你不会有事,不会的事的对不对?”再也无处搜寻,殷咛只得摸过四周的冰冷,一个缓缓失神的靠倒,半晌,方才怔怔地摇了摇头,自问自答:“对,不会有事,因为……因为不能……不可以……因为我不准……”
空旷中,滴雨,声声。
“死人脸,你听到没有?!”殷咛突然深吸口气,起身抬头,向着四周扬声大叫:“我不准你受伤!不准你消失,不准你死!!!不准不准不准不准!”
她叫嚷的声音,已然有些哽咽,喉中的酸涩与无助,令她的声音在回荡中越发显得激烈而绝望。哪知就在此时,在她尾音荡落,面对空茫的下一秒,一双手,竟突然间自她身后猛地一个无声袭来,蓦然一把将她整个人都推顶在了背后,那堵冰凉坚硬的岩石壁上。
殷咛不觉在一声惊叫的同时,闪电般拔出匕首,挥向对方,一个无比犀利地狠扎过去!对方显然没有料到她的反应会如此迅猛,不禁侧身避开,殷咛趁机将身一闪,欲逃,哪知才奔出几步,身后那人已然伸臂抓来,耳响得脑后来风,殷咛情知不好,一个前冲翻滚,堪堪避过,不想对方竟似有所料,跟着纵身一个疾扑,竟将滚摔在地未及将身撑起的殷咛猛地压倒身下,殷咛那肯服输,手中的匕首紧跟着爆闪一掠,袭向对方!哪知对方不但力气大的惊人,连身手也快得不可思议,竟于挥手之间,硬生生地一把擒过了她紧握匕首的手腕。同时将她欲抓来的另一手也跟着按压在地。
殷咛心里发急,一边在对方身下狂挣,一边侧头张嘴,猛地向那人制住自己的手臂咬去,对方却似有防备,陡地将她双手一擒,紧紧举压在她的头顶上方,同时用另一手,毫不留情地捏开了她狂暴乱摆的下颌,再蓦然一个伏身,吻了上去。
“唔!唔唔!”殷咛被强吻在地,不禁挣扎更猛,然而紧接着,一抹熟悉而魅惑人心的异性气息,就在这时,随着对方深深吻来的缠绵,一下下地从鼻息之间,缓渡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