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婚约、尼姑、禅

目录:三国咒之江湖有贼| 作者:武箭| 类别:都市言情

    殷咛不禁望了望天,自嘲一笑。

    “咦,这位带鸟的姑娘,怎么,就只有一个人啊?要不要爷陪你转转?”不知何时,那几个刚刚想要调戏烟陌的泼皮竟转到了殷咛身边,几人用目光相互一个示意,同时别有用心色眯眯地围住了她。

    殷咛抬眼,望了望前面,只因她自己放慢了脚步,已与前面的众人间隔了十几米远,再加之中间还有往来人流,嘈杂不己,竟没有一人察觉到她眼下的处境,依旧在集市上一路前行,结伴闲逛。

    几只手,就在她这一恍惚的远望中,围绕着摸了上来,伴着那几个泼皮的嘿嘿的无赖调笑,大胆地摸捏在了她的胸和脸上,她没有挣扎,也没有阻止,只是目光忡怔地站在他们中间,颤了颤睫毛。

    四周,在那一刻,是如此的空旷。

    “这位姑娘,怎么就会眼直发呆啊?难道忘记了回家的路?要不,就跟爷走吧?”一张色迷迷的脸,跟着凑到了她的耳畔。

    一直站在她肩上的公公鸟再也沉不住气了,正要跳飞起来大叫,却见殷咛突然伸手,一把按住了鸟头,微微一笑,在回头望向对方的同时,梦游魂似地吐出一句:“好呀,不过,爷得给先给妾身治病才行。”

    “治病?你有病?”那人顿时一愣。

    “是啊,妾身命苦,才在青楼风光了两年,下面就生了脓疮,往日的恩客们都不肯来了,大娘说这病甚是凶险,怕再传给别人,所以,直接就把妾身给轰了出来,如今,妾身无依无靠,大爷您若是好心,肯收留……”

    下一秒,围着她的泼皮们,已全然无踪。

    殷咛低头,无声地笑了笑,再抬头,眨了眨潮湿的眼,向着四周看看。

    一座门户低小,在街巷旁侧,正进出着信男信女的寺庵,无意中扑入眼帘。

    她不觉怔怔地看住了庵门上的匾,在那里,正静静地横陈着几个以原木为底的草隶大字:无心庵。

    这是一座只能在小镇才看得到的庵,规模甚小,低了头,刚一进门,抬眼便是一垄花草,再往前六七步,便是它的庵堂佛厅,然而那烧香拜佛的几位主家,却依旧一脸虔诚,垂眸合掌,自佛厅退出时,仍兀自在口中念着佛号。

    殷咛孤零零,游魂儿似地站在庵院中,仰头,怔怔。

    无心庵。

    人,真的可以做到无心吗?

    是不是没了心,就能做到无欲?是不是惟有无欲,才能做到坚强?

    一步步踏进佛堂,里面供着尊泥塑佛身,佛在阴暗中寂寂地盘坐,案上,供品繁盛,烟火袅袅。一个年长清瘦的比丘尼(尼姑是俗称),正在垂眸合掌,为前来拜佛者一下下地敲着木鱼,喃喃颂经。

    殷咛盯着那佛,半晌,突然笑了笑,似决定了什么,接着向那比丘尼径直走去,恭恭敬敬地一个垂目:“打扰,敢问师太法号?”

    那比丘尼闻声抬眼,眼前,是一个陌生而清秀的蓝衣姑娘,有着一双小猫才有的无辜而单纯的眼,眼里,抹着一丝轻轻的令人怜惜的怔怔迷茫。

    “贫尼云箴。”比丘尼垂目,合什。

    “原来是云箴师太,”那姑娘看着她,甚为无害地一笑,目光静静:“却不知你这庵,为何起名无心?难道,佛本无心?”

    “非也,”云箴缓缓轻语道:“我佛只无心为己,但却有心渡人。”

    “有心渡人……”琥珀色的眸光,不禁为之一个遥远,愣神几秒,忽然颤了颤睫毛,低声轻道:“我愿去发受戒,从此皈依我佛,师太可愿一渡?”

    “受戒?这个……施主,在贫尼看来,施主您凡根未了,红尘未弃,不……”云箴的话只说了一半,另一半,则被突然架在脖颈上的寒光闪闪的匕首,给生生压在了喉间。

    “渡我,现在。”蓝衣姑娘微微眯起的眼睛,和手上的杀人凶器一样,认真。

    “阿……阿弥陀佛……”云箴的手指尖有些抖。

    这世上,居然还有人会用这么极端的方法来表达自己想要皈依佛祖的决心……

    只是,这样一双无依无靠的眼睛,与这样一把冷冽果决的匕首,居然能够奇异地合二为一,令面前这个姑娘,像极了一头迷路惶惑的豹,充满了野性的防备,与脆弱的渴求。

    她看上去会真的下手,如果自己不妥协的话。只是,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成为佛的信徒?

    想到这儿,云箴强自镇定了一下,淡然回应道:“施主,便是真要剃度,也应选好日子,哪能如此草率儿戏?”

    “可我没有时间,三天后就要离开南阳了。”那姑娘看向她的眼晴,极是真诚。

    离开?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那就三天后吧,在施主离开之日,你若还是要坚持出家,贫尼便为你剃度。”云箴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人,眼前这位,必然只是因一时的魔障而郁结于心,出家,只是她想逃避的一种自虐与无奈。

    “好,那么这三天,我便住在这里,请师太暂且收留。”姑娘的匕首渐渐地放过了云箴的脖颈,声音,稳稳的,不容置疑中却透着股一意孤行的决绝与冰凉。

    “阿弥陀佛。”云箴只得低首,算是应允。

    殷咛垂眸,一笑。

    很好。

    终于不必再那么辛苦的伪装,不必再去面对黄府里那些喜气洋洋的红,和破专注在烟陌脸上的目光。不必面对众人,笑的那么虚伪、勉强。

    生命中有了佛,感情,会不会便有了最终的依托?

    佛祖是不会因她的卑微,而嘲笑拒绝的,对不对?

    是夜。

    庵中的一间侧房内。烛光摇黄。

    看一眼闭目静坐中的殷咛,公公鸟不禁摇了摇头,侧躺在榻案上,以翅为扇,故作风流公子一般潇洒地煽了煽,若有所思地眨眨鸟眼:“尼姑?好主意,那个……主人,咱们现在给你想个法号怎么样?叫什么好呢?摇钱师太?暴力师太?还是神偷师太?”

    “闭嘴!!”殷咛连忙低声,咬牙,同时小心而飞快地扫了眼四周,她可不准备让云箴师太了解她过去的那些斑斑劣迹。

    “好吧,我不得不承认,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主人你叫灭绝师太更加贴近生活,”公公鸟沉思了一下,目光深邃:“怎么样,考虑一下吧?”

    殷咛不禁在暗夜中,缓缓地抬起了那双阴霾眯起的眼,手指在危险地抬起,可就在她准备于下一秒掐住鸟脖时,那鸟却突然将翅尖一立,垂目,做合什状:“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善良,我们一定要善良。”

    某咛的尖爪,不得不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顿在半空。

    一只肥胖的蜜蜂,懒洋洋地躺在水晶盒里,正自百无聊赖地捋着触角。

    小凉看看它,再抬头看看面前那间毫不起眼的“无心庵”,喃喃:“蜜蜂侠,你确定咛姐姐她就在这里面?我说,她跑这儿来做什么啊?”

    身后,是破与殷子枫相视的一眼。

    随即,玩具梦收到了主人的示意,抬手,于深夜的半空中,划出一带莹闪的梦眼,于是,现出了穿墙而入后的一幕情景:

    殷咛正独自坐在庵内的一间偏房中,阴沉着眼,瞥视着桌案上正自口若悬河的公公鸟。

    “我说主人,你想出家就要拿出出家人的样样来知不知道?不要动不动就冒出杀鸟的邪念,阿弥陀佛,冲动是魔鬼啊是魔鬼。话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灭绝师太,除了杀鸟,你完全可以再想想自己还有没有别的需求嘛,邪念,毫无疑问,邪念总需要正义的思想来加以镇压,来吧,为了能让你在三天后进化为真正的尼姑,让我们从现在起,开始纯洁地思想和生活,尊从自己的本性,说说看,在你可怜的小心灵深处,此时真正渴望的究竟是什么?是济世救人?是普度众生?还是,仅仅做个无情无欲的光头小女生?”

    无情无欲?

    殷咛的目光不禁一黯,半晌,方才低了低眼,柔弱地哼出一声:“呃,那个……公公,我饿了。这个,算不算是心灵深处,能够压倒邪念的真正渴望?”

    某鸟不禁一翻白眼,将鸟翅无奈地往脸上一盖,摇头喃喃:“我就知道……”

    “你们都先回去。”看到这儿,破突然从梦眼中收回目光,眼风扫向旁边的小凉,声音冰冷。

    “不,我要进去找咛姐姐,她为什么要一声不响地擅自走掉?难道受人欺负了吗?为什么要跑到这儿来做尼姑啊?”小凉皱起眉,不解地撅了撅嘴。

    “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破瞥向他,一字一句。

    烟陌悄悄地扯了一下满心不情愿的小凉,再看看黄月茵与殷容,一起转身离去。

    破又回眸,清冷无语地看向殷子枫。

    殷子枫瞅了瞅梦眼中的殷咛,最终还是选择了转身,离去。

    庵堂后的厨房内。

    一个老尼姑正在炊烟缭绕中掀开蒸笼。

    片刻后,她端起一个单层的木漆食盒,上面放着两个热气腾腾的雪白馒头,几盘小菜,和一碗菜汤,哪知转身刚刚走出厨房,却突然发现,外面的暗夜中不知何时,竟静默地站立着一个人,一个抱臂垂眸,靠在树下的男人。

    老尼抬头间被这突如其来的黑影吓得手上一抖,双腿发软,一连退后几步:“你……你是何人?”

    那男人微一侧头,眼风微眯,于朦朦的月光下,露出了半张棱角分明,英俊冷冽的脸:“你们出家人的伙食,一向都是这么好的吗?”

    “啊?”老尼一时还没有回过魂来,吓得衣袖瑟瑟,半晌,才在对方目光的冰冷注视下,结结巴巴地憋出一句:“也……也不是……”

    “有发霉的馒头吗?”男人的声音如果不是渗着一种雪峰化水的冷,其实,也蛮好听。

    “有……”

    “洗锅水呢?”

    “也……有……”老尼很没出息地继续点头。

    屋里的殷咛,看了看面前的食盒,再无语地瞅了瞅云箴。

    两个霉点斑斑的馒头,此时晃正荡在一碗混浊可疑的水中,呈现在她饥肠辘辘的眼前。

    “厨房里,只剩这些了。”云箴没敢抬眼看她,自顾紧张地咽口了唾沫。她不知道面前这个姑娘到底是什么人,只知道,她一定倒霉地得罪过刚刚那个人,那个冷如寒刀的男人。

    可怜的崽,这可不是贫尼的主意啊,罪过罪过……

    “哇咔咔,我说你个老尼姑有没有搞错哇?这是给人吃的吗?靠,鸟都不吃啊!!”公公鸟不禁看望着那碗中的脏水和馒头,一惊一乍地忿怒狂叫起来。

    云箴见这鸟居然人话说的如此流利,还有对比思维能力,不禁连忙双手合什,连暗念了几声佛祖慈悲。看来,只要执著于一念,不但人能成佛,鸟也能成人的嘛。

    “公公你给我闭嘴!!对师太,怎能如此无理?”殷咛直觉得以为,这是云箴在暗暗考验自己的耐心,于是吊下脸来,呵斥那鸟。

    鸟不服气地翻个白眼,想再说什么,终于还是闭了喙,气哼哼背过身去。

    “师太,奴家这会儿……呃,又不怎么饿了,还是明天跟你一起吃早饭吧。”殷咛和颜悦色深情款款地看向云箴,很有些巴结的味道。

    不管怎么说,咱现在不是有求于人么。

    “如此,也好。”云箴不禁暗松口气,刚才,还真怕她执著一念,硬吃下去。

    “师太,奴家一心向佛,如今身上这衣服,乃是鲜艳的纯色,与佛礼不合,恳请师太能寻上一件坏色僧衣与我。”殷咛强按住空空如也的饥腹,一脸真诚地看向云箴。

    “阿弥陀佛,贫尼这就去寻一件来。”面对这样一张柔弱,委曲求全的小脸,云箴的心里突然一个怜惜地抽痛,她没法子说不,只好应承下来,端起食盒,步出房去。

    禅房内,竹编的衣箱被云箴匆匆打开,她一手掌灯,一手翻拣着里面的僧衣。

    片刻后,她直起身来,手上拎着一件洗得虽旧,却平展干净的赤褐色僧衣。然而,就在这时,身后却阴魂不散地传来了某男冰冷的一问:“你们出家人,一向都穿得这么奢侈吗?”

    云箴被这突然冒出的声音吓了一跳,冷汗乍起的同时,明白过来:又是那个男人,他……又想怎样?

    于是,恨得咬了咬牙,猛地转过身去,定平了自己那张长出皱纹的脸,冷冷:“这位施主,我佛门弟子,清淡俭朴,如此坏色,何来奢侈之说?”

    “佛门苦谛,应该在苦中求苦、苦中求悟,怎么,师太你连这点觉悟都没有吗?”冰冷的男人,在灯光下,现出一个懒懒的邪睨。

    “你……你待如何?”云箴顿时被他噎住了思维,惟有下意识地捏了捏手中的僧衣。

    “见过鱼网装吗?”男人慢条斯里。

    “什……什么?”

    “那么,”男人侧开头,表情淡淡:“乞丐装呢?”

    “呃……”

    “烂抹布总见过吧?”

    “……”

    殷咛在灯下,很不确定地看了看自己两指捏起的那件僧衣,再小心地瞅了眼云箴。

    僧衣得得瑟瑟地被提在半空,灯光,如箭,在无数的破洞撕裂中,闪烁。

    “靠。”公公鸟张大了喙,不可思议的目光,在那衣服上逐渐放大。

    “那个……师太,你确定这个……是给人穿的?”殷咛歪头,眨了眨眼,目光犹疑。

    云箴深沉地点了点头。

    不但是给人穿的,而且,还是给你特制的。

    姑娘啊,人生坎坷,你要坚强。

    殷咛显然没听到老尼的心声,她抖了抖那僧服,转眼,看向公公鸟:“你觉得怎么样?会不会露出不该露的部分?”

    “呃,要我说实话吗?”公公鸟的鸟眼,却在这时,突然闪起兴奋的光来:“我觉这身衣服,实在是……实在是太适合你了……真的,我的主人,穿吧,穿吧,于朴素中露出性感的腰身……于破败中显示雪白的肌肤……哇呜……实在是……令人期待啊……”

    殷咛恼火地瞥了眼那色鸟,再看看手上的衣服。也是,这僧衣破烂得也实在太夸张了。就算云箴师太想考验自己的决心,也没必要这么过份的吧?

    “施主,是不是觉得贫尼在故意为难与你?”云箴缓缓地于坐下,垂眸。

    “……”

    “其实,佛并不在衣食表象之上,也不在古刹寺庵之中。”老尼姑闭目,淡然:“佛在我心,施主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不妨说与贫尼,或者能顿开茅塞,寻到另一番心境,也不一定。”

    殷咛的目光微然一滞,愣了下,随即整个人便陷在了暗夜的寂寂之中。

    无声。

    相对。

    “我……”殷咛忽然深吸了口气,颤颤睫毛,轻道:“我喜欢的男人,他、他就要……娶别人了。”

    “阿弥陀佛,情本孽障,有些人,有些事,都是命中的注定,不可强求。”云箴闭目,叹息。

    “但是……但是他们不可以……不可以……”殷咛盯着榻案,摇头,苦恼。

    “如若一个愿娶,一个愿嫁,又有何不可?”

    “那个男人他是我的!!”殷咛不禁猛一抬头,扬声,忿忿然冲出一句,可话音刚落,她便和那老尼姑一起,被这个强势理由给搞懵了,呆愣,哑然。

    原来……原来自己从没有想过要放弃他?他是我的,是我的男人……我的幸福,又怎么可以眼睁睁看着别人夺走?那根本就不是千机变的作风……

    “阿弥陀佛,强扭的瓜不甜,施主不如放开胸怀,成全了别人,那样,也就解脱了自己。”

    “不是强扭!不是的!”殷咛缓缓地摇着头,声音怔怔地恍若梦语,随着不住频颤的睫毛,低垂的眸中,开始有湿碎的光,在闪:“他吻过我,他说过爱……他……好吧,就算他如今已不再爱了,可是,像他那样一个冰冷的人,又怎么可能会闪电般地突然爱上另一个女人?我不相信……那绝不是他的性格……”

    “那……亲事……又该做何解释?”

    “……”殷咛被老尼问住了。

    是啊,为什么?报复?故意做给自己看?可是……自己不过是一个被他早就弃之如敝屐的女人,还有什么报复的必要?何况,拿自己一辈子的终生去报复别人,这也绝不是破的作为,他从来都是一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

    “难道……”云箴缓缓地睁开眼,看向殷咛:“难道你说的那位公子他,曾经做过对不起别人的事,所以,才不得不跟别人……定了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