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后。
在手电筒的照射下,殷子枫终于被殷咛和殷容拉上了冰岩凸出的那处断层,只是嘴唇显出了异常的苍白,臂上被狠狠扎入的银钩因为带有倒刺,别说取掉,就是稍微碰下,都会扯起一道极度尖锐的疼痛。而一串串的血,更是顺着那银钩的冰冷弧度,在不住地蜿蜒滴淌。
“可能是扎破了某处血管,必须想办法把它立刻取出,再加压包扎,不然他很快就会出现失血性休克。”殷容察看完伤势,抬头,看向殷咛。
在这种环境下休克,无疑只有一个下场:死。
“容,告诉我该怎么做。”殷咛紧紧地抓住殷子枫的手,目光坚定。
“我需要你的匕首,”刚刚从摔晕的昏迷中醒来,殷容的脑袋还有些不适的眩晕,甩甩头,她竭力让自己保持绝对的清醒,再猛一咬牙,在殷子枫强忍不住的一声低低痛吟声中,一把撕开了他臂上染血的衣袖,向殷咛伸出手去:“我们没有麻药,所以,接下来,你的任务就是用身体压住他,尽可能地限制他的活动,然后跟他说话,分散他的注意力。”
殷咛立刻抽出腰间那把锋利的匕首,递上,同时冲着躺倒在地的殷子枫一个合身压去,将他尽可能地按定在自己身下,虽然,男人那高大的身材令她的覆盖看上去就像一个力不从心的柔弱女生。
“我没事,用……不着这么紧张……”殷子枫想笑,可臂上那清晰无比的剧痛,还是令他嘴角一抽,抽得声音有些走音变调。
“我要用刀划开你胳膊上的肌肉,把扎进去的那八个银钩一刀一刀的从肉里剔出来。所以,枫,如果你疼,就叫出来,只是千万别动,我怕会误伤你手臂上的大动脉。”殷容看看他。
“好……你……动手吧……”殷子枫信任地回望她一眼,点点头。
锋利的刀刃,紧贴着入肉的银钩,开始顺着他肌肉的走向,划开,血珠,立刻从刀刃下逼出,接着是割开的表皮……皮下……肌肉纤维……脂肪……血管……仔细的剥离……用帛衣沾吸渗出的血液……手电筒的光影下,是一片渐次模糊的血肉……
冷汗,从殷子枫隐隐抽痛的额角上层层渗出,疼痛在神经末梢上疯狂的舞蹈,有那么一阵,疼得他将殷咛伸来的手指颤颤紧攥,根本无法松驰下来。只是,却始终不肯发出一声痛叫。
“师兄,要不这样,我们……我们说点什么吧,”殷咛压在他的身上,明明感知着他的煎熬,却偏偏无法代替承受,不觉一阵难过心慌,也不及多想,先自找来一个话题,冲他急急开问道:“对了,师兄,殷十七他……他真的是我亲哥哥吗?”
殷子枫的身体一颤,也不知是疼的还是别的什么,他目光微有吃惊地望向她:“你听……听谁说的?你还……还知道什么?”
殷容低着头,手里的匕首在有条不紊地血淋淋地忙碌……
“还知道……我的那个……心脏病……”殷咛低声。
殷子枫不觉艰难地蠕动了一下喉结,再深吸口气:“是破……告诉你的?”
“别管是谁,反正……也没什么的……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咱们这些在刀刃上舔血的人,原本就是有今天没明天的……”
“不,不对!!”殷子枫静静地看向黢黑的上空,将能动的左手抬起,轻轻地抚上她的头发,低语:“你不会死的,咛,我不准,我不许……放心,我一定会把紫婴珠夺到手,只要……只要吃下……它,你的病,就会治愈……到了那时……咛,我一定会牢牢地守住你,再也……再也不会让你……离开……”
“师兄……别……别这么说……”殷咛的心脏不禁为之一个慌乱狂跳,同时本能地抬眼,看了看殷容,却见她依旧在置若罔闻地仔细剥离着肌肉组织,美丽的脸上并没有任何表情跟随溢出,然而,这样平静的容,反而令殷咛的心底涌上了一阵更加强烈的不安。
“我知道,你爱的是破……可是……可是咛……他终归是要回去的……回到那个世界……那里还有他的亲人……”殷子枫正说着,一阵阵巨痛又毒蛇般地钻入神经,痛得他不禁闭目皱眉,话语断续。
“你是说……我们……”殷咛趴定在师兄的身上,却被他话语中那难以捉摸的暗示搞得有些忐忑不安。
“我们……不回去了……”殷子枫咬牙,忍过一阵割裂的痛楚,嘴唇和手指,在随之阵阵微抖。
“师兄!!我是曾经说过要留在三国的话,可那是在你愿意把珠子让给破的条件下!!”殷咛慌忙提醒他,连旁边的殷容,也禁不住猛然顿了顿血肉中的匕首。
“咛,吃下珠子之后,我们就在这里定居……好不好?”殷子枫一边痛颤着睫毛,一边将抬起的手指深深地插入到了殷咛后脑的发中,根本不理她口中所说的那个前题条件:“我们斗不过殷十七,不如就像你当初所说的那样,借着1800年的时空相隔,永远地……摆脱殷氏……摆脱那个牢笼的束缚……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可是……可是……”殷咛完全慌了手脚,怎么办,师兄是真的不想回去了,也不肯让我回去?那么破……那么破他……
“咛,虽、虽然殷十七他……的确是你的亲哥哥,可是……可他……他……绝不会容忍你和破的私情,别说你们是两个完全对立的门派……就、就算是我……他也不会同意……难道,你真的还想回去?回到那个可怕的地狱?你知不知道……殷氏对于你,并不仅仅意味着出生入死的任、任务……此番回去……我怕……我怕那个人他会……”殷子枫刚说到这里,手臂上蓦然传来一阵无法压抑的撕痛,不禁狠抽了一下双腿,艰难地闭了闭气。
“师兄!!”殷咛立刻就感受到了他全身肌肉痛颤不已的僵硬,心,不觉跟着也是一痛:“怎么样?要紧吗,要不,先让容手底下缓一缓?”
“不、不用……”殷子枫从痛楚不歇的深渊中猛地长喘口气,左手微一用力,将她的头按在了自己怀中:“咛……答应我,我们……我们不走……我们不回去了……好不好……”
殷咛怔怔地,无言无语。
“你……你……”殷子枫还想再说些什么,伤口却在这时突然一阵牵拉般的剧痛,令他眼前倏然一片痛晕的黑幕,脑海里的执念,开始渐渐地化作了一片隐约的灰蒙,远远的,逝灭而去……
“师兄!!师兄!!容……师兄他……他怎么了?”殷咛眼看着身下的男人在一阵痛楚的抽搐中,突然一动不动地歪开头,闭上了双眼,不禁慌张失措地问向殷容。
“没什么,只是疼得晕过去了。”殷容瞥她一眼,面无表情地继续着自己手底下的活。
“那么,你那里快好了吗?师兄他流了这么多的血,再不加压包扎,我真怕他会……”
“他不会有事!!有我在,他又怎么会死?”殷容突然冷冷地掠起眼帘,盯她一眼,那一眼,令她在殷咛的眼里,突然变得无比陌生,仿佛有一个阴霾般的魂魄,于不知不觉间附上了那副熟悉的身体上,让此时的殷容,显得那么冷酷,冷的那么幽暗深沉,抵死入髓……
最后一个银钩,终于从殷子枫的臂肉中被血淋淋地取了出来。
“叮当”一声扔掉三星八爪钩,殷容飞快地撕开裙摆,扯下布条,熟练地为他将伤口包扎妥当,之后,才将推亮的手电筒往地上一放,就着它的光,痴而恨绝地望了眼地上的男人。
这一眼,便是禁不住的诱惑,于是伸出手指,从他依旧昏迷的脸上一点点,相思噬骨般地无语划过,半晌,方才抬头转眸,目光模糊地瞥了眼旁边的殷咛。
“容,师兄还需要多久才能醒来?”殷咛还是有些沉不住气,抬头,眼巴巴忧心忡忡地望向殷容。
“你这是在担心他吗?”殷容突然绽起一个古怪的淡笑,轻浅地勾勒在她俏丽性感的嘴角上,同时,垂了垂眼帘,反手用裙摆漫不心经地拭了下匕首上的血迹:“其实这点伤对他根本就不算什么,不过,话说回来,你的担心也不无道理,虽然在这个世上,能称得上是他致命软肋的,实在太少,不过可惜,也并非没有。咛,说说看,如果我此时能帮他将那个总是令他分神,令他痛苦的软肋彻底去除,枫,会不会活得比现在更好??”
“容……”殷咛的睫毛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似的怔怔一翘,琥珀色的眸在某种不祥的猜测与不敢相信中闪晃着望向容。
“对,很聪明啊,猜到了是不是?一点都不错,那个软肋,就是你!!”容紧盯着她的双眼中,此时己布满了不加掩饰的厌恶与憎恨,还有,一抹极度阴沉的削薄杀气。
“容,你听我说……”此时也由不得殷咛再做驼鸟,她急急地想要解释什么,可殷容根本不听,必竟,眼下是除掉殷咛的最好时机,今后,恐怕都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于是,眸中的杀气随之一盛,匕首的尖锐,己毫不留情地冲向殷咛,猛刺过去!!
“容你清醒一下!!你看看我,我是咛,我是咛!!是与你相依为命了十一年的妹妹啊!!”殷咛一边连连躲闪,一边急切唤她。
“我知道是你,要杀的也就是你!!只有杀了你,他才不会留在这个该死的时空!!不会撇下我,跟你在三国搞什么隐居山林的痴情游戏!!只有杀了你,他才会真的心死,才会转过头来发现我的美丽我的好!!所以咛,死吧,成全我吧!!”殷容一边目光灼闪地逼问,一边疯狂地挥舞着匕首,犀利如月的道道锋芒迫得对方不住后退。
“容!你在搞什么!!你昏头了吗?”殷咛在狭窄的冰岩上左右乱闪,急得大叫,感觉此时的殷容像是被什么蛊惑了心志,变得疯狂,不可理喻,完全没有了她曾给予自己的那种熟悉而安心的温暖气质。
“你不是说过,要给我幸福的吗?呵呵,那么,就把枫还给我吧,把他还给我!!!”殷容的头发因挥手的一个猛刺而飞散开来,直如一个无比妖娆的美艳魔女,双眸中,莹闪着一片灿若繁星的诡恨之光。
“容,你听我说!!我爱的男人是破,不是师兄……我、我根本就没想要跟你争……”殷咛在狭窄的冰层上,一边艰难地闪避,一边连声分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