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四十七年,二月初九,子时三刻。
天自然是黑黑的,鸡鸣也不曾听见一声,远处,更夫巡夜的梆子声阵阵传来,有风,吹得庭院前的树丛沙沙作响,月亮半弯,高挂在夜空,旁边,浮云悠悠,偶尔,有一两颗星星钻出云层,望着大地,调皮地眨着眼睛。
杨澜站在屋前的门廊,张开双臂,舒小婉在他身后,环抱着他的腰,将一根腰带系上,随后,她将头靠在杨澜背上,静止不动。
杨澜的心跳声一如既往,节奏舒缓,强劲而有力。
“好了,小婉,我该走了!”
杨澜轻拍了一下舒小婉的手,温声说道。
舒小婉有些不舍地松开手,手指在杨澜的青衫上缓缓掠过,随后,离开了他的身体,她自己也悄无声息往后退了一步,月光隐约,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只见一缕黑发垂下,黑发中包裹着一丝隐约的白。
看到这里,诸位千万不要误会,这两人是不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为了掩人耳目,这才于半夜起身离别。
虽然,舒小婉是杨澜的未婚妻,两人却一直持之以礼,偶尔也有身体的接触,但是,还没有走到最后的一步,毕竟,舒小婉是这个时代的非主流,而非杨澜来的那个时空的非主流,对于贞操,还是看得极重,若非新婚之夜,她不会与杨澜苟合。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呢?
发自于情,止之于礼!
杨澜也不是那种急切的男人,他也有,不过,对他来说,这种东西的力量太过弱小了,很难影响到他,这个男人,有着极其坚强的意志。
今夜,舒小婉之所以为杨澜穿衣,乃是为其壮行。
今天,便是大比之日的第一场,数千举子齐聚京师,为的就是这一日,数十年的寒窗苦读,能否卓有成效,就要看之后短短的数日了。
考试地点在建国门内的贡院,考生们在辰时之前就必须进到贡院,因为人数众多,又要经过许多关卡,就和乡试的时候一样,考生在半夜就必须起身,然后赶往贡院门口,静待入场。几年的辛苦,若是因为没能按时入场而遭到淘汰,那未免也太悲惨了一些。
杨澜起床的时候,舒小婉也已经起身了,瞧见杨澜房中的灯火亮起之后,她径直来到杨澜门前,敲门入屋,为其穿衣打扮。
这些琐事,本该由丫鬟或书童来做,不过,杨澜一向都亲力亲为,因为轻车熟路,他的速度极快,舒小婉很少做这样的事情,有些程序并不知晓,故而,洗漱的时间比往常要长了一些。
然而,杨澜并无任何不耐烦的神情,而是静静任其施为,于是,便有了刚才那温情的一幕。
身后的温热消失之后,杨澜昂起头,踏下台阶。
就在这时,舒小婉唤住了他。
杨澜回过头,舒小婉从台阶上一个大步冲下来,冲入杨澜怀中,杨澜张开双手,将这一具温软揽在胸前。
“这是妾身从西山白云寺求来的护身符,还请公子戴在身上,这护身符必定能保佑公子一帆风顺,金榜题名!”
杨澜无声地从舒小婉手中接过那个护身符,一张淡黄色的符纸,上面用朱砂划着乱七八糟的线条和谁也看不懂的字符,为了方便存放,舒小婉还特意将它折成了一个三角形。
贡院的规矩,除了外帘官发放的试卷纸张,考生们片纸不得带入考场,这护身符也算是纸张,若是那不通情理之人,恐怕不会任由杨澜将这护身符带在身上,所以,带与不带其实差别都不大。
不过,杨澜并没有说什么,无声地将护身符放在胸前,然后,用力地抱了舒小婉一下,松开手,转身急速离开了。
杨澜不是一个喜欢流露自己的感情的人,刚才那用力的一抱已经说明了许多问题。
舒小婉站在庭院中,寒风穿庭而过,吹得她的裙裳瑟瑟抖动,杨澜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她的视野内,她仍然望着他离去的方向,不曾离去。
那夜,杨澜和单赤眉等人展开了殊死的搏杀,舒小婉虽然听从杨澜的吩咐,并没有踏出房门一步,然而,雨夜中时不时也会有一些刀剑相击的声音,人频死前的惨嚎声传来,她自然明白,外面在发生很可怕的事情。
在这之前,舒小婉并不知道杨澜会武,杨澜以往的表现也是极其文弱,让舒小婉根本想象不到他会是一个武功高强的人。
这件事情让她极其意外,杨澜居然能将会武这件事欺瞒她如此之久,那么,这个男人或许并非像她想象的那么简单,她也许需要重新审视她和他之间的这段关系?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杨澜的表现却也让舒小婉极其振奋,征服一个普通的男人算不了什么?若是能征服一个顶天立地,有着深谋远虑的男子汉,那才是一件让人无比兴奋的事情。
如果说,之前舒小婉选择和杨澜在一起还有许多理性的考量,那么,和杨澜相处的时间一长,这种理性开始慢慢淡去,转化为一种感性的东西,在杨澜身上,舒小婉感受到了一种极其特别的东西,那种东西只有杨澜才有,在这个世界上,舒小婉从来没有在任何人身上感受过,虽然,舒小婉也说不清楚那是什么?
女儿若是柔如水,男儿纵是百炼钢,也会便会为绕指柔吧?
按下舒小婉不表,杨澜走出内院之后,从院门外的一个角落里传来了一个声音,薇薇从黑暗中小跑了出来。
她一路小跑来到杨澜身前,不小心踢到了什么东西,惊叫一声,人向前飞扑而来,杨澜伸出手,将她揽入怀中。
薇薇低着头,脸蛋通红,心跳声极其急促,脑袋埋在杨澜怀中,她希望这一刻能够永远保持,直到海枯石烂,天荒地老。
然而,美梦终究是要醒了。
杨澜抓住薇薇的双肩,将她缓缓推开,让她稳稳地站立。
薇薇仍然低着头,她没有说话,从怀中拿出一件物事硬塞入杨澜怀中,随后,转身小跑着离去,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
杨澜将那物事放在手中详看,原来是一方锦帕。
他笑了笑,他一直知道薇薇在瞒着他们偷偷做着什么,现在,这个谜底揭开了,原来她一直在绣这张锦帕,为的就是在这个时候送给自己,小女孩的心思,还真是可爱啊!
笑过之后,杨澜转身离去,很快来到了前面那间院子。
范进早已起床,如今正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院子里来回走动,若不是对杨澜隐生畏惧,说不定他会冲进内宅将杨澜揪出来,说实话,在这大比之日,他既紧张又激动,很难理解杨澜为何能够如此云淡风轻。
“凤梧,你总算是来了!快!我们需赶快,若是误了时辰那就不妙了!”
杨澜笑了笑,没有理会急匆匆上前的范进,他朝一旁提着灯笼的杨凌说道。
“走吧!”
说罢,当先往前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