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铺。
店铺的名字虽然响亮,铺面却在一个小巷子里,这巷子又窄又小,远离大街,可谓人迹罕见,一个店铺开在这样的地方,在一般人看来,生意肯定不好了,事实上呢?情况却并非和人们想的那样。
所谓天下铺,其实是一个当铺。
在古时候,当铺基本上都开在人烟并不是很稠密的地方,之所以如此,自然是要照顾客人们的脸面。
若不是走投无路,一般人又怎会到当铺来当东西,若是被熟识的人瞧见,被他们宣扬出去,在街坊邻居中,脸面自然荡然无存,人活脸,树活皮,脸皮都没有了,这人活着还有什么滋味么?
大明朝的人们,还远远没有后世的人们那般不在乎自己的脸面,笑贫不笑娼,在这个封建社会,并没有市场,对大多数人来说,名声比财富更重要。
所以,当铺这样的店铺一般都不会开在人烟稠密的交通要道上,若是某个二杆子把当铺开在那样的地方,保管无人问津。
也只有像天下铺一般开在人烟稀少的巷子里,才会有客上门,即便如此,那些客人上门的时候,在门口也会装作是恰好路过,东张西望的,看到没有其他人留意的时候,才会噌的一声,抱着典当的物品冲了进来。
两刻钟前,在江南春的那四个外乡人走进了这条小巷。
那个叫飞鸟的白面小生走在最前面,他的眼神锐利,在巷子内四处游走,虽然,这一刻,巷子里一个人都没有。他仍然没有放松警惕,稍稍有什么风吹草动。他的目光便扫了过去。手则放进了肩上搭着的长条形行囊之中。
在他后面,十来步地地方,领头的中年汉子头戴毡帽,低着头,脚步不疾不徐地行着,他和飞鸟之间始终保持着同等地间距。不远也不近。
兄弟模样地两人远远地坠在中年汉子地身后。大约间隔有二十来步地距离。他们一边向前行着。一边回头观望。一人收回视线。另一人必定扭头回望。两人配合默契。就连两人地脚步声也踩在了一个点上。虽然是两个人。却只有一个人地脚步声。
就这样。四个人来到了天下铺地店门前。
飞鸟抬头望了一下店铺地招牌。却未停下脚步。他直直地从店门口经过。走到巷子地转角处。到了那里。他才停下了脚步。探头往巷子地另一头望去。视线巡视片刻。他转过头。对站在店门口地中年汉子点点头。
这时。后面地两兄弟中地其中一位停下了脚步。回头面向来时路。神情紧张地盯着前方。另一个则疾步来到中年汉子身边。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他便走在前头。两人一前一后隔着两三步地距离。走了进去。
进入店内。迎面而来地乃是一个高高地柜台。柜台上竖起了木栏杆。一直通向了天花板。把柜台内外隔离开来。
柜台很高。走到柜台前地那人也算是高个了。下巴也仅仅和柜台地窗口持平。要稍微踮起脚尖。才能看清柜台内地情形。
当铺的格局都是如此,就像县衙的公堂一般,给人一种气势逼人的感觉,让前来光临的人凭空便觉得自己矮了一头。
柜台里面的地面,比柜台外要高出三尺,一个下颌留着鼠须的中年人坐在柜台的窗口后面,正用一种审视地目光扫描着柜台外站着地人,这目光纯粹出自职业习惯,只是在那一瞬间,外面那人身上的衣着所值几何,做着何种营生,他便已经有所了解了,如此,对于对方典当地物品,他才好下价。
不管怎样,生意这东西虽然是买卖物品,最终还是和人打交道啊!
一般说来,前来典当的客人遇见掌柜这审视地目光,心中多少会有些忐忑,谁都是有急事需要用钱才来当铺典当物品,勉强也算是有求于人吧?自家的物品所值几何,皆由柜台内那人一言决之,既然如此,心虚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啊!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面对那掌柜审视的目光,柜台外那人依然摆着一张木头脸,脸上的神情不见丝毫的变化,就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看不清这人啊!
掌柜脸上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不过,嘴边依然露出招牌似的微笑。
“这位客人,不知本店能够帮您做什么?”
那人并未说话,而是回头望了身后的中年汉子一眼,如此,柜台内的掌柜才注意到了那个中年汉子,只是,中年汉子头上戴着毡帽,掌柜看不清他的脸。
中年汉子微微点了点头,那人回过头来,重新面向柜台。
他挪了挪肩上的包裹,却未像掌柜猜想的那样把包裹放在柜台上,而是伸手入怀,从怀中掏出一个物事,把它放在柜台上。
掌柜眯着眼睛,盯视着柜台上的物品。
不值钱!
这是他的第一个念头。
的确,对方摆在柜台上的只是一块破玉,一看就知出自当时人之手,做工粗糙,雕工拙劣,更过分的是,这玉只有半边……
郑重其事半天,掏出来的只是一块破玉,这是戏耍我么?
掌柜的鼻孔微微翕动,眼神产生了一些变化,脸上的表情也有些恼羞成怒的预兆,不过,这表情还没有来得及出现在他脸上便立刻消散了!
等等!半只破玉!
他急忙伸出手去,将那破玉抓在手中,就像小时候和其他小孩争夺玩具一般急不可耐,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急切起来。
不错,这是那块玉,和自己曾经看过的另外半块玉一模一样。
东家有吩咐。若是有其他人拿着那块玉的另外半边来,务必当做贵客看待。须将那些人引到屋内好好侍候。同时,在第一时间一定要派人去唤他前来。
不过,在此之前,务必还要对上暗号才行。
“客人,此物想当几何?”
“万两黄金!”
柜台外的那人答道。
不错!
掌柜暗自舒了一口气,看样子。外面的人应该是正主了,不过,戏还是要演下去,对白仍然要跟上。
“不值啊!不值!”
“那依掌柜之见,此物当得几何?”
“应当一座山!”
“再加一条河如何?”
“成交!”
对完暗号之后,掌柜地立马立刻了柜台,来到柜台一侧,打开了一扇暗门,将柜台外的两人引了进去,那两人径自行了进去。却未叫门外地飞鸟和另外一人进来。
这时,你若有闲暇行经天下铺地门口,同样寻不到那两人的踪迹,他们便像是失踪了一般不知去向了。同一时间,西门大官人的府上。
西门庆那间装饰豪奢的书房,此刻,已然是一片狼籍,原本四平八稳放在窗前的书案这时已经被掀了个底朝天,这会儿。纯粹用来装饰用的文房四宝几兄弟便像是分了家一般。跌落在地面,分散在四个角落。那面西门庆甚是钟爱地屏风中间多了一个大洞,明显是被人用拳头打破的。
制造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便是西门庆。
当初。被恐惧挤迫心脏的西门庆狼狈逃离江南春之后,不久,便恢复了神智,他忍不住想,自己干嘛要逃?说起来,身边也有十几个护卫,又是光天化日之下,难道还怕那个小娘皮不成。
不过,那时候他还没有掉过头去找祝无双算账的想法,他只是吩咐了几个手下,让他们去寻些泼皮,暗中监视祝无双,在他看来,祝无双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恐怕是为自己而来,妈的,老子都回到范县老家了,这小娘皮还跟来作甚?
老子又没有真的奸了你?只是,在京城的酒楼调戏了一番,还吃了一顿好打,说起来,还是老子吃亏了,你不止在京城刺杀老子,要穷追不舍到范县来了,你一个娇滴滴的美娇娘,干嘛要学武二郎?
在心头暗中抱怨着,骂了几句围在身边拍马屁的帮闲,西门庆回到了自己地府邸,在他看来,自己的府邸才是世上最安全的地方。
毕竟,回到范县后,他可是花了重金请了不少江湖上的好汉来当自己的护院啊!
有这么多高人护着,那个小娘皮应该是进不来的吧?
不过,回到府上,西门庆虽然感到安心了,与此同时,他也对自己在江南春的落荒而逃感到了羞辱,于是,在书房很是砸了一些东西,发了一些脾气。
脾气发完之后,他对着一面铜镜摆着各种凶恶的表情,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是西门庆,你是恶人!你是天下第一恶人!你谁也不怕!”
只是,这番话究竟给了他多少信心,究竟驱除了他多少恐惧,便只有天知道了。
“咄咄!”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西门庆深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走到门边,打开门,行了出去,敲门那人毕恭毕敬地站在门廊下,低着头。
“什么事?”
“老爷,香坛已经摆下了,法师请老爷前去,以免误了开坛做法的时辰!”
“知道了,我这就去!”
西门庆皱着眉头,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本来,他不信这些无生老母下凡,弥勒降世地把戏,那个传教地家伙他原本只是当着门客在养,毕竟,那个闻香教在河南,山东这一带的影响很大,不仅普通朋友,就连很多士绅人家都信那个调调,他西门庆虽然不信,却也不能强制手底下地那些人不相信啊!
只是,现在祝无双杀上门来了。
在西门庆看来,祝无双这样漂亮的女子居然有如此高强地武功,绝对是妖孽降世,所以,他才找那个法师开坛做法,为自己驱邪。
也算是病急乱投医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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