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臣一直都知道李思思喜欢自己,为防李家人不同意,再给连惜带来更大的灾难,因而他在开口前,故意先支开了连惜。而在听完他的话以后,李家人的态度就有些值得玩味了。
李思思的愤怒还在他意料之中,可为何李彦宏也是一副仇视的态度?但还没等汪臣想明白呢,就见李彦宏一左一右地拉住了两个孩子,干脆地对他说:“好,这件事我们同意。”
那一刻,连惜距离幸福,仅有一步之遥。真的,只有一步。
“那是外婆的澎湖湾,白浪冲沙滩……”
傍晚时分,连惜哼着家乡的歌谣,按吴妈的要求来花园浇水。依照汪臣与李家的约定,这将是她最后一天留在这里了,她不在乎再干点活。可由于太过兴奋,她竟然没有发觉,今天的李家安静得有些蹊跷。
前方突然响起了滴滴滴的喇叭声,连惜抬起头,只见李铭宇骑着摩托疾速冲了过来!然后“吱——”的一声在连惜面前停下。尖锐的刹车声在寂静的花园里显得分外刺耳,好像牙根被什么酸的东西猛地刺激了一下。连惜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警惕地看着他。
“你躲什么?我又吃不了你。”李铭宇摘下安全帽,一脸不耐烦的样子,手套也不摘,匆匆从怀里拿出一个紫檀木盒子,刷地一下丢过去,“我妈的首饰盒,中午不小心给碰坏了,这会儿刚修好,你给放回去。”说完,骑上摩托车挥挥手就走了,不管连惜在后面怎么叫也不理。
行至拐弯处时,黑色的皮手套在阳光下一闪,让连惜不自觉地眯了眯眼,莫名地有些不安,总觉得这事处处透着蹊跷。
她抱着盒子挣扎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敢把它丢在这儿不管,心说随便找个人送上去算了。
“吴……”她回身正要叫吴妈,突然怔住了,眼睛倏然张大,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空荡荡的一片。只见刚刚还人来人往的后花园,此刻居然一个人都没有了,就跟演鬼片一样,突然,都不见了……
危险的气息是如此接近,连惜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立在那儿一动不敢动,手死死地攥住木质的首饰盒,指节因过于用力而显得有些变形。
心跳得飞快,一瞬间,她再不敢犹豫,将盒子丢到地上,转头就往白色的欧式角门那儿跑!
可是,已然来不及了。
“吱呀——”一声,气派的镂空花纹金属大门被从外推开。李彦宏和几个穿着警服的陌生男人,面容铁青地走了进来……
大概没有比这更好破获的案子了。
三名佣人力证连惜偷窃,说的有鼻子有眼,而那个珠宝盒上也只有连惜一个人的新鲜指纹,可谓人证物证俱全。警察当即判定连惜偷窃,要她限期归还赃款,不然就要追究她的法律责任。
“赃款?”连惜的身体晃了晃,“……那是多少?”
警察看了她一眼,吐出了一个数字,“二十万。”
连惜闭上了眼,面容苍白如纸。
李彦宏心里隐隐有一丝不忍,他以眼示意,让警察都出去了,然后才坐到连惜身前,语重心长地劝道,“小惜啊,你也不要怪我们。你毕竟是我的女儿,把你逼死对我又有什么好处?是你自己放着好日子不过,非得给我们找麻烦……”
“我给你们找麻烦?!”连惜猛地睁开眼,眸子血红,她控制不住地想要站起来扑过去,却因手腕被倒绑在身后,而重重地跌坐回去,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她的声音绝望而凄厉,“你们这些年怎么欺负我,我都忍了,如今我只不过想要离开李家而已!我有什么错?!你说啊!说啊!”
李彦宏面无表情地看着连惜的动作,过了半晌,才扯了扯嘴角,有些古怪地一笑,轻声叹道,“傻孩子,你错就错在不该妄想嫁进汪家。”
他慢慢地倾身过去,隔着桌子看进连惜的眼睛里,一字一字地说:“你自己都说了,这些年在李家受尽苦楚,那以后如果你过得好了,会不会转过头来报复我们?更何况,还有思思呢,她喜欢了汪臣这么久,你怎么能抢你姐姐的爱人呢?”
这话的前半段多少有点赌气的成分在。李彦宏自问这几年对连惜并不差,除了生活上受气一点,物质上可没短过她半分。而后半段就是大实话了。
如果思思这次不能得偿所愿,就连殷娴也不会放过他,这也是为什么他能狠下心来,把自己的另一个女儿弄到警察局里的原因。
连惜听到后面,终于什么都明白了。说白了,还是因为李思思!她早就知道人心都是偏的,可李彦宏怎么能偏心到这种地步?!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一瞬间,她真恨不得把眼前这个男人千刀万剐!
“我要是不肯离开汪臣呢?!”她一字一顿地问,声音里透着刻骨的怨愤。
“小惜,你不要让爸爸为难。”李彦宏叹了口气,将眼转向别处,“而且,你认为汪家会接受一个有盗窃前科的女孩吗?”
这一句话就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眼见着连惜失力地一点点垂下头,心知走到今日,他们的父女情分已然没有任何挽回余地了。或者说,早在他负气地放任儿子欺负连惜开始,他们的父女关系就已经彻底断绝了。
李彦宏沉默了下来,从来都是‘利’字当头的他,心里竟莫名地冒出一丝怅然。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唏嘘道,“你也别怪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如果当年叶家没有倒台,那么我现在维护的就是你跟你母亲了。”
他站起身,看着女儿气息奄奄、生无可恋的样子,终是加了一句:“等这件事结束了,你就走吧,考到外地的大学去,别再回来了。我……我会一次性给你四年的学费和生活费。”他拍拍连惜的肩膀,转身走了出去。
连惜怔怔地盯着脚下那一小片地面,连头都没有抬一下,眼神空洞而麻木。直到警察走进来抓着她的手按了认罪的手印,她都没有丝毫反应,宛如一具没有生命的木偶。
次日下午,汪臣迫不及待的前往李家接连惜。自从昨天分别之后,他就打不通连惜的电话了,这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
按响门铃以后,李思思竟然亲自出来开门。一见汪臣,她的脸上立刻绽放出大大的笑容,“学长你可算来了,等你好久了呢。”
“谢谢。”汪臣有礼地颔首,迈进门,下意识地左右看看,却没找到自己想找的人,不禁问道,“小惜人呢?”
李思思的神色微微一变,随即又恢复如常,娇嗔道,“学长你真不够意思,就会问妹妹,我不是人啊?”
汪臣不好意思地低头笑笑。也就是在这一瞬间,错过了李思思仇恨的眼神。
“小惜跟哥哥在后花园讨论题目呢,走,我带你过去。”她深吸一口气,笑靥如花。
李家花园的布景很好,不过汪臣却没有欣赏的心情,他边走边张望,忽然注意到前方的树丛间,影影绰绰有一对紧紧相拥的身影。
他心里咯噔一下,蓦地有种不好的预感,往前疾走一步,定睛一看,只觉一股热血直冲上他头顶!
浑身骤然失力,要不是李思思扶住他,他恐怕就要跌坐在地上了!
李铭宇跟小惜竟然在激吻!他的手……他的手甚至还摸进了连惜的衣服里!而连惜居然完全没有一丝反抗,任李铭宇为所欲为!
他们不是堂兄妹吗?!汪臣的手死死抓住身边一棵树,目眦欲裂,粗糙的树皮拉破了他的手,可是他一点都没觉出痛,只是快要被这肮脏的画面恶心吐了!
旁边,李思思也一手捂住张大的嘴,好似被吓坏了一样,过了好半晌才慌乱地转过头来,歉疚地拼命鞠躬,“哎呀,对不起汪学长,我不知道会是这样。我、我早叫他们白天要收敛一点了,怎么还是……”
她恨恨的一跺脚,“我这就去叫他们!”
“你回来!”汪臣一把扯住她,由于情绪过度激动,他的眼前一阵阵发黑,甚至连声音都是颤的,“你、你说白天是什么意思……”
“我……”李思思怯懦地张张嘴,不敢说出口的样子。
“说!”汪臣却没这个耐心慢慢哄,捏住她的手陡然加重了力道。
“呜……”李思思疼得哭了出来,磕磕巴巴道,“我、我只是听佣人说,小惜常常半夜从哥哥房里出来……”
原来,这才是真相……汪臣踉跄着退后一步。
整整四年在这个女孩身旁小心翼翼,整整四年强忍着心中悸动不敢妄言一句。他以为她是纯洁的女神,可没想到……没想到他才是天字第一号的大傻瓜!
“啊——”汪臣愤怒地长吼一声,攥紧拳,被背叛的感觉与痛心失望同时涌上头顶,他大喝道,“连惜!你怎么对得起我?”
那一声喊可谓惊天动地。李铭宇一把推开了连惜,一副才看到他们的样子,慌里慌张地退后一步,“啊,汪臣,你怎么来了?我跟小惜没什么,你、你千万不要误会……我们只是在闹着玩……”
“闹着玩?!哈哈哈哈……”汪臣仰天大笑,突然猛地收住,脸色可怕得吓人,额头上都暴起了青筋,“你当我是傻子吗?!”伴随着这一句话,他猛地上前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拳打在了李铭宇脸上!
“唔!”李铭宇闷哼一声,应声倒地,半边脸都麻木了,嘴里冒出一阵铁锈味儿。“哥!”李思思吓坏了,哭着跑了过去,挡在了汪臣和李铭宇之间。
若说这李思思也算汪臣的师妹了,而且好像对此事全不知情,汪臣怕误伤她,一时竟不好再打了。
李铭宇本就心虚,而且也自知不是汪臣的对手,忙趁机一瘸一拐地跑了。
连惜这才长舒一口气,狠狠朝地下吐了口唾沫,用袖子用力擦擦嘴,然后强忍着膝盖上的痛爬起来,拉住汪臣的袖子。
刚刚她碍于李铭宇的威胁才不敢反抗的,这会儿她一定要告诉他是怎么回事,请汪臣帮她想想办法。
“汪臣,你听我说,刚刚……”
“啪!”的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响起,打断了连惜的话。她的头向一侧歪着,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她……是被汪臣打了吗?不,不会的,她一定是在做噩梦。汪臣对她那么好,是这些年来对她最好的人,他怎么会打她呢?
然而,脸上那清晰的刺痛却分明提醒着她——这都是真的。
人生最后的信念好像也坍塌了。连惜有些迟缓地慢慢转回头来,呆呆地看着他,脸上似哭似笑,“为什么……”
而汪臣只冷冰冰地扔给她一个字:“滚!”
………
汪臣独自离开了,殷娴则厌恶的将她赶出了门。世界之大,居然没有她连惜的容身之处。
瓢泼大雨中,一个身材单薄的女孩在黑夜里跌跌撞撞,呜咽声声令人毛骨悚然。
上天为何就是不肯给她一丝光亮!
她寄希望于父亲,父亲处心积虑的谋她害她;她将自己交给汪臣,汪臣却欺她负她。这天下,她到底还可以依靠谁啊!
“啊——”连惜哭喊着扬起头,双臂近乎神经质的高高扬起,在雨中抽搐着,痛着,痉挛着,突然脚下一滑,重重的摔在地上,泥汤溅到脸上,再混着雨水滴下。
她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着,勉力想撑起上半身,可还没等站起来,就再一次跌倒下去,摔得身体生疼。
慢慢地,连惜闭上了眼。天要她亡。算了,就这样吧。她真的累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体的疼痛仿佛渐渐远去,也没有那么冷了。她的意识有些飘忽,耳边只能听到自己一下一下重重的喘息。她是要去见妈妈了吗?
可是,她不甘心,她好不甘心啊!
前方,突然闪过一道强光,将这一方小天地骤然打亮。
连惜在这刺激下,下意识地偏过了头,模糊的视线中,只见一辆长款轿车缓缓驶了过来。
车子在距离她两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让她的心跳莫名地停滞了一下,好像车内有一双熟悉的眼睛,正在深深地注视着她。
片刻过后,车门打开了,一双铁皮军靴稳稳地踩在了地上,看身形隐约是个男人。他以眼斥退了举着伞的保镖,在狂风暴雨中,不以为意地,一步一步走向她。尊崇显贵,威赫肃容,只一眼看过去,就让人忍不住想要臣服。
终于,他停在了她的面前,对她缓缓伸出了手,说:“站起来。”
昏黄的路灯光线下,连惜半张的眼睛倏然瞪大。是他,他回来了。
他要她,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