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想通了
公交车上了环城公路,只管一圈又一圈地走着,就仿佛这条路永无尽头一样。
连惜坐在窗边,神色茫然,怔忪地望着天色从清明到黑暗,依然不知道自己该去往何处。她,又没有家了啊。
终于,公车也到了停运的时间,司机客气地在终点站将连惜“请”下了车。这里显然不是市区,零散的几家商铺多已关门了。街道的装饰灯忽明忽灭,斑驳的光影打在她的脸上,更显得景象光怪陆离。
看着眼前全然陌生的一切,连惜忍不住慢慢地抱膝蹲下,明明心里酸涩难忍,可眸子里竟是干疼干疼的,没有一滴泪。而她也不允许自己再哭。
她真恨叶文彰,似乎很多年没有这样恨一个人了。既然不肯许她一世安好,当初又何必来招惹她?!她有求过他什么吗?!
不,非但没有,她还一直在努力抗拒他的给予。可是她逃不开,躲不掉,是叶文彰强迫她要她接受的啊!
可是就在今天,就在她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准备屈从于这种日子的时候,他竟然又轻描淡写地告诉她,这只是一场误会了!
凭什么?!不就是欺她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吗?!
“妈妈……妈妈你为什么走得这么早?为什么你没有给我一个可以依仗的家……”
她还是忍不住哭了,没出息的哭了。她想到陆思琪,那个有恃无恐、活得肆意张扬的女孩,她多希望自己是她啊!
如果她也是个千金小姐,她就不会被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就不会被人玩弄在鼓掌之间!
多少年心酸苦楚,多少年艰难忍耐,可这还是连惜头一次这样憎恶自己的身世。
“小姑娘,你怎么了?”就在连惜自怨自艾时,头顶突然响起一声问话,听起来很慈祥。
她抬起头,就看到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正一脸关切地望着她。
连惜愣了愣,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勉强收起怨愤之色,低声道,“没什么……”她闭了闭眼,语气有些微飘渺,“我只是想有个家,想有个全心全意对我好的人。我想要的就这么简单,可是、可是怎么就是不行呢……”
“你真觉得你想要的简单吗?”老奶奶浑浊的双眼里隐隐含着一抹看尽世事的智慧,她拄着拐棍吃力地坐到一个树桩上,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悠悠道,“在这个世上,最难求的不过就是一份真心了。谁有义务对谁好呢?老太婆我活了七十多年,不过也就遇到了那么一个而已……你还这么小,以后的日子长着呢,如果碰到一点不如意就来哭,眼泪哪里流的完啊?”
她犹自在那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而连惜却如同白日遭了一道闪电般,一动不动了。老奶奶的一句话就如醍醐灌顶,将她混沌的大脑一下打开了一个切口。
——在这个世上,谁有义务对谁好呢?
汪臣不信她,背弃她,她一样难过,可为何不像今天这样憎恨他?
因为她根本没那么在乎他。
李彦宏为了利益一再陷害她,甚至令她受审讯之辱,她怎么就能轻而易举地忘却了?
因为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觉得李彦宏根本没有义务善待她。
但是为什么,到了叶文彰这里就不行了呢?
叶文彰稍稍逼迫她紧一些,她就感觉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摆出一副自尊傲气的样子给他看。
叶文彰对她推心置腹,连叶大夫人生前的遗物都交回给了她,她却还要在心里作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哦,我这只是认命了而已。
而如今,叶文彰不要她了,不再强迫她、也不再软语温存了,她就恨不得诅咒发誓,甚至希望自己下辈子投生成一个大小姐,让他也尝尝这被强迫被遗弃的滋味才好。
她的大度呢?她自以为是的淡然呢?她何时变得这么矫情了!
说白了,不过是叶文彰在她心里的分量不一样罢了。
他不是她的亲人,却胜似亲人;他不曾开口许下什么山盟海誓,却早被她当成了终生的依靠;他与她并没有什么不可剪断的羁绊,可她潜意识里就是觉得,叶文彰是她的,谁都抢不走。
所以,她对他撒娇卖嗔;所以,不论他对她怎样好她都觉得不够;所以,她敢毫无顾忌地一次又一次挑衅那个男人的底线。
总归……不过是恃爱而骄。
他,爱她。而她,又何尝不爱他?
一切的一切都想通了,连惜忽然站起身,因为用力过猛使得眼前一阵眩晕,扶住身旁的大树才站稳,唬得老奶奶都吓了一跳。
“小姑娘你没事吧?”老人慌忙伸手去扶。
“没有,我什么事都没有了。”连惜粲然一笑,紧紧握住伸向自己的手。虽然此刻又饿又乏,可她的精神竟是从未有过的好。
“谢谢您点醒了我,谢谢。”她郑重无比地对老奶奶鞠了个躬,转身便朝来时的方向跑去。
身后响起老奶奶着急的呼唤,“小姑娘,这么晚你去哪里啊?”
“我去找我的‘那一个’去,您就放心吧——”连惜用手作喇叭状回身喊道。笑得神采飞扬。
回到叶家时已是午夜,出租车开到门岗的地方就不能再进了,在门卫狐疑的注视下,连惜颇为淡然地推门下车,吩咐道,“除了车费另给他一百小费。”
没有刻意的倨傲,也没有往日的客套,就仿佛她本来就是这栋宅子的主人一样。
远处,徐伯看到连惜的做派不禁会心一笑,而连惜也报以微笑。
她在石子路上站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清凉的夜风送来徐徐的花香,大概是池塘里的莲花开了。
叶文彰为她种的……满池莲花。
这幢灯火辉煌气派无比的大房子,就是她的家啊,她以后再不会想要逃离了。而屋子里的那个男人就是她的家人,她自当竭尽十二万分的心力让他欢喜。
“徐伯。”她缓步走上前,而徐伯早疾步迎了过来,笑道,“连惜小姐回来了。”
“嗯。先生睡了吗?”
“还没有。”徐伯欠欠身,别有所指一般回头看了眼书房,“先生自打回家后就在工作,连晚饭都没吃呢。”
“是吗?”连惜抬头看向二楼的那处明亮,眼神莫名地柔和了几分,随即又收敛了神情,客气地说道,“麻烦您叫厨房炖个汤煲,等会儿我给先生送过去。”
“是。”徐伯脸上的笑意更深。
回到屋里后,连惜特意叫来美容师为她清洗敷面。年轻本就是资本,即使在外面折腾了一下午加一个晚上,稍稍滋养下也就容光焕发了。又细细地修了眉毛,看起来更是温婉可人。
将美容师打发走之后,连惜光脚踩在纯白的长羊毛地毯上,手指慢慢地自琳琅满目的各色家居服上划过,最终手指停留在了一件蔷薇色的长裙上。她笑笑,换上了它。
连惜走到书房外,轻轻敲了两声,没有等里面回话就自然地走了进去。
叶文彰看见她时仿佛微微怔了下。一件及膝的蔷薇色花裙合身地穿在她身上,映得她肤色更好。一字领,无袖,细细的金线滚了边,让她看起来自有一份高贵气质,又不失小女人的妩媚。
橱子里的睡衣、家居服她一向不肯穿的,怎么今天……
连惜注意到叶文彰的打量,唇边立时绽放出一抹欢欣的笑,挺挺腰身。
叶文彰眼里一闪,若无其事地低下头继续翻看文件,“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他绝口不提自己下午负气离开的事情,连惜自然也不会多言,只端着托盘走到近前,微笑道,“我听徐伯说你没有吃晚饭,所以叫厨房炖了个汤,趁热喝点吧。”说着,轻轻伸出细白的小手盖到叶文彰正在看的文件上,用几分撒娇的语气道,“工作反正也是做不完的,等会儿再看好不好?”
她左手的中指上戴着叶文彰送的金戒指,在灯光的照耀下,一点细碎的金光洒在下面的白纸上。
明明是极老气的样式,可配着她略显稚嫩的指节竟是出奇的和谐,仿佛时光回溯,从那古老的宅院走来。
叶文彰缓缓抬起头,漆黑的眸子带着审视的意味盯着她。
在这样的目光下,连惜不由得有些紧张。她定定心神,努力平稳声线道,“还是你知道我的尺寸,这戒指我戴着大小正合适。”
她扬扬手,俏皮地吐舌头笑了。
女孩的笑颜如清晨的花朵一般,好像还带着露水的清香,叶文彰忍不住移开了视线,端起了边上的汤盅,漫不经心地舀了一勺,“这个戒指还是由修泽亲手给你戴上比较好。”
连惜眼中的光彩顿时一暗,刹那间连笑容都变得有些勉强了。
她只当没听到叶文彰的话,反身坐到浅棕色的小羊皮沙发上,抚着手指上的戒指问:“当初我为了给母亲筹医药费才迫不得已卖掉了它,你是什么时候找到它的?”
“大约三年前。”
“三年前?”连惜的脸上露出了一点讶异,随即垂下眸子,好像失神一般喃喃自语道,“它三年前就回到你身边了,可我竟然隔了这么久……”
叶文彰默然,转过头淡淡道,“这是母亲的遗物,我当然会竭尽全力找寻。对你……我难免有所疏漏,幸好修泽最后还是发现了你。”
“是吗?”连惜唇角轻扬,也不在意,脱下戒指高高举起,在灯光下漫不经心地看着,却发现以前被她磨损的地方已经修补好了,还雕了一个小小的“莲”字。
连惜的心禁不住一颤,一瞬间,有种情绪从心房直往眼底冲去。
她慢慢地放下手,低垂下头,半天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她小声问道,“戒指内侧连叶家族徽都没有,你怎么确定这是叶夫人的,而不是赝品?”
“族徽当然是被你故意弄没的。那会儿叶家刚刚坏事,想必你是怕惹来什么麻烦吧。”叶文彰的语气很肯定,望向窗外时又浅浅地叹了一声,“难为你小小年纪就这么机警。”
“对,是我磨没的。”连惜猛地站起身,一双眼睛亮的迫人,隐隐有些水色。
她直盯住叶文彰,一字一字道,“你很了解我,我又怎么会不知道你想什么?你不是不尽心找我,而是你努力在寻找那个叫李惜的女孩。叶修泽却不同,他找的是这枚戒指的主人!”
她咻地一下抬起手,用力握紧那枚戒指。
这一刻,连惜只觉很多事情一下都想明白了。
叶修泽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为什么会比叶文彰还早找到她,又为什么会莫名其妙表现出对她的兴趣。
只因为,他以为自己是叶夫人定给他的人,所以他将全部精神锁定在戒指出现的城市,他是来完成“婚约”的啊!
可是……可是这个婚约原本就是莫须有的!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觉得连惜猜对了没?叶修泽真的是来履行“婚约”的吗?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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