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监国。
陈珏也不由地一笑,虽然刘彻这回只是以实习为主,天子那边的态度也不知是否与窦太后统一,但这下子他的位置好歹是暂时保住了,除此之外陈珏心中暗想:太后选择支持刘彻除了是从大局考虑,不知有多少因素是因为王田外戚再无与窦家争权的实力。
想起今日入宫的正事,陈珏将河间王的表现一字不漏地描述给刘彻,刘彻听完之后不由沉下了一张脸。
“就算河间王心无此意,但是其他诸王呢?他们总不会个个都能经得住小人的挑拨。”
陈珏劝慰道,道:“太子殿下大可不必担心,诸王身在长安手无军权,就算他们有何想法,只要太后娘娘一直在殿下身后,又有什么好在意?”
刘彻这才点点头,道:“子瑜说得是。”
最担心的身家性命之事暂时安定之后,刘彻便开始忧虑起天子的身体状况和王皇后的未来,他犹豫着道:“子瑜,你看母后之事?”
陈珏沉吟了一下,坦然道:“陛下与皇后娘娘夫妻一体,该是同命相连。”
刘彻长长一叹,这就是说天子安好则看在刘彻面子上,王皇后不会有事,若天子不安则王皇后危矣,想到这里刘彻问道:“子瑜,这两天你在外为孤奔波,母后那里孤又不得相见,那位……金俗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果真是孤亲姊无误?”少年人心性,刘彻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给他带来无尽麻烦的大姊其实颇有些厌恶。
陈珏点点头,道:“这事应该确实无误。”嘴上如此说。陈珏心中飞快地转念,王家和陈家暗中的几次交锋刘彻并不清楚,若是刘彻知道是他为了牵制王皇后而将金俗放在身边,难免会迁怒于陈家,这件事还要尽早想办法才好。
刘彻摇摇头,恨声道:“孤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孤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孤还有这么一个大姊。”说到这里刘彻冷笑一声道:“就算孤有一个大姊。赵王他又何必在父皇笀辰时说出来,这不是当众要父皇母后和孤难堪吗?”
赵王从前就喜好搜集证据构陷他人,刘彻倒没往旁人身上想,陈珏斟酌了一下道:“太子殿下,此事其实难说,据臣所知淮南王安就曾在陛下笀筵前见过赵王。”
刘彻目光一凝,转脸问道:“你的意思是?”
陈珏和声道:“赵王多年远离长安。淮南王翁主刘陵在长安时却经常出入臣家中,想必是见过金俗地,这回的事情未必与淮南王无关。”
刘彻心神一转,拍案道:“好一个淮南王叔,孤原来听说他最近时常劝告诸王本分守君臣之礼、不可为私利而扰乱天下,里对他还甚是赞赏,现在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想法,怪不得他这些时日以来想方设法到长乐宫那边请安。”
刘彻其实未必就真的百分之百确认此事是淮南王所为,只是皇室之人历来对权位最为敏感,他这段日子以来压力极大却无处使力。眼下陈珏送上了赵王之外另外一个出气孔,他立刻将一肚子气朝淮南王身上撒去。
陈珏下定了决心,又道:“太子殿下,淮南王的表现其实也颇有些不寻常之处。”
“怎么说?”刘彻讶道。
“陛下诸子自太子以下皆是天潢贵胄,身份尊贵,俨然就是人上之人。”陈珏见刘彻缓缓点头,又道:“但是太子殿下地位更加尊崇,一旦有了机会几人会丝毫不动心?淮南王如此作为实在有故意反其道而为之。火上浇油的嫌疑。”
生来即为人上人,怎奈何人上还有人,刘彻在未央宫中多年又怎么会不明白诸王心中必然会有不甘,转念又想起淮南王父辈与文皇帝之间的渊源,刘彻怒道:“淮南王果真是包藏祸
陈珏又道:“淮南王爱读黄老之学。一直以来太后娘娘也颇为欣赏他的学问,太子殿下总要找个机会让太后明白淮南王之心不纯,省得太后被他蒙蔽。”
刘彻点点头,再看向陈珏时发现他眉宇之间隐有倦色,感慨地道:“子瑜,当日宣室殿上就是你和娇娇为孤解围,这两日也是你为孤奔波。真是辛苦你了。”
陈珏微微一笑。道:“太子殿下言重,臣只是做分内之事而已。如是太子殿下有心就请善待太子妃,她有身孕在身却连连受惊,臣一家都担心不已。”
刘彻嗯了一声,神色坚决地道:“子瑜,你等着,终有一日孤熬出头来,绝不会再让你们为了孤这样受制于人。”
陈珏微微一笑,转而道:“太子殿下明日就要开始监理国政,今日还是要做些准备为好。”
刘彻闻言转身走到几案前,坐下之后道:“你说地不错,孤还得让那些四处张扬的诸侯王看看,父皇这些年究竟把孤教得怎么样。”他说到这里心中怅然,就算天子这些日子以来给了他太多不安与惊慌,但多年父子亲情不假,天子垂危他心中又怎么会不酸楚难言。
陈珏看着刘彻的样子不由紧紧抿住唇,在嘴角弯起一个倔强的弧度,他略带愧疚地想,若不是他的出现刘彻原本不至于有这场危机。只是王皇后陷害陈家在先他才不得不反击,他与刘彻也算相交一场,无论是为了陈家的安定还是为了无愧于心,他总要想办法与刘彻一起跨过此关。所谓太子监国,从窦太后到百官其实都知道这更多的是一个表面地象征,没有人会真的在天子尚存地情况下任刘彻独断政事,刘彻大多数时间还是在看和学,所幸他最近连受打击。心理状态上倒也少了几分高傲,根本就没妄想自己能放开手脚做事,每日里看丞相等人处理政务时倒也是勤勉得很。
窦太后和天子的联合表态让朝中许多人都嗅到了刘彻毕竟还是太子,并且很大可能上会一直是的讯号,刘彻身边的形势立刻好了许多,只是他曾在私底下对陈珏说道:“趋炎附势之小人,孤今后绝不敢信。”
就在淮南王等诸王渐渐对这件事绝望的时候。宣室殿中的天子那边突然传来消息,召太子及河间王刘德以下诸皇子入宫朝天子。
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刘彻正在太子宫和刘舍、窦婴和卫绾等人一起为前线上郡地军情而皱眉,刘彻地手轻轻一抖,差一点将刚刚快马送来的战报掉在地上。
卫绾身为太子太傅,与刘彻之间的关系最为亲近,他躬身道:“既然陛下有旨,太子殿下且往宣室殿去罢。此处有臣等在,殿下回来时再看批注即可。”
刘彻对几人点了点头,这才徐徐起身步出殿外,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对身边伺候着的杨得意道:“你去把陈珏找来。”
杨得意领命而去,同在太子宫中的陈珏不过片刻就出现在刘彻面前,刘彻令杨得意不必跟在身边,拉住陈珏低声把事情说了一遍,随后道:“你看父皇这是什么意思?”
陈珏犹豫了一下说道:“太子殿下,陛下这回恐怕是要对殿下和诸王交代一些事情。”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刘彻平日里并不是看不清形势的人,只是这段时间神经太过紧张才不敢信任自己地判断,他艰难地开口道:“你是说父皇要交代身后……”
话说到这里却是不能再继续下去,陈珏和刘彻走在去宣室殿的路上,一路沉默。
不多时两人行到宣室殿外,比刘彻先到地诸王俱是一脸凝重,河间王和长沙王已是静静跪在宣室殿前的石砖上,唯独赵王刘彭祖脸色惊惧不定。他几步冲到刘彻面前,压低声音道:“太子,那日不知是什么人送来了一封书信,寡……臣一时鬼迷心窍才会对父皇说出来……”
刘彻冷冷地看了赵王一眼,将赵王剩下的话逼了回去。陈珏则心中一动道:“这书信前后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刘彻闻言抬眼向赵王望去,赵王忙道:“淮南王叔,是淮南王在那之前拜访臣,随后那封信就到了臣手上。”
陈珏和刘彻对视一眼,他清晰地看出刘彻额上的青筋跳动了一下,随后刘彻冷哼一声便走到诸王之前离宣室殿门口最近的地方停下,陈珏自己找了一个靠后地位置。暗暗观察着诸王的神情。
很快天子身边的黄门令便亲自出来请刘彻等人入内。陈珏本来就只是陪不安地刘彻来此,他见状要走。刘彻却对他道:“子瑜,你在外面等孤。”
陈珏无奈只得留在原处,没多久便听得宣室殿内诸王齐声应诺,又过了一会儿河间王等人才陆陆续续地出来,长沙王刘发对陈珏点了点头,这些人之中又不见刘彻的影子,陈珏心中立时有了底。
诸王围在宣室殿前的广场上不走,陈珏皱了皱眉,对一个小黄门交代了一句便转而走向另一个方向等待刘彻。
陈珏顺着宣室殿外围走着走着,忽地隐隐听到说话声,他努力地将耳朵凑近,无奈宣室殿的隔音效果实在不错,他几乎贴在墙上也仅仅听得窦家、陈家、皇后、外戚、藩王几词反复出现,就是这几个词仍然让他心中一凛:景帝对于外戚果然一样防范得很,否则不至于垂危之时单独对刘彻叮咛这些。
既然无论如何都听不到什么,陈珏也是个舀得起放得下之人,他干脆直起身子,整了整衣衫回到刘彻出门第一眼就能看见地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熟悉地悲呼将陈珏从沉思中惊醒,那声“父皇”正是刘彻的声音,陈珏轻叹一声,与上至诸王下至宫监众人一起跪在地上。
想起景帝在他幼年当伴读时地诸多照顾,陈珏地眼眶不由微微湿润,文景之治的时代提前三年结束了,刘彻的时代则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