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节课后云夜走回了居住的小区,她并没有与迹部同居,不过两人的公寓也只是隔了几幢房子而已;她所住的那套是回来之前蔚云修为她准备的,设施一应俱全,甚至都已经将所有人的名字变更为她的了。
从包里翻出了一串钥匙,上面的那个水晶吊扣云夜清楚记得是某一天在机场她直接从迹部的钥匙上拿下来占为几有的,理由嘛——精神补偿?
失笑了一下,果然在那个人面前就会变得任性吗?
开了门,换了鞋直接去了二楼的书房,书桌稍微显得有些凌乱,大多是一些报表、资料之类的东西;云夜无奈地摇了摇头,成功的光鲜外表背后只是一些不为人知的艰辛而已;想到了曾经在维也纳的自己,她是人人称颂的天才,可是有多少人知道她一天有多少时间用在了小提琴上呢?
除了书桌上的东西多了点,其他地方都相当整洁,外人只知迹部是个大少爷,一切都有佣人为他准备好,其实小时候在英国他就已经被训练得相当独立,一些事情根本不必假手于他人。
拿了车钥匙,退出房间前又停顿了脚步回到桌边将那些散乱的文件稍微整理了一下后才离开。
造型夸张而华丽的跑车,张扬的宝蓝色,与云夜云淡风轻的形象也许有那么些不符合,不过当云夜一脚油门下去后却没有了不协调的感觉。
将车停在商场的地下停车场后进入商场,原本只是准备买一些日需品的云夜却开始一家一家逛了起来,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手上就多了三、四个购物袋了。
不过还总算记得自己的“正事”,站在一排一排的单车面前,某个从来没骑过单车的人又开始犯难了,选哪一种?早知道,应该先找个“顾问”咨询一下啊。
“云夜......”陷入思考中的人根本没有听见后面有一个人在叫她。
“云夜......”声音又近了一点,云夜抬起了头私下张望了一下;看见自己的右后方有一个人正快步走近她;看见来人,云夜微微楞了一下,倒是没有想过会在这样的情况下相遇。
快步走近的柳生月脸上带着点惊讶与惊喜,微微错愕过后,云夜扬起笑容;“好久不见。”这四个字,最近说的次数似乎真的有些多了。
“云夜,你......”相较于云夜的从容淡定,柳生月匆匆叫住了人,却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过,这也是正常情况;一个他们亏欠的人在知道真相后突然离开,并且与他们断绝了一切关系一年多后又一次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中,他们能说什么呢?
“我回来上学。”云夜只是随意一说,毕竟冷场总是有些尴尬的,但这无心的话语听在有心人耳中却不是那么回事了;只是回来上学吗?那他们这些被“抛弃”的人就这样永远被“抛弃”了吗?不过云夜不会知道其他人的想法,即使知道,最多也只是笑笑——解释会引起麻烦,不解释依然有麻烦;现实总是最无情的。
“云夜,现在有时间吗?”柳生月无声叹息着,询问的时候显得有些小心翼翼,也不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看了一眼时间,云夜微微颔首;“我有两个小时左右。”因为今天她只上了一节课,现在也只是午餐的时间,所以她能给柳生月说话的时间也还算丰富。
“那一起吃午餐吧,这里有家意大利餐厅还不错。”也许,是性格问题,柳生月的话总是相对含蓄;云夜只是微笑着点头。
不过,也许是在想着其他的事情,柳生月没有考虑到这样一家到处充满浪漫风情的餐厅是否适合她与云夜这样尴尬身份的两个人来用餐,然后谈论一些事情。
不知不觉,云夜已经走到了柳生月的前面,看着前面那道美丽、自信的身影,柳生月还在想一会要怎么开口,这一年多,她似乎过得很好?没有他们,过得更好?虽然她没有资格说什么,但她还是想告诉她,至少,她的父亲是爱她的,她能不能原谅自己的父亲?还有...哥哥......
看着有些心不在焉的柳生月,云夜径自替她点单,在等待的时间里交叠着双腿,将双手安置在膝盖上,似乎是做好了某种准备,淡淡地问;“你想跟我说什么呢?或者,你想问我什么?”声音平和而柔软,不过柳生月却觉得其中带着淡淡的嘲讽;也许是错觉,也许就是如此,柳生月自嘲地笑了笑,的确是从来没有人看懂过她;羞涩地笑着的云夜,乖巧地云夜,淡漠疏离的云夜,优雅自信的云夜......哪一个是真实的她?或者从来没有在他们面前展示过真实的她?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半大孩子,为什么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沉默了很久,柳生月才有些木讷地开口;“云夜,你恨吗?”没有问恨的是谁,只是问“恨与否”;这样的问法,是否有些逃避的意味呢?
“恨?”云夜微微摇头,为什么无论何时,都会有人来问她这个问题吗?问的人不腻,她这个回答的人早就腻了啊;无爱,何来恨?“我不恨任何人,也不恨任何事。”她向来都不喜欢怨天尤人。
“那云夜为什么还要那么做?”柳生月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急促起来,既然不恨,那所做出的那些无情的事情又怎么解释?
“这样不好吗?”云夜淡淡地反问;“少了我,有人可以轻松一些吧?至少不会因为要顾及我而对其他人为难,毕竟,他也欠了他们的情啊。”云夜自认自己的口吻一向都是和平的,只是,平和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更容易让人误会。
“云夜!”柳生月不自觉提高了音量;“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不小心引来一些目光后立刻窘迫地将声音压了下来,看着云夜的目光并不是生气,而是悲伤。
“可是,事实就是如此不是吗?”轻笑一声不再开口,服务生上菜后离去,云夜开始享用美味的午餐,也不管柳生月此时是何想法。
一时,柳生月不知该如何与太平静的云夜将话题进行下去,只好默默用餐;气氛,有那么些压抑,不过这也许只是对柳生月而言;优雅用餐,面带微笑的云夜似乎没有半点不适。是什么“造就”了如今的云夜,在这个本该放纵的年龄如一饱经风霜之人般从容淡然;因为小时候生活在单亲家庭?因为母亲过世后才知道自己的身份?因为一场车祸后陆续知道的一些真相?如果是这样,她该无措才是;为什么现在的感觉是她经历过一些事情,而在经历第二遍的时候完全能做到心平气和?
是不是因为不是自己的孩子,所以无论她怎么做都无法打开她的心扉,无法真正了解她?
餐盘被收走,桌上只剩下一杯咖啡和一杯柳橙汁;云夜看了一眼面露黯然之色的柳生月,再次缓缓开口;“事已至此,大家还是各走各的吧。”云夜从未想过要伤人,不过有时候她的话也的确是会伤人,却也只是因为被伤得太深留下的习惯性的自我防备而已。
柳生月深呼吸一次,她的脾气不算冲动,可是听见云夜如此的话语还是会有些生气,即使是他们欠她,他们从很早开始就已经在努力补偿了,为什么还要如此绝情?
还有...“云夜,思...明子的骨灰是你拿走的吗?”想起那次发现骨灰被人取走后自己一惯冷静的丈夫差点失控的场面,柳生月至今也不知自己该是如何感想。
“是。”云夜大方承认。
“为什么?”柳生月不能理解,自觉的母亲去世那么多年,为什么要“打搅”她呢?
“我只是带她回家而已,没有人喜欢有家不能回的感觉的,落叶总是要归根的,即使,已经腐烂。”云夜摇晃着杯子淡淡笑着,不顾柳生月变得苍白起来的脸色继续说着;“还有,你还是称她为蔚思澜比较好,小林明子,只不过是一些人硬给她加上的身份而已。”一座在异乡的墓碑,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名字;即使无法真的把她当作母亲,却还是会心寒;生时过得那么凄苦,死后还不能做回自己吗?到底,是谁残忍?是谁绝情?
柳生月默然,云夜说的都是实话,让人无法反驳的实话,可是...“云夜,你母亲的遗愿是...”
“你错了!”云夜毅然打断了柳生月的话,她知道她想要说什么,但是就像有人说“真理掌握在少数人手里”那样,他们又知道多少真相?“我母亲的遗愿是让我回家。”
“什么?”柳生月错愕地看着云夜,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关于这点,你可以去问柳生浩川,他知道一切;当年,还有人为此丢失了一份工作呢。”云夜不想再多说什么,知道事情真相的并不止她一个,为何要来问她?去问另一些亲身经历的人不是更好?能知道得更详细?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柳生月突然觉得有些冷,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在柳生家的这些年对云夜来说就是......
“离开前不久。”并且,这也是让她下决定作出那样决定的一个因素。
“即使真的如此,浩实也是你的父亲啊,留在这里难道不好吗?”柳生月突然觉得其实她也不过是个被蒙在鼓里的人,想当然的觉得自己该赎罪,可是又不知道他们的罪孽比想象中更大。
“为什么要留在这里?”云夜放下杯子,直了一□体;“一个老人为了自己的女儿痛苦了几十年,甚至在白发人送黑发人之际都未能见到女儿的最后一面;一个错误需要用更多的错误去掩盖,而结果就是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留在这样的地方,好吗?”云夜微微摇了摇头,为什么只是想到自己被人伤害了感情,却总想不到有人被整整折磨了几十年呢?
人呐,天性就是如此的。
而她,自然也是没有资格来说别人的;毕竟,她也是冷漠地撇开了一些人的;只是,人生总是有舍有得,就要看对自己而言,什么更重要一点吧。
“......”张了张嘴,柳生月自嘲地想着,他们果然已经罪无可恕了啊;“抱歉,打扰你了。”歉意地笑了笑,她想,她多少明白了云夜的决心到底有多坚决了;而回来这里,也许并不是像她所说是回来上学;第一眼时的那种神情,作为过来人,柳生月想,是有那么一个绝对值得她回来的存在吧?这对他们来说,真是一个讽刺。
离开了餐厅,云夜立即准备与柳生月“分道扬镳”,既然已经没什么好说的,就别来影响她心情了。
只是,才出了餐厅大门还未走出多远,迎面走来一个人直接撞在了柳生月身上,匆匆说了句对不起然后就离开了。
“还好吧。”云夜扶了她一把,觉得刚才走过去的人有点奇怪,怎么那么像故意撞上来的?故意撞上来?
在云夜想到什么的时候柳生月也相当“配合”地惊讶地出声;“包不见了!”
云夜立刻回头看了一眼,哪里还有之前那人的身影啊!
这技术还真高呢!
云夜无所谓地摇了摇头,被偷的又不是她,她只是问柳生月要不要报警,顺便借了自己的手机给她,然后看着也没她什么事便准备离开。
柳生月欲言又止,不过她现在也只要等人过来接她就好,的确没有什么挽留的理由。
看这云夜潇洒离去的背影,柳生月想,她是不是真的就是一个冷情的人呢?无论什么事,总是微笑着旁观;云夜,有时候看得太真切,才会鲜血淋漓啊,偶尔过得糊涂一点,又能怎样呢?不是自欺欺人,只是不要让自己血肉模糊而已......
离开的云夜突然发现自己的好心情已经被一扫而空了;即使对自己说了再多次的不要在意,只是同一个问题被人一再问起,总是不太会让人欣喜的。
比起那种小心翼翼的对待,她在中国体会到了温情;不仅仅是宠爱,也有一种亲人间的放纵,毫无顾忌,更不会有隐瞒。
云夜想,如果一开始他们能对她坦诚一切而不是极力隐瞒的话,是不是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了?也许她该说句无情的话——自作自受!
摇了摇头,将纷乱的思绪摒弃;微微叹息一声,也没有什么心情逛下去,直接离开了商场......
作者有话要说:好热好热好热~~~小本烫得都快烧起来了~~~==这该死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