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昙花消

目录:探虚陵(GL盗墓)| 作者:君sola| 类别:历史军事

    “傲月。。。”傲月,我能唤出它的名字,却不知何处见过它。我躺在地上,对上那绯若淌血的眸子,头痛欲裂,脑中似是平白地伸出许多苍白的手,虚无地映衬着残红的天空,许多凄楚的声音在不停呼,穿过我的耳膜,在那黑暗的一隅中,纷纷杂杂地说着永不休止的话语。

    说着那些在噩梦中不停轮回的话语。

    ---回来吧,回到这里来。

    ---到我们这里来。

    银狼在我身体上方嗅了嗅,随即退了开去,银色利爪搭在青葱草色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声响,就这样驻在远处,血色眼眸安静地瞧着我。洛神放下弓箭,朝我这边走来,居高临下地俯看我,透过她暗夜深沉的眸,我看到了内里自己茫然无措的脸。随即她俯下身,伸手将我横抱起来,柔软的发丝垂下,在我耳际呵着微痒,是无边的酥麻。

    “它走了。”我听见耳边她永远淡若清茶的低语。

    我瞥向远方,见那巨大的白影正在苍茫夜色中渐渐缩小,它的仆从在后面恭敬地跟随着它,似臣服的潮水随它而去,一夜的杀戮,在这状若银盘的皓大明月下,落下了帷幕。它停在深陷的一方阴影处,回头望了我一眼,随即对着天空中的银月高声啸了一声,追随它的白狼也高昂着头颅低啸,惹人心伤的声音一层层弥漫开去。

    啸声悲凉,宛若草原上一支挽歌。

    我从未有过这般的困乏,迷迷糊糊中也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一个人躺在纯白的羊毛榻上,四周暖融融的,有炉火吐出的热度。毡房外面声音却是嘈杂,似是许多人在狂欢,伴着草原上的马头琴声,草原汉子高亢的歌声,一一送到我的耳中。

    我抖了抖疲乏的筋骨,盯着掩着的毡帘,眼前有些涣散模糊。这一觉,总觉得睡得很长,林林总总的人和事,在梦里来回逡巡。

    那并不是我熟知的世界,也不是我熟知的人。那里面出现了傲月,出现了我的娘亲,可却不是那唤作师锦念的美丽女子,她有着陌生的面容,穿着我未曾见过的华丽狐裘,笑容温婉,眼角下方一点泪痣。只是可惜,她的出现于我只是惊鸿一瞥间,片段零零碎碎的,梦里迷蒙的我,根本无法读懂。

    “呼。。。。”轻轻吐出一口气,我摇着头,想要忘记这些繁杂恼人的情景。我并没有伤,全身却疼得厉害,那种饱涨的感觉,似乎预示这具躯体随时都会爆裂开来。抬头时,却看见一袭熟悉的若雪白衣,我凑得那么近,近得甚至可以看见她白袍上翩飞的白鹤暗纹压花。

    洛神手上搭着一条热气腾腾的羊毛软巾,不声不响地弯下腰,凑近的晶莹素颜叫我无法挪开目光,随即她轻轻拿着软巾擦过我的脸颊,我的脖颈,舒适的热气微醺,带走了我身上残留的疲惫。

    “你一直在照顾我?”我接过她手中的软巾,擦拭着自己的双手,她趁势坐在我旁边,淡然地点头。

    “外面是在庆祝么?”

    “对,为了这击退狼群的夜晚。”

    狼群?我蓦地一怔,回想起月色下那银白的身影,黯然地垂下头。

    “它走了,你很难过么?”

    “也许吧,我见到它时,心突然好痛,似乎想起了许多不好的事情,”我瞥眼,见她表情认真,侧过头瞧着我,脸上敛着静默,眼角深处,细细缝着叫人不忍亵渎的风流,不知为何,突然说不下去了,转而展颜笑道:“妖女她定是在外面玩得很开心,有那么多奶酒好肉,瞧,都不见了她的影子。”

    “她是喝了许多酒,不过一直在向阿尔真打探龙沟的消息。”

    听到这,我来了兴趣,便道:“那阿尔真都说了些什么?”

    “他道契沙一族在许多年前便以守护龙沟为责任,不能叫外人进入,那些狼群,很多年前便一直在龙沟里徘徊,偶尔会成群出来捕食,这个时候,便是契沙最为艰难的时候。”她忽然深深望了我一眼,“不过他现下很感激我们替族人解了围,尤其是你,知道契沙的人现在都称呼你什么么?”

    “什么?”

    “索里穆尔。”

    我疑惑不解,契沙的语言可真是怪,她见我拧着眉头,眼中漾出微微涟漪,似是繁光潋滟,勾出淡淡的愉悦。

    “草原上的启明星。”她翻译道,“他们道你是能驱使草原银狼的女子,很是敬畏,将你当做清晨时分耀眼的星辰来敬仰。”

    我顿时脸有些发烫,不是为了别人的赞美,而是因为这赞美的话语,由这昙花般美好的女子转达,从她嘴里吐露,令我心中莫名欣喜。低下头去,却瞥见自己依然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衫,下意识捉住自己衣襟,顿时惊道:“你。。你帮我换了衣衫?”

    她蓦地微笑起来,似读懂了我话语外面另一层羞涩意味,微微颔首,“对。。。。”尾音拖长,“我全都见过了,从头到脚。”我的脸霎时烫得厉害,脑中似乎发出断弦的声音,她却仿佛若无其事般,接着补了句:“你的肌肤很白,很漂亮。”

    “你。。你。。我。。”我的肩膀有些无法抑制地颤动起来,无意识地绞着手指,指尖泛起病弱的惨白透明,却又隐隐勾着一抹粉红,我想我此时的脸,也不知道红到什么程度。

    她见我窘迫,嘴角勾出浅弧,无辜地解释道:“换衣时,见到本是不可避免,莫不要我将双眼剜除来?”

    我急得跳起来,“谁。。谁要你双眼?!”尴尬中走出几步到毡帘处,这才道:“肚子饿了,我去外面寻些吃食。”她坐在榻上微微点头,“回来的时候,记得给我捎点奶酒。”

    我答应着,飞快掀了毡帘踏入外头的夜色,心里还犹自砰砰地直跳。这时外面夜色喧哗,燃起了巨大的篝火堆,雨霖婞一袭若火红衣,也在火堆旁坐了,众人聚在火堆周围喝酒吃肉,正在尽情享受着难得的安宁俗世。

    “姐姐。。。”我耳边听得微弱的一声呼唤,声音清脆,宛若扶风而过的廊下风铃,心下讶异,大晚上的,谁会叫我姐姐?在原地张望了一会,便发现远处的阴影下立着一个小小的身影,走过去一瞧,见一个约莫十岁出头的小姑娘的站在那,身上的衣衫与此处契沙不同,竟然是华贵流云的狐裘,脖颈缠着若雪的狐尾,粉雕玉琢的小巧脸蛋,一双明眸似是黑珍珠般敛着别样欢喜的神采,我透过那双珍珠,仿佛便能窥得天空中那片浩瀚耀眼的星辰。

    “姐姐。”她笑着唤我,脸上挂着纯净的笑。

    这是哪家的小孩?生得好生讨人喜欢。我走上前去蹲下身,刚好并到她小巧晶莹的额头,上面浅浅一弯金粉勾勒出的新月。我摸摸她的头,微笑道:“小妹妹,叫我什么事?”

    她嘻嘻笑了起来,将她的小手摊开到我面前,不知何时,她粉嫩的手心开出了一朵晶莹的花,宛若琉璃般透彻,又若傲雪般洁白,五片花瓣微微地颤动着,中间五缕血色花蕊,华贵无双,似是编织了人间最为风流缱绻的美梦。

    竟然是梦昙花?我心中又惊又喜。梦昙花开,一世好梦,永无焦虑,永无忧愁。

    她将那梦昙花举到我面前,道:“送给姐姐。”

    送给我?我讶异地瞧着她,远处喧闹依旧,我和这小姑娘所在的小块天地,却仿佛远离了人间喧嚣,我甚至怀疑,她,是否也是从梦里出来的。

    “姐姐不接么?这可是好东西哦。”她撅起嘴巴,似乎有些不开心,我看着她粉嘟嘟的脸,忽然好想去轻轻揉捏一番。我急忙道:“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接啊。”

    “姐姐不接,是不喜欢我么?大狗狗叫我来的,他说要我交给你的,你不接,他不和我玩啦!“

    “大狗狗?”我一下子糊涂了,不能理解这可爱孩子的意思,她却跺了跺小脚,气鼓鼓道:“姐姐不接,我生气啦,别人求,还求不来呢。”

    我笑了起来,伸手轻轻采撷了她掌心的梦昙花,道:“我收下了,谢谢了,你叫什么名字?”问话间,忽然起了一阵风,发丝被吹起擦过我的脸,眼前蓦地一片迷蒙起来,耳边微微风声中,却响起了她风铃般清脆的声音:“我叫长生。”

    长生。长生。

    风止住了,我揉了揉眼,眼前除了一方黯淡,却什么也没有,那唤作的长生的漂亮孩子,不见了踪影。低下头,发现那朵梦昙花好端端地握在我的手心,花瓣轻轻颤动,似在夜色中低低絮语。

    好奇怪的孩子,她从哪里来?我在原地呆立半响,随即走向篝火,朝那人堆里微醉的绯衣女子笑道:“妖女,向你讨一碗酒。”

    她扬起妖娆若花的脸,醉眼朦胧的睨着我,眼角眉梢都是微醺薄醉的迷人,她口齿有些不清了,轻声道:“酒。。。酒,好。。”侧过身去摸索,我笑着靠近她,拍拍她瘦削的肩膀,“好啦,好啦,酒在这里,莫找啦!”无奈地在一旁取了酒坛倒了碗酒,一旁侍候的阿却一脸温和,笑着朝我点点头。

    她咕哝着,好看的眸子里有着迷茫,“原来竟在这里,害我找了好久。”

    我望着她,薄醉的俏脸上,挂着阑珊寂寞,有些心疼道:“你醉啦,莫再喝了。”

    她却兀自抱了酒坛,撇过脸去,低低道:“谁说我醉了?说什么胡话?”纤眉一簇,拍拍酒坛道:“阿却,陪我接着喝。”我拗不过她,一旁的阿却又朝我摇摇头:“谷主醉的时候便是这样,只要陪着她喝,她便不会生气,师姑娘别担心,我会照顾她。”

    我无奈,有时候,妖女可真像个孩子。离开那狂欢中人群,端着酒回到毡房,屋子里依旧是我离去时的暖意,我道了声:“洛神,你要的酒。”

    却没有人应答。随即我瞥见那雪般的女子侧卧在羊毛软榻上,一手支夷,墨发随意地披散在身上,漫过了床榻,她长长睫毛下掠过淡淡一抹阴影,外围衣襟微微滑下,修长玉颈,露出肩头一抹雪白晶莹的肌肤,我看得心跳蓦地加快,莫名地有些口干舌燥。

    “嚷着要酒,这便睡了么?”我低语着,将酒搁在一旁桌上,随即瞥见了手中的那朵梦昙花。这朵美丽的花,今晚又会编织怎样摄人美梦。

    在那柔软的花瓣上轻轻一吻,随即将它放在洛神流泻在榻上的墨发之间,若雪的花,若雪的人,仿佛融为了一体。我看着那晶莹花瓣绽放出灼灼的光彩,静静开放在熟睡的女子缠绕的黑发里,常开不败,永无焦虑,永无忧愁。

    愿你有个好梦,洛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