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凌南和秦立仁各自一顶轿子,往皇宫的方向行去。
行到市集上,听到嘈杂声,裴凌南便掀起小窗上的帘子来看。只见路边一个小摊旁围着很多人,还有好多人在一旁排队。裴凌南便问旁边轿子里的秦立仁,“秦大人,你可知道那摊子上卖得是什么新鲜的玩意儿?”
秦立仁打开帘子,回头看了一眼说,“哦,大概是美人图。”
“什么美人图?”
“哦,裴大人不知道吗?以南朝宫廷里的三大美人为素材所画的图,最近的销路不错。昨天我也想去买那幅醉卧沙场,可惜没有了。”
裴凌南疑惑地皱起眉头,“以前怎么都没听说南朝有这等人物?”
“以前南北朝关系不好,消息也互不往来。这次和谈之后,重新划定了界限,边境贸易也重开了。最关键的是,这次三美中的一美随着翁照帆去了燕州,所以美名就传开了。”
“哦,是什么样的女子竟让秦大人也倾目?”
秦立仁大笑起来,连忙摆手,“不是女子,不是女子。是三个绝顶美的男子。这次随翁照帆去燕州的是新近被选为天下第一美人的宫廷乐师玉蹁跹,另一个是南朝金陵城的都指挥使越香凌。”
“名字听起来都像是女人。还有一个呢?”
“还有一个来头就大了,以后再告诉你。”秦立仁卖了个关子,便笑着放下了帘子。
裴凌南本身就不是什么好奇心重的人,对美的人向来又有免疫力,所以没有再追问。到了天牢里,阮吟霄居然爱理不理地摆一张臭脸,言下之意就是要他们都回去,他什么也不会说。
秦立仁劝了又劝,牢里面那个就是不肯说话。
裴凌南看着阮吟霄日渐消瘦的脸,急在心头,面上只能淡淡的,“好,你不说,就让我来说。牢里面关着的那个人确实是梁承安,他因为受不了宁王的酷刑,就做了假证来诬陷你,最后还不明不白地死了。你怀疑杀了他的另有其人,但是你不想把那个人说出来。”
阮吟霄微讶地看着她,秦立仁也愣了,“凌南,你为什么这么说?”
“我知道翁照帆这个人素来耿直。他的亲信也必定不是什么小人。宁王既然信誓旦旦地说握有证据,那证据不是假的,便是被屈打成招的。本来我也不确定梁承安的死跟宁王有没有关系,但是看丞相这个态度,应该是这几天与狱卒攀了些交情,有了线索。”
阮吟霄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嘴角挂上一抹笑意,“不愧是我教出来的。”
“现在是你得意的时候吗?”裴凌南瞪了他一眼,“你快说,是不是有人偷偷来看过梁承安?那梁承安很有可能就是被那个人杀的。”
“只怕你不会想听到那个人的名字。”
“你说!”
阮吟霄缓缓地从袖子里拿出一个东西递给她。
裴凌南接过来看,发现是宁王那天交给她的纸条,上面写着“刑部大牢,梁承安”。除此之外,还有一股淡淡的墨香,极为熟悉。裴凌南心里咯噔一声,想也不想,就转身跑了出去。
“凌南!凌……”秦立仁还要再喊,阮吟霄说,“别喊了,她去找那个可能是见了梁承安最后一面的人。”
“吟霄,你们两个到底卖的是什么关子啊?”
阮吟霄敛了神色,“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默默地潜伏在朝中,又有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那将非常可怕。”
裴凌南一路狂奔回家,抓着双双便问,“少爷呢?少爷在哪里?”
“少……少爷……?去小屋教孩子们读书了。”
裴凌南二话不说,又朝着小破屋的方向跑,远远的,她就听到“子曰……”“子又曰……”的读书声。跑近了,她看见沈流光站在破屋之中,一身装束并没有什么特别。他一直在笑,眼神也很温柔。
说起来,他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是这样,永远笑着,好像这是他唯一的情绪和表情。
沈流光看到她,微微有些惊讶,点头打了个招呼,并没有打算停止讲课。倒是认真听课的孩子们偶然发现了裴凌南,便纷纷起哄,“姐姐来了,姐姐来了!”
裴凌南被小孩子们簇拥进屋子里,隔着一段距离看着沈流光。她的掌心还握着那张纸,那纸上的墨香她隐约还能闻到。
这墨是普通的墨,那香却不是一般的香。
有几个人会把金贵的香粉洒进墨汁里,调匀了,然后再写字?
她知道的人里面,只有沈流光这么一个。
“凌南,你怎么了?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是不是穿的太少着凉了?”沈流光要去解身上的衣服,裴凌南按着他的手,也不拐弯抹角,直接把纸张拿了出来,摊开在他面前,“这香,你熟悉吗?”
沈流光疑惑地看着她,脸上没有一丁点的惊慌,“这纸怎么会在你那里?我还以为丢了。”
“这么说你见过这纸张?。”
沈流光笑道,“当然,我拿过这张纸,你落在家里了。”
裴凌南讶异于他的镇定,只能补充,“它是从死去的梁承安那里找到的。”
沈流光愣了一下,“所以你怀疑我暗中去找过梁承安,然后杀了他,好把丞相的事情抖出来,是吗?”
“如果你不能给我别的解释,我便会这样想。”
沈流光笑了一下,“我没有可以解释的。”
裴凌南心里叹了口气,面无表情地收起纸,“那么沈流光大人,本官现在正式地通知你,你需要去刑……”
“刑部大牢是吗?我会去的。”沈流光把手里的《论语》放下,蹲下身子,温柔地对孩子们说,“哥哥可能有几天不能来教你们读书了,你们要把今天的功课好好做完,还要把教的那几段都背下来,好吗?”
“好!”孩子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异口同声地说。
沈流光站了起来,“可以了,走吧。”
裴凌南亲手把沈流光送进了刑部,刑部的官吏都目瞪口呆,“裴裴裴大人,你你你真的确定吗?”
裴凌南看了沈流光一眼,握紧手中的纸条,“麻烦大人。”
刑部的官员只得来领沈流光,“沈大人得委屈你了。”
沈流光经过裴凌南身边的时候,突然小声说,“凌南,我很难过。”
裴凌南愣住,回过神来的时候,官员已经把他带走了。
人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裴凌南虽然向来铁面无私,办案的口碑很好,但是这事牵扯的两个人一个是沈流光,一个是阮吟霄,流言就传得很快很微妙了。
宫女甲说,旧爱果然是旧爱,新欢只不过是个炮灰。
宦官乙说,这边忙着帮着帮旧爱洗冤,那边眼睛都不眨地就把新欢抓了起来,果然是裴大人的风格。
官吏丙说,你们知道什么?裴大人明显是为了给丞相报仇。那牢里的俘虏若不死,丞相的事情就不会暴露了。
禁卫丁说,沈大人那么好的人,裴大人怎么下得去手!苍天无眼!
这传着传着,绕了一圈回到御史台的时候,裴凌南听到的版本很言简意赅,裴凌南是个不守妇道的坏女人。她心中介怀沈流光说的那句话,想来他也有些误会了,想去刑部找他说清楚,可是事到如今,又能说什么呢?
她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出宫回家,可回了沈府就更不得了了。
沈贺年闹着要上吊,全家人都在拉他。老爷子看到她回来,直接哀嚎了起来,“他娘啊,我们流光怎么这么可怜,娶了这么个白眼媳妇啊……我死了算了,你们别拦我!”说着就要去蹬凳子。裴凌南连忙帮着下人们拉,可是老头倔强得很,说见不到沈流光就绝不下来。
裴凌南正束手无策的时候,又一个祸头子来添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