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朝之后,所有人的官员都凑在一起议论纷纷。
楚荆河见裴凌南有些垂头丧气,便拍了拍她,“没事。那两个人在朝堂上斗了这么多年,你不是对手。”
“下官不是担心这个。下官担心一旦南伐,生灵涂炭,又会有许多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裴凌南叹了口气,攥紧袖口,“南北刚刚签订和议,边民刚刚有了好日子,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来阻止战争吗?”
楚荆河望着远处的天空,怅然道,“裴大人,个人之力是极其渺小的。没有人想要战争,战争有时也是为了生存。我希望你能明白,命运之手,人力无法逆转,你已经尽力了。”
裴凌南点点头,不再说什么了。
御史台的公务繁忙,裴凌南忙完一天的公事回家,出了宫门,便看到阮府的管家老陆架着马车在宫门外等候。
老陆见到裴凌南,心情相当复杂。他听传言说,是裴凌南出面拜托那个越香凌救下了自家主子,又知她与那沈流光的婚事是主子一手促成。现如今这局面,他热情也不是,装看不见也不是,只得抱拳示下意。
裴凌南也不想与阮吟霄的人多做纠缠,点了下头,把步子迈得更大。
裴凌南回到沈府,见沈流光与沈贺年正在品茶下棋。而丫环双双正和下人一起把饭菜端上桌。裴凌南给沈贺年行了礼,几步走到桌前,“快饿死我了!宫保鸡丁!翡翠虾球!咕噜肉!”她就要用手去拿,沈流光过来拍了拍她的手背,“洗手了没有?”
裴凌南把沾到酱汁的手指放到嘴里去吮,沈流光揉她的头,“裴大人,御史台不管午饭的吗?看把你饿成这样。”
“哎呀,别提了。今天在朝堂上,为了南伐不南伐的事情吵得昏天暗地的。现在估计是要南伐了,我们都在为这件事情疲于奔命呢。”
沈流光不动声色地看了沈贺年一眼,沈贺年“哎呀呀”地叫了起来,“媳妇儿,你去吩咐厨房再给弄一锅鸡汤来。双双这丫头笨手笨脚的,刚才还打翻了一锅。”
双双笨手笨脚?裴凌南还是第一次听说。不过既然公公发话了,她只得去厨房走一趟。
谁知道到了厨房,一个人影也无,她找了半天也没发现鸡的踪影,不仅是这样,她连烧火的柴禾,调料放在哪里都不知道。正想找个人问问,听到外面有两个女人在说话。
“你说我们家的少夫人是不是太好命了?别人家的媳妇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烧水做饭,她却从来没下过厨房。”
“可不是?我那儿媳妇,什么活都得做,做得不好还要给我和我儿子骂。你看老爷和少爷,什么时候骂过她一句?怕是连重话都不敢说。”
“也难怪。少夫人是做官的,官比少爷都大,少爷哪里敢管教?这要是在以前,绝对是个下堂妻。唉,现在时代不一样了。”
正聊着,两个厨娘打扮的女人从外面进到厨房里来,看到裴凌南,魂都吓飞了,战战兢兢地地跪下来,“少夫人!少夫人饶命!”
裴凌南站在厨房内,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们。是啊,自嫁给沈流光,她一天都没有好好伺候过公公和夫君,每天起床,有人做好饭菜,回来也是沈贺年和沈流光把一切都备好了。她过得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哪家媳妇能这么轻松?恐怕公公心里有些微词,但看在流光的面子上,也不好意思说出来了。
见裴凌南不说话,两个厨娘更加害怕了,一个劲地哀求,赔不是,生怕裴凌南把她们两个碎嘴的老婆子给打发回家。
“快起来。你们说的是事实,何错之有?怪我平日里太忙,顾不得家里。二位大姐能教教我怎么炖这鸡汤吗?”
厨娘面面相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连身应好。
沈流光在前堂等了又等,饭菜都凉了,也没见裴凌南回来。沈贺年凑过来低声说,“流光,会不会是我打发媳妇去厨房,她生气了?”
“凌南不是那样的人。爹,你在这等等,我去看看情况。”
沈流光起身往后院的厨房走,还没走几步,就听到鸡们惨烈的叫声。他走近了些,发现鸡舍里漫天飞着鸡毛,一个辨不清样貌的人一手拿着刀,嘴里念念有词的,不知道在干什么。家里的两个厨娘在鸡舍外面一副提心吊胆的模样,他就走过去问,“这是怎么回事?”
厨娘看到沈流光,像看到了救星,连忙拉着他说,“少爷,您劝劝少夫人吧。她非要自己杀鸡,可是半天了,除了要把鸡的毛拔光以外,半只鸡都没逮到。再这样下去,整个鸡舍的鸡都要变成秃毛啦!”
沈流光轻笑了一声,看向鸡笼里面又扑了个空的裴凌南。她狼狈地吐掉嘴里的鸡毛,愤恨地看着在她面前昂首阔步走来走去的一只大公鸡。那公鸡尾巴上的毛只剩下孤零零的几根,样子很滑稽。
“好啦,你跟鸡较什么劲?”沈流光走到鸡舍边,向裴凌南伸出一只手,“快出来。”
“不要,我今天非逮到一只不可!”裴凌南的倔脾气上来了。
“小孩子脾气。”沈流光打开鸡舍的门,径自走进去,一把把裴凌南抱了起来,“在你把我家的鸡谋杀光以前,我要让你离这个鸡舍远远的。现在的鸡价钱很贵的好不好?你这个败家的媳妇儿。”
裴凌南见一旁的两个厨娘脸红心跳的模样,拍打沈流光的胸膛,“你放我下来啦,我现在很脏,别弄得你身上也都是鸡的味道。”
沈流光笑道,“这叫有鸡同享,有臭同当。妙哉妙哉。”
沈流光把裴凌南抱回房里沐浴,还吩咐双双把晚饭端到房里来用。
原本只是裴凌南洗澡而已,可是裴凌南很不老实,把水往沈流光身上泼。最后沈流光被她弄得没办法,也跳进了浴桶里,想收拾她一顿。收拾收拾着,便情难自禁,在浴桶里面了起来。
总之等两人办好事出来,桌子上的饭菜已经凉了。
沈流光穿好衣服,要把饭菜拿出去热一热,裴凌南却拉着他的手,不让他走。
“不吃便不吃了吧,今日难得有些清闲,我们夫妻俩好好说说话。”
沈流光把帐子放下来,躺在床上,裴凌南趴在他的怀里。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沈流光身上的皮肤像是白雪一样,晶莹剔透,和脸上的皮肤截然不同,起先裴凌南也好奇,后来便渐渐习惯了。
“流光,我一直怀疑,你的脸是不是假的啊?”裴凌南伸手去扯沈流光的脸,沈流光连连喊痛,“我冤枉!这是真的脸!”
“奇怪,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原来不是长这样的?你看看你身上的皮肤,太好了嘛。”
“老天自有他的道理。”沈流光高深莫测地说。
“不过还好你没有长得惊天动地。若是你的脸和你的身子一样,估计在太学时就被别的女人抢走了,哪还有我的份?而且,如果你是个翩翩佳公子,也看不上我这样的女人吧。”
沈流光双手枕在脑后,轻松地笑道,“哦?你是哪样的女人?”
“你看我,没什么后台,长得也不漂亮,家务也不会做,哪个男人要娶这样的媳妇呀?”裴凌南唉声叹气,一副很挫败的模样。今天杀鸡的事情真的打击她了。
沈流光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在我的眼里,那些都不重要。只要你一天是我的妻子,我便爱你。”
裴凌南忽然不高兴了。她知道无论是谁做了沈流光的妻子,沈流光都会好好地爱护。她也好,秦书遥也好,是谁都好,区别只在于,谁做了他的妻子。她悻悻地坐起来,撩开床帐,就要下床去。
沈流光叫她,“凌南?”
“我肚子有些饿了,把饭菜拿出去热一热。”她淡淡地说。
沈流光从背后抱住她,在她的脸侧亲了一下,“怎么了?好好地,突然就不高兴了?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
“没有。”裴凌南覆着他的手背,“你是个好丈夫。我突然有些怕,怕这属于我的幸福太短。”
“傻丫头,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疼你,爱护你。让我去热饭菜吧,就知道你会饿。”沈流光下了床,把桌上的盘子端出去。他打开门的时候,裴凌南抬头看到了门外的夜空,那一轮月亮被乌云遮住了光芒。
南朝的局势越来越扑朔迷离,不仅边防的守军将领全部被撤换,调动也非常频繁。而且藩王一律不得进京,一旦有异动者,各地将领可以先斩后奏。皇帝已经许多日没有召见大臣,而太子则深居东宫不出,连皇宫中的禁卫军,也全部改成由翁照帆,越香凌等几人直接掌管。
而北朝正在暗地里积极备战。燕州的守军将领撤换成了以往宁王耶律璟在军中的亲信,并会以巡视兵防为名,时不时地去南朝的边城附近探察。而守卫京城的军队也有原来的各藩王抽出一部,变成了由兵部尚书崔不惑直接抽调人手守卫。呈给太后和皇上的折子,一律分清轻重缓急呈递。
顺带一提的是,自崔采华被打了三十大板之后,崔不惑一直跟御史台过不去。裴凌南去找他签了两回文件,都吃了闭门羹。
各部官员都空前地繁忙起来,裴凌南甚至已经在御史台熬了几个通宵。
众人都说,大战在即,恐怕太后会下旨加重赋税或者广为征兵,百姓又要苦了。
此时的沈家密室也不平静,沈贺年和双双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沈流光。
沈贺年说,“陛下,您必须回去!北朝正在暗中筹备,一旦南朝的皇帝驾崩,便是他们挥兵南下之时!南朝的老臣们几次三番托越大人来信,不能再拖了!”
双双也说,“是,主公。您个人的恩怨与苍生相比,孰重孰轻,您应该非常清楚!不要再犹豫了,速回南朝主持公道!”
“你们再让我想想。”
“臣知道!这些年,您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您也喜欢这样的生活。但是您流着皇家的血液,您的人生并不是由您一个人来选择的!臣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此番南朝的百姓若是遭遇战祸,您也是主凶之一!”
“沈括,你!”
“老臣万死!”沈贺年很用力地磕头,“老臣当年在先皇的病榻前发誓,要辅佐您成为一代明君。但是当年您还小,朝中的局势扑朔迷离,老臣不能实现诺言。如今,连南朝的皇帝都在寻您回去,他心里也明白,那个不成器的太子,根本不足以扛起一个国家的重担!您若是执意留在此地,老臣便一头撞死在您面前,以免日后无脸去见先皇!”说着,便要往一旁的铜墙上撞去。双双连忙拉住他,对着沈流光大声喊道,“皇上,请不要让所有效忠于您的大臣们寒心!不要让南朝被北朝的铁蹄践踏,不要把江山拱手相让!那也是您的故乡啊!那也是您的子民啊,皇上!”她匍匐在地上,泣不成声。
沈流光闭上眼睛,握紧拳头,半晌才说,“好,回去也行。我要把她也带走。”
沈贺年和双双对视了一眼,沈贺年匍匐在地面上,“臣万死!但恐怕不能如皇上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