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是徐子高,白衬衫黑长裤,身材挺拔俊逸,“没事儿,出来我们说说话聊聊天。”
秦黎对徐子高有点好奇,他不知道徐子高在秦黎的生活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母亲离开后,秦黎的监护人为什么会变成徐子高呢?秦黎点点头,和顾韩说了一句,走出来。
徐子高坐在阳台上,听到声音,笑着回头看他一眼。
秦黎走过去。
他们住的房间是二楼,并不高,阳台伸出来,并没有栏杆,徐子高就坐在阳台边上,两条腿荡在半空中,旁边放了两瓶酒,还有三四碟小菜。
秦黎在他身边坐下来,并没有学着他把双腿荡在空中,而是盘腿坐着,抬头看天。夜色很亮,周边的旅馆商业街铺到处都是五光十色的灯光,照得乞力马扎罗山脚下的夜如同白昼。
徐子高喝了一口酒,看他一眼,笑着,“还是不怎么爱说话,每次问你都说好,真好假好反正只有你自个知道。你年纪还小呢,这才经历了多少事儿,人的一辈子长着呢。你呀,也别怨恨你的母亲,你母亲不欠任何人的,包括你,包括你父亲。”
秦黎一愣,转头看他,“你认识父亲?”
“认识。”徐子高笑着,神色有着怀念,又显得惆怅。
“我父亲是谁?”秦黎想了想,还是问了。
徐子高笑着摸摸他的头,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秦黎陪徐子高坐着,徐子高喝完了两瓶酒,起身的时候,徐子高给了他两张照片,两张照片上是两个相貌不同的男人,秦黎不知道什么意思,徐子高也没有解释,说了“晚安”,回了自己的卧房。
两张都是七寸的照片,全身的生活照,第一张照片上的男人穿米白色的休闲服,戴眼镜,看起来十分温和,相貌是那种丢到人群中就再也找不到的平凡。第二张照片上的男人,怎么说呢,美貌,张扬,笑容像是正午头顶泼辣辣洒下来的阳光,耀眼夺目,秦黎觉得这个男人的相貌有些熟悉,认真仔细地把脑子中认识的人翻出来比对,惊讶地慢慢地瞪大了眼。
姜楠。
虽然不是一模一样,但五官相貌是像了七八分的,尤其眼睛几乎是一模一样。有一次段白方说,这眼睛是姜家人特有标志,说是丹凤眼有点像又有点不像,说是桃花眼,并没有那么艳,反正是挺漂亮的。
秦黎翻来覆去睡不着,在床上烙饼,最后认命地从床上爬起来,打开了电脑,呼叫顾师兄。难得的,这个钟点儿,顾韩竟然在线。秦黎把两张照片发过去,问他认不认识照片上的人。
顾韩的回复很快,第一张照片上的人没有印象,但第二张照片上的人他曾经在媒体上见过,不过也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顾韩把他收集到的资料传了过来。
第二张照片上的男人叫姜锦,十六年前在娱乐圈风头无俩,音乐、电视、电影三大主流媒体对他尽是赞誉之词。姜锦是姜氏的小儿子,秦黎算了一下辈分,姜锦应该是姜楠的小叔叔。
看着姜锦的资料,秦黎一时间摸不清头绪,不知道徐子高给他照片的含义。
姜氏是医道世家,家中子女世代从医,偶尔有别的职业出现,也是昙花一现,姜家执华夏医坛牛耳也不是一天两天的,这些,即便秦黎不刻意去探听,和姜楠走得近了,自然就能够知道。
想不通,秦黎也就不想了,躺倒床上蒙头就睡,倒是睡了一个好觉,醒来已经是上午十点钟,洗漱完了出来,客厅摆着一份早点,包子豆浆油条,杯子下面压着一张徐子高留的字条。
这一天按照计划是什么事儿的,可以自己支配。
秦黎喜静不喜动,吃了早点,懒懒地躺在床上发呆。秦黎心里一直都知道,童年时代小叔的事儿在他心里是一个结儿,不能碰触,一碰就鲜血淋漓。叛逆的感情,严酷的世俗像是一副坚固不摧的枷锁无形中束缚着他,让他不敢稍越雷池一步,即便换了时空。
秦黎告诉自己不一样了,却无法控制精神的本能反应。他知道这样不行,却不知道应该怎样解决。
小叔,青石砖,雪地,血迹,戏台,小生,红楼梦。秦黎闭着眼一遍一遍让画面在脑子里面重复,他的身体忍不住蜷缩颤抖起来,很快就出了一身汗,唇色雪白,像是大病了一场。
秦黎睁开眼,扶着床沿慢慢地下床,走到浴室,趴在洗漱台上一阵昏天暗地地呕吐。秦黎抱着洗漱台,看着镜子里面狼狈的自己,挤出一个笑容来,他扭开水龙头,手指还在颤抖,他接了水洗脸,水洒在了前襟上。
秦黎拖着虚软的身体从浴室里面出来,趴在床上看到枕头边上的手机,突然委屈地想哭。他想顾师兄了,他根本不想爬什么乞力马扎罗山,反正顾师兄不在意他这点“小毛病”,他真的不该到这里来,一个亲近的人也不在他身边。
秦黎手里握着手机,拇指停在快捷键上,迟迟没有按下去,潜意识地觉得这样太丢脸了。
顾韩在腊月二十八那天回了南郊的家,林大哥一家也是这天到的,见了面还问他,秦黎怎么没有来。顾韩说是出去旅游了,和林父说起徐家的事儿。顾韩还是在十多年前见过徐子高,在一次军政界的宴会上,那时候的徐子高刚刚展露锋芒,眉宇之间满满的锐气,不懂得收敛。
小宁跑过来让顾韩陪着他玩儿,顾父在暖棚里收拾他的兰花,前几天他的一个学生送了他一盆兰花,说是一个比较名贵的品种,顾父这几天每天都要去看一眼,松松土浇浇水什么的,说是要让它在春节那天开花。
林大哥正在往房门上贴福字、门神,院子里一张八仙桌上摆着笔墨纸砚,以及裁红纸用的红线,林大嫂把红纸裁成一幅幅对联大小,林父已经写了两幅对联,小宁吵着自己也要练练笔。顾韩回屋取了管儿童毛笔出来,濯了墨递到小宁手里。林大哥看见了,唠叨弟弟,“你又惯着他,这都要上房揭瓦了。”
顾父从屋后走出来,听见了笑道:“我们家现在就小宁这一个宝贝孙子,不惯他惯谁。我看看小宁写的字。”裤脚上还沾着暖棚的泥土,走到小宁身后。小宁年纪小,力弱,写的字难免有些劲道不足,顾父握住孙子的手,一笔一划地教他,不一会儿,爷孙俩祸害了一大张红纸,手脸衣服全是墨迹。
把家里的门窗都贴上福字对联,时间也到了晚饭时候了,小宁霸占电视说要看动画片,没人争得过他。一家人都在客厅里,顾韩也没回自己卧室,抱了一个袖珍电脑,正在看秦黎上传的照片,是乞力马扎罗山的,从山脚的热带雨林一直到顶峰的冰原。
秦黎说他今天登上了山顶,用时11小时27分,山顶十分寒冷,他穿了厚衣服,站在冰原上像是一颗球,脸颊通红。秦黎说他在山顶有点高原反应,所以只待了不到一小时就下山了。秦黎的情绪看起来不错,但顾韩知道秦黎这人儿向来是报喜不报忧,见不到人,从他的语气中根本什么也听不出来。秦黎说他们的下一站要去埃及看金字塔,回来的时候给他带特产。
徐子高和秦黎是在埃及过的春节,这个时空的华夏春节是世界性的节日,虽然埃及的春节带着埃及的味道,远不如国内的原汁原味,但好歹也是节日。徐子高觉得秦黎的性格比刚出来时开朗了不少,也活泼了些。
秦黎举着狮子舞了一会儿,换给了主人。他不得要领,舞狮子不像是舞狮子,倒像是狮子抽筋,太难看了。秦黎举着袖珍摄影机拍摄,想着一会儿把视频传给顾师兄,让他欣赏欣赏埃及的春节。
这些天,徐子高带着他走东街穿西巷地逛,秦黎什么也不想了,跟在徐子高身后一心一意淘宝。闲暇时间再想起红楼梦,似乎就觉得远了。红楼梦中的词曲他原本是耳熟能详的,抽空写了一两首出来,自己荒腔走调地哼着,觉得挺有趣味儿。
徐子高偶尔说一两句涉及到秦黎父母的话,秦黎虽然听不懂,但都记下来。徐子高似乎不愿多谈他父母的事儿,但又不想秦黎忘记他们,所以说话有时候前后矛盾,秦黎也不在意。有没有父母,对他来说没什么差别,反正他现在一个人挺好。
华夏钟声敲响十二点时,埃及还是下午,秦黎接到了顾韩的电话。
“新年快乐,小黎。”
“新年快乐。”
“叔,给我,给我,我要和秦小叔说话。”小宁的声音从电话另一端传来,活泼泼的带着孩子特有的生气。秦黎忍不住笑了,“小宁,新年好。”
“秦小叔,新年好。”小宁抢到了电话,“叔说你现在在埃及的,我听老师说,埃及有金字塔,秦小叔来的时候给小宁带一个回来。还有压岁钱,小宁的压岁钱。”小宁的声音一跳一跳,似乎是蹦跳着说的。
“好,好。”秦黎一连串地应着孩子一火车的要求。
“秦小叔,妈妈端饺子上来了,你那边有没有?小宁给你留着,等你回来吃。”
小宁被哄着吃饺子去了,电话又回到了顾韩手里,秦黎面前的空气一阵细微的波动后,顾韩的头像出现了。
“刚才怎么没放小宁的图像?”秦黎说。
“让他看到,不是要抱着电话不撒手了。”顾韩说,打量他,发现身上哪点也没少肉,满意地点头。“什么时候回来?”
“过完元宵节吧。”秦黎说,“出来看看挺好的,长见识,心也宽了。看沙漠的日落,看黄昏的金字塔,看一望无际的草原,就觉得自己挺小,自己那点子事儿真不算事儿。那天再有时间了,我去太空兜一圈儿去,看月亮,看火星,虽然出不了太阳系,但也算是走出地球了不是……”
秦黎说着,神色安宁,不见走之前的焦躁,但这样子不像十六七的少年,倒像是感悟了人生的三十多岁的成年人。顾韩笑了他一句“老气横秋”,秦黎不服气地反驳,顾韩觉得秦黎果然还是个孩子。
“《仙剑》完结了,接着上传《暮光倾城》吗?”顾韩问。
秦黎想了想,答应了,“反正都准备写了,那就传吧,有四十万的存稿呢,写慢点也没关系。密码给你,顾师兄你帮我看着点。”XX网的作者除了指纹密码外,还可以设定一组输入密码,同样可以打开作者后台。作者可以自己设定优先次序。秦黎这几天不怎么上XX网,他怕文下的读者骂他,《仙三的》结局刚好在春节这天上传完。秦黎躲了,躲得理直气壮。
“顾师兄。”
“嗯。”
“你要等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