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韩弯腰把小家伙抱起来，按了一下他的鼻尖，“你是来捣乱的。”
小宁笑着否认，“才没有。”
顾韩把他放在床上，拉了被子给他盖好，“快点睡觉。”
小宁骨碌骨碌转着眼珠，“叔和我一起睡吗？”
“你一个人不敢睡？”
“才不会。妈妈说我最勇敢了，我不怕黑，也不怕孤独。”孩子拍着小胸脯说。
“孤独？”听见这词儿，顾韩笑了，“小孩家家，你知道孤独是什么意思？”
“孤独就是一个人。”小孩瞥了顾韩一眼，不满他轻视的态度，转个身，把屁股对着他，挥了挥小手，“我要睡觉了。叔你去客厅睡，我不要和你一起睡。”
顾韩笑笑，伸手摸他的额头。
孩子不耐烦地打掉，拉高了被子，气呼呼地咕哝，“我不要叔和我一起睡。”
“好好。”顾韩应着，给他盖好了被子，“叔去客厅了，你睡吧。”起身关上了灯，带上了房门出去。敲了敲书房的门，里面没反应，小黎师弟的气看来没消。
顾韩在客厅坐了半个小时，去看小宁，孩子已经睡熟了，像只青蛙挺着小肚皮四肢大张仰躺着，被子掀在一边。顾韩给他重新盖好，小家伙撇了撇嘴，翻个身侧躺着，屁股撅得老高。
顾韩进了书房，看到秦黎坐在电脑前，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屏幕上快速地刷过一行行字。他十分专注，根本没注意到顾韩进来。顾韩熟悉秦黎这种状态，看了看时间，叫醒了秦黎。
秦黎迷迷糊糊地转头看着顾韩，过了一会儿才清醒过来，“顾师兄。”
“该去睡了，你明天还要上课。”
秦黎转头去看墙上的电子钟，惊讶地叫了一声，“这么晚了？”想了想，“小宁睡着了？”
“睡着了。”推了推他，“去洗漱吧。”
秦黎走到书房门口，回过头来，看着顾韩欲言又止。
顾韩调笑，“小黎不会准备邀请师兄一起洗鸳鸯浴？”说完就看到秦黎脸红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进了浴室。顾韩抱着双臂，盯着浴室的门看了好一会儿，在他准备转身的时候听到秦黎的声音，“我和徐希之联系过了，合同签了。”
“嗯。”对于秦黎的速度，顾韩有些惊讶，不过想想挺像秦黎的风格，秦黎做事很讨厌拖泥带水，只要事情不超越他的原则底线，他会在最短时间内完结。
“不过，徐希之身后没有出版社，还是给尹师兄吧，让花都出版。”秦黎说。
“按你的意思办吧。不过，尹晋虞肯定要拽着你哭，你有心理准备。”
下午放学后，秦黎去找了姜楠。
段白方不在，姜楠躺在床边一张躺椅上，殷红的衣摆落在地上，逶迤了一地艳色。秦黎走过去，才发现姜楠并没有睡着。姜楠扭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看着窗外西天上的太阳。虽然已经半下午，阳光依旧热烈。
秦黎自己找地方坐下来，看到木桌上放着一个红漆盒子，旁边摆了一排长命锁，秦黎数了数，一共十四个，材料各不相同，有金的，有银的，玉石的，珊瑚的，玛瑙的，琥珀的，琉璃的，蜜蜡的，雕刻的图案也各不相同，有麒麟、凤凰、鲲鹏、鲤鱼……件件精美。
姜楠没有回头看他。“彻送你的，每年一个。”
秦黎惊讶地看着桌上的长命锁，这个时空有个风俗，过年时，最亲近的长辈会给晚辈长命锁，只要没有结婚，长命锁就会一直给下去。今年过年，徐子高就给他一块，雕刻了猎豹的银色长命锁，按照风俗，秦黎要戴足三天才能离身。
秦黎看着桌上的长命锁，伸手抚摸着，对于这个未谋面的哥哥，他不知道该抱着什么样的情感。即便前十六年的秦黎并不是他，这些东西从本意上来说不是给他的。
“彻从小就知道你的存在，还曾经偷偷地看望过你。”姜楠似乎想起了美好的事，脸上露出的笑容。“不过，你的母亲是个护犊的人，她根本不让我们接近你。所以，彻只能偷偷地看你，准备了礼物从来送不出去。”
“收起来吧，是他的一番心意。”
秦黎怔怔地看着一桌子长命锁。
姜楠从躺椅上起身，吃过来把一只放在地上的箱子搬起来放在木桌上，抚摸着箱子，“这里面是彻给你写的信。彻常常说，等到你成年了，你们就可以见面，到时候把这些信给你看，你一定会感动，不会排斥他这个哥哥。”
姜楠又把一份文件递给秦黎，秦黎接过来打开看，竟然是遗产继承书。他看着姜楠，“这是什么？”
“小叔的遗产分成了两部分，一半给彻，一半是留给你的，因为你母亲拒绝了，所以一直由彻保管。彻不在了，遗产自然是应该你来继承。”
秦黎看着上面那个让人脑溢血的数字，最后面有姜彻的签名，还有另外一个人的签名，是姜铮。秦黎知道姜铮是姜楠的父亲。秦黎看着姜楠，“我不缺钱，会长。”
“我知道，不过这是彻的心愿，我替他完成了，彻会高兴的。”姜楠看起来很欣悦。
秦黎莫名地觉得姜楠的状态有点不对劲，握着遗产继承书思考，把遗产继承书认真地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很完美，没有任何漏洞，换种方式说，这份遗产继承书是有效的。
秦黎把遗产继承书放下，姜楠沏了茶端过来，他品茶的举动一如既往地优雅。秦黎看着姜楠，渐渐看出点不同来。姜楠的神情太过于平静了，静得了无生气，像死水。
秦黎把遗产继承书往姜楠面前一推，果然看到姜楠惊讶的眼神。“
“小黎——”
“既然说好了成年后才给我，现在早了，还有一年呢。”秦黎说，盯着姜楠的表情看。
姜楠的心有点乱了，他把茶杯放在桌上，杯子和桌子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原本是因为你不知道，现在你既然知道了，这些东西迟早都是你的。”
秦黎看着他，“把这些东西给我，会长你的心愿是不是就了了？”
“是啊。”姜楠脸上露出笑容，“彻托付我的事，我帮他做完了，见到他，他也就不能怪我了。”
“会长。”秦黎低着头，“你既然这么爱他，为什么不知道他会希望你好好活着？即便他希望你和别人好，却会希望你开心地活着，过精彩的生活。”
姜楠微微一怔，呆呆地抬头看着窗外的天空，“彻是这样希望的吗？”
“双胞胎之间不都是有心电感应的吗？”秦黎看着桌上摆着的箱子和长命锁，“这些东西我不会收，至少在成年之前不会。哥哥既然托付了会长，会长就应该替哥哥好好地看着我，看我过得好不好？如果我过得不好，哥哥会不会怪你？”
姜楠愣愣地转过头来看他，似乎很意外秦黎说出这样的话来。
秦黎站起身，“如果会长没有其他事，我就先走了。”他往外走，刚才确实有一瞬间他真切地感受到了姜楠身上心如死灰的情绪，那种没有任何牵挂之后的解脱和了无生趣。
他蜷了蜷手指，手指仍在微微颤抖着。或许他无法明白姜楠和姜彻之间的感情，但展现在他面前的这种感情却让他恐惧。他确定自己不会有因为所爱的人故去了自己也想追随而去的想法，爱，就应该好好地生活。只有活着，才能感受到爱，抑或其他感情。
走过一道隔板，秦黎看到站在后面的段白方，“白方师兄？”
段白方把望着姜楠方向的视线收回来，诚挚地对他道谢，“谢谢你，小黎。”
开口之前，秦黎突然明白了他话中的含义，愣了一下，“白方师兄和会长……”
“即便只剩下三年时间，我也希望他活着，即便是痛苦挣扎着活着……”
秦黎动容，“白方师兄——”
段白方笑笑，“我知道除了姜彻，他心里不会再有任何人存在的位置了。”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要回去了吗？路上小心。”从隔板后面走出来，向姜楠在的地方走过去。
看着段白方的背影，秦黎突然发现，他很幸福。他喜欢爱的的人可以尽情去喜欢去爱，并且付出了他能够得到回应，他们身体健康，能吃能睡，预计可以活到七老八十。
回家路上，秦黎拨通了顾韩的电话，大声对电话那头说：“顾师兄，我爱你。”说完挂了电话，一路上心情亢奋。
回到家，发现顾韩和小宁已经回来，顾韩看电视，小宁趴在一张小方桌上描字，小神情看起来有点委屈。秦黎换了拖鞋，“小宁怎么了？”
小宁瞄了顾韩一眼，看到顾韩没反应，丢了手里的笔，对着秦黎扑过来，告状，“秦小叔，我被坏女人欺负了，叔不帮我，还罚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