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居酒屋,老板一名,客人两个。
这家居酒屋的老板是本地人,只是因为被处理简单食材也精益求精的精致态度而触动,所以开张了这间居酒屋。
据说这家店只有在老板闲暇时候才营业,而老板平日里的主要工作,是某家豪华大酒店的主厨。
知道这家店的人非常少,陈瑜燕就是其中一个。
富人总是比常人多知道几个消遣之地,美食常和重金有着登对的关系。
“好啦,人也是会变的。”阿麦克劝慰道。
他说得不疾不徐,烤青花鱼的鲜美让他忍不住薄饮几杯。饮了几杯,说话就容易感性。
而陈瑜燕现在的状态已然微醺,不,已然不止微醺二字可以形容。
陈瑜燕的面前堆满了容量200ml的请酒壶。
陈瑜燕不理阿麦克的劝说。实际上,打从进来这家店之后她就没有再说一句话。
老板上菜也是毫不询问,看来陈瑜燕无疑是老客了。
阿麦克感到老板的目光,寻着望去,老板正举杯点头示意。
阿麦克看看自顾自饮酒的陈瑜燕,也只好苦笑举杯,与老板隔空一碰,对饮起来。
阿麦克知道,恋爱中的失落从来不用别人劝说。劝也没有用。
陈瑜燕现在可听不进他的话,于是他不劝,连酒都不拦着。
阿麦克听一些饕餮食客说过,一些资源匮乏的国家和地区,人们对再粗陋朴素的食材也尽量精益求精,一颗白菜,半袋糙米,也总是尽可能做出淋漓尽致之味,因为这些东西同样都是珍贵的食物。
同时,由于土地稀缺,种植的作物品种则只好愈来愈精良,量有限便以质取胜,终于粗糙的食材也不再粗糙。
久而久之,精致演化成执着,执着进激为偏执,于是随着烹饪手法的苛刻和考究,别有风味的独特美食演化着产生。
只加入柠檬汁和盐,反而让鱼本身的鲜味最大化解放,看来那些食客的话确有几分道理。阿麦克筷子不停,眼前的青花鱼几乎只剩鱼骨。
方才老板小酌几口就去切切煮煮,现在端着一个巨型的盘子走到了二人身边。
“赠送。”老板说道。一脸铁铸般得横肉,温和却浑厚的声音,让阿麦克连连称谢。
低头一看,满满满满一大盘大马哈鱼籽手卷,以及两大杯……白开水。
这老板还真是随性,“菜”和“饮料”混搭得毫无道理不说,竟然如此豪迈地赠送超量价格不菲的寿司。质优,量超足,价值堪比二人点的所有菜的总和。
多少有点惊悚。
可阿麦克惊恐归惊恐,大马哈鱼籽酱毕竟味道咸腥,寿司多是生食,阿麦克不太想生吃鱼籽,纯个人喜恶。
白白浪费这么一大盘啊……
陈瑜燕则抓起来就塞到嘴里。
“我……我跟你讲!”陈瑜燕终于开口,阿麦克回过神,赶紧竖耳倾听。
“我跟你讲,”陈瑜燕满嘴的鱼籽和醋饭,含糊不清,“鹅肝这种东西,还是不能吃凉的啊!”
“你吃的……是鱼籽啊。”阿麦克说着,些微汗颜。
“那当然,可不就是烧鸭。”陈瑜燕喃喃自语着,含着寿司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陈瑜燕一睡着,居酒屋老板瞬间冲上前来。
“干什么!”阿麦克警觉大吼,但老板却赶紧在嘴边比了一个“嘘”。
(“小点声!”)老板用悄悄的声音说道,(“别吵到孙小姐!”)
(“………………好的。”)阿麦克呆了一会,只能小声回应。他不知道为什么陈瑜燕明明姓陈,怎么就成了孙小姐。
但他不需要问。
因为老板迅速坐下,一边挤眉弄眼一边急急忙忙打开话匣子。
老板一边说一边把阿麦克拉到一旁角落里的座位,看来真的是想让陈瑜燕不被打扰好好睡一觉。
这个居酒屋老板平时的职业是大酒店的大厨这点阿麦克已经知道,但原来他在做大厨之前,竟然是陪着陈瑜燕的祖父陈董陈老爷子出生入死大半辈子的防弹装甲车司机。
(“防弹装甲车?!?”)
居酒屋老板是个孤儿,陈老爷子收养了他,他自幼跟着陈老爷子打拼,所以他一直把陈老爷子视若亲舅舅一般。
(“不是应该视若亲爹吗!!”)
陈老爷子过世之后,家族企业交给陈老爷子的次子管理,居酒屋老板称呼其为二少爷,那既是陈瑜燕的父亲。
难怪送那么大一盘,闹了半天是自家的店。
原来称呼陈瑜燕为孙小姐,是因为她是陈老爷子的孙女。“孙”是孙女的孙。
“好像按常理不是这么叫的?”阿麦克回忆着过往看过的那些豪门之中爱恨情仇的电视剧,思考这个称呼。
不过管它呢,也不是什么大事。
满脸横肉的居酒屋老板接着说下去。
孙小姐陈瑜燕自幼和祖母一起生活,从小就性格开朗活泼,祖母把她视作掌上明珠。
但……年幼时期的陈瑜燕多少有些开朗活泼过了头。
她高中时期的开朗活泼,却也正是她这段孽缘的悲哀之处。
居酒屋老板说到这,重重叹了一口气。
“开朗活泼过了头?”阿麦克问道,“只是青春期的叛逆而已。”
阿麦克这么想当然有根据,因为据阿麦克短暂的接触和观察,陈瑜燕可以说是到李姐事务所下单的委托人里少有的正常人。实难想象她当初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
比一比就知道了。就拿最近的一个委托来说,要求阿麦克帮忙搓成那间养父认义子的一段良缘……
不,这根本就是错怪小刘了。
因为小刘不能算是不正常的人,也不能算是正常人。
小刘他……他根本……不是人。
阿麦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满脸消沉。
“怎么了?想到不开心的事了?”居酒屋老板问道。
“没什么,继续说陈小姐的事情好了。”阿麦克回答。和小刘相比,陈瑜燕根本就是天使。
于是居酒屋老板低低叹气:“哎,孙小姐当年就是顽皮,顽皮啊!”
原来,还在念高中的陈瑜燕为人随性不羁,把艺术家的神秘气质体现得淋漓尽致,因为当年好动不好静,年轻追求刺激,所以陈瑜燕花重金找专门人士订做了……
“订做了很另类的奇装异服吗?”阿麦克问,还真是青少年会做的事情。
如果穿着太张扬,当然会影响恋情。
居酒屋老板点点头:“和你说的差不多。小姐她订做了一柄镶金开山刀。”
“啥!?!?!?!”
她当年腰插这把开山刀在高中四处横行,却一直没有机会尝试一下这把刀,可终于有一天,阴差阳错的情况下,孙小姐一刀击在了当时高中三年级的一名流氓的后背上。
伤口触目惊心,这名流氓当场倒地不起,好在经抢救之后最后终于保住性命,可毕竟小姐那一刀没有用砍的,而是用刺的。高三流氓多处骨折,再加上脏器受损,这名流氓学生被父母强迫转学,疗养了快半年。
“可这之后,在机缘巧合之下,孙小姐最终竟爱上了这名流氓,他就是张翼德啊!”居酒屋老板一脸横肉颤动着,感慨说道,“孙小姐当年,真的是好顽皮啊。”
“放屁!!!!!!!!”阿麦克拔地而起,浑身巨颤,“这哪是顽皮啊!!!!!!!!!!!这根本就是犯罪啊!!!!!!!要报警吗,要报警吗!!!”
难道貌似是最正常之人的陈瑜燕,骨子里竟包含最暴力的变态!!!
“紧张什么啊。”居酒屋老板悠悠说道,“安心,安心,诉讼期早就过了。”
“大叔你不要讲这种玩笑话了,都是假的!!告诉我你说的一切都是假的!!”
“是真的啊。”居酒屋老板呵呵笑着,脸上的横肉一颤,一颤,“小姐就是因为这把开山刀,才在泰国的‘东南亚开山刀爱好者联谊会’上结识了现任铜锣湾扛把子李言,两个人最后还成为了莫逆之交。”
阿麦克闻言看看已然熟睡的陈瑜燕。
陈瑜燕趴在桌上呼吸均匀,脑袋枕着自己的右臂,左手则轻松自然地垂下。
她的左掌当中,有一道触目惊心的狰狞伤疤,那伤疤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应该出现在插画家手上的东西。
阿麦克吞咽口水。他看得出,那伤痕,分明就是刀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