锻炼四年的身体依旧羸弱。别人七岁换牙,我这都十岁了,第一颗牙才刚有活动的意思。可见这先天是多么,多么的不足。折腾四年只得这么个结果,说不灰心,那是骗人。哎,看来花容月貌窈窕淑女这辈子与我是无缘了,我决定改换门庭,修炼气质。我打算在选秀时以质取胜,能指给某个宗亲做正房。
对,是宗亲,不是阿哥。四年来我观察的很是明白,皇室内定的儿媳妇们早都进宫做童养媳去了,比如绮霞,比如绮云。我因额娘身份低微,即使将来出落的倾国倾城,指给阿哥也只是妾的命,都得做底伏小,当一辈子奴才。纵然将来肚子争气,生了个好儿子,比照何姨娘,这份荣耀也得归于正室太太教导有方,于人前连话也不能与绮礼说,以免遭人诟病。瞧瞧,这不用肚子疼,白得一儿子的好事,就只有正室才有。
所以我的人生第一目标便是嫁人做正室。
相较于我的平淡,大姐绮霞虽说刚满十二岁,却已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儿。谁说小时出挑,大未必佳来着。胡扯,绮霞小时候就长得人意,如今大了,出落的却越发好了。其实,上辈子我也这样来着。
正房出来,我一肚子闷气,急于回房捶打几下枕头以作发泄。推开门,绮礼照往常一样坐我炕上看书。我狠挖他一眼,男女有别懂不懂,圣人书都读狗肚子里了。抬腿踢飞鞋,我光脚上炕,三两下除掉外衣,扯松辫子。
春花端水上来,我赶紧着洗脸。见天抹猴屁股,别色素沉积在脸上才好。收拾停当,我喝茶,想就块点心,便瞧见炕桌上的碟子。
嗯,灶糖?不逢年不过节厨房送这玩艺干什么。心理疑惑,这两年我各方面省俭,可从未亏欠过厨房,今儿厨娘酒喝多了,给我送这个。
“吃”绮礼捏了块糖给我。
我抿着嘴不接。绮礼今儿也抽风了,忘了我不吃糖吗。这破世道没牙膏没牙刷,漱口都是粗盐,牙坏了,就只有忍着,因为没有牙医。而我一向怕痛,所以从不吃糖。
蹬鼻子上脸了,绮礼居然将糖塞我嘴边,我忍不可忍,大叫“我不吃糖”
“知道”绮礼举着糖不退“但今儿你不吃也得吃。把你那两颗门牙粘下来”
“不要”我赶紧捂住了嘴。开玩笑,拔牙,我不要。
“吃不吃”绮礼开始挽袖子“不吃是,不吃,我今儿就做会子大夫,拿钳子把你牙夹出来了”
真的,假的,我瞪着绮礼盘算,不管真假,为今之计,自然是去找何姨娘兴师问罪,让她好好管教她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未及出门,便被绮礼拖了回去。“春花,关房门”随着绮礼一声吩咐,咣当一声房门关上了。
Shit,春花到底是我的丫头还是绮礼的丫头。环视四周,金嬷嬷徐嬷嬷春花春柳都是一幅同仇敌忾的模样,自知这糖是非吃不可了,便甩开绮礼的手“起去,吃糖是,吃就吃,谁怕谁啊”
捏起一块糖,小心的塞嘴里,然后加倍小心的避开两颗门牙后含着。哼,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妹妹”不知何时绮礼把二妹妹前面的二给省了,我心不在焉的听绮礼说话,神思依旧放在口中糖上。
“太太说我年纪大了,住在内院不合适,今儿给我指了院子,等下个月收拾好了,就搬出去住”
“什么”嘴巴张合间,糖蘸上了门牙,“啊,不”双泪长流中,糖裹着我的门牙落到地上。
“好了,擦擦脸,去,把牙扔床底下去”绮礼把从糖上拔下来的两个牙递给我“记住,两脚并齐,立定了扔,不然,再长歪了牙,就更嫁不出去了”
(康熙三十四年 1695年6月)
绮礼终究搬外院去了,我和他再见面,就都是在上房人前了。与绮礼一起离开的,还有我的八两银子,因我不再是睁眼瞎,太太便明证言顺的裁掉了我这项开支。看来这经济基础挂靠在别人身上是一点也不牢靠的,我与四年前一样重新为银钱打算。
偶尔去瞧何姨娘,发现何姨娘过得异常简朴,清水白茶,连常规分例都减了,不觉怔住。
“格格不是外人”何姨娘对我叹了口气“三爷刚搬出去,哪里都得用钱,我这个姨娘没出息,不过尽份心罢了”
原来,绮礼进了学,算是功名在身,领着朝廷学院发下来的生活费一年四两银子,外带旗里的七十二两。于是这边厢的八两例银也就被太太裁了,加上和姨娘分开住,花销凭空多出来一倍。何况还要拜恩师,会同年这些躲不了的人情。即便何姨娘当掉所有首饰,也填补不了这许多的窟窿。
绮礼也缺钱,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好,很好。我从床上爬起来,换衣穿鞋,炕上守夜的春柳瞧着我不言语,直待见我爬窗时,方准备张嘴。
“嘘”我竖指示意春柳禁声,压低声音嘱咐她“我找三爷合计银子去,你好生听着门。此事若成了,我给你和春花一人打只金钏子梳头,如何?”
“此事怕瞒不过嬷嬷们”春柳面有难色地瞧着我
“成,她俩一人一只金镯子”
“我也想要金镯子”
“贪心的蹄子”我毫不客气地赏了春柳一爆栗“你主子还没变到钱呢”
月明风清,在我翻了五道墙后,终于翻进绮礼的院子。出乎意料,绮礼居然不是在看书,而是在耍剑。左右瞧了瞧,院子里的下人是莺哥,便从阴影里闪了出来福了一福“三哥,安”
“啊”绮礼总算在割破自己脖子前收住了剑,问我“你怎么来了”
我瞧着墙不言语,绮礼便不再言语,丢了剑,领我进了屋。
“有事?”绮礼言简意赅的问我
“是”我将包袱里的画递给绮礼“好不好,你先瞧瞧”
“献宝来了啊”绮礼笑笑展开了画,面容随即凝注。
我瞧到火候了便缓慢开腔“三哥,你觉得这几幅画如何,可值二十两银子”
“你画的?”绮礼一脸严肃地收了画
“是”我点头“我临摹的,虽说是赝品,可也下了不少工夫。你拿到琉璃厂问问价。若能卖个好价钱,咱俩对半分如何?”
绮礼瞧着我不言语,我继续烧火“别人问起来,你就说自己画的,反正你是读书人,卖字卖画正是本业”。
绮礼沉默半晌,问我“还有别的事吗?”
“有,你再打听打听,今年流行谁的画,谁的画卖得上价钱”
“行了,我知道了”绮礼不耐烦的穿衣“我这就送你回去,下次可别出来了。”
“再有事,上房请安时暗示一下,我来找你”
一连五日上房请安,绮礼都面无表情,我心中着急,却也无可奈何。翻墙第二天,即有人发现墙瓦碎片,这两天加紧巡夜。而我也缺乏顶风作案的勇气。
回房后坐在炕上发愁,金嬷嬷鬼鬼祟祟的凑了过来,递给我一个荷包“三爷给的,让交到格格手上”
银票,银票,我捏着荷包祈祷,一抬头瞧见金嬷嬷萎缩的神态,不由狠挖她一眼,老虔婆,想什么呢,那是我亲哥。
打开荷包,抖抖索索的拿出个纸包,展开,是一张便条和两张银票,一张十两,一张五两。
便条上有两个名字“唐寅仇英”
画山水我不行,但是美人,哈哈,抬起头我瞧着春柳微笑“春柳,你的嫁妆有着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