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年 1701年五月十五)
“问秦淮旧日窗寮,破纸迎风,坏槛当潮,目断魂消。当年粉黛,何处笙箫?罢灯船端阳不闹,收酒旗重九无聊。白鸟飘飘,绿水滔滔,嫩黄花有些蝶飞,新红叶无个人瞧。”这首《折桂令》乃孔尚任笔下《桃花扇》中苏昆生北上寻侯方域之时重访秦淮,所见的一片残败。
现今,未及七十年光景,秦淮河畔便又复了先前“梨花似雪草如烟,春在秦淮两岸边,一带妆楼临水盖,家家粉影照婵娟”的繁华。这才刚入夜,秦淮河两岸已燃起了万盏明灯,各处花舫楼船更是佳丽云集,游人如织,酒旗招展,丝竹飘渺。
康熙本着与民同乐的信条,领着老婆儿子媳妇近臣也上了灯船。灯船不比龙舟,容不下这许多闲人,且男女混扎也多有不便,所以康熙阿哥们上了一条船,太子妃奉皇太后上了一条船,宜妃领着绮霞绮云也单独一条船,我则与李氏,富察,舒舒觉罗一道儿上了德妃的船。
逛秦淮河,若不招名妓唱曲儿,可是入宝山而空回?只是吃过亏,我长了记性,任心中如何憋闷,我也只跟着德妃的脚印。无聊的张望一刻,应了来过秦淮的景儿,也就半睡半醒的立着发呆去了。
“娘娘,十四爷进来了”宫女的禀报声未落,我便已听得胤祯的请安“皇额娘,儿子给您请安了”
“起来,起来”德妃的语气透着说不出的欢喜“这时候不在你皇阿玛跟前伺候,到我这里来干什么?”
“皇额娘”胤祯撒娇的捧了桌上的茶与德妃“皇阿玛跟前有太子,大哥,三哥,四哥,五哥,七哥,八哥,九哥,十哥,十二哥,十三哥这许多哥哥,额娘跟前,却没个儿子,可是冷清”
“我来陪额娘说说话,额娘若是厌烦,儿子这便可就走了”
“别,既然过来了,就坐一刻再走” 德妃慌忙拉住胤祯,吩咐太监“爷来了,还不摆些点心来”
“额娘,他们能有什么点心,倒是儿子带了‘秦淮八绝’过来,孝敬额娘。秦猫儿,将食盒提进来”
“秦淮八绝”德妃一脸疑惑“可是陈圆圆,李香君,这不都已是古人了吗?”
“额娘,您说的陈圆圆,李香君,那是‘秦淮八艳’,儿子,说的这‘秦淮八绝’,是秦淮的八样特色小吃”
“秦淮这小吃与别处不同,讲究的是一干一湿”说话间,秦猫儿已提着食盒进来摆席,胤祯则扮堂倌,与德妃报菜名儿“‘秦淮八绝’这第一绝乃是永和园的黄桥烧饼和开洋干丝”
配合胤祯的表演,秦猫儿奉上一蓝子烧饼,德妃诧异“这许多烧饼?”
胤祯嬉笑“堂吃只得两块烧饼,只是儿子想着,额娘跟前还有小四嫂,小十三嫂,绮福晋,便多捎了些过来”
“猴儿”德妃瞄一眼舒舒觉罗后笑骂“原来是这个缘故,我说,今儿怎么这般孝顺来着。既这么说,你们也都过来坐吧”
谢了坐,我们这群小媳妇便都一起坐下,自有太监上来与我们递毛巾,摆碗筷。
“额娘,您真是冤屈死儿子了”胤祯满口喊冤“儿子,可真是孝敬您来的”
“知道了,知道了”德妃不在意地探了头“这第二绝是什么?若是牛肉汤,秦猫儿,赶紧的,盛一碗,与你主子润润嗓子,再继续往下掰”
胤祯果真依言喝了汤,方才说话“这第二绝蒋有记的牛肉汤和牛肉锅贴,额娘刚也进过了”
“第三绝,六凤居的豆腐涝和葱油饼”
…..
品着秦淮八绝,听德妃胤祯母子闲话,我不吝赞叹,不怪德妃偏疼胤祯,论起孝敬老娘,疼惜媳妇来,胤禛差胤祯,真是差出三十里地外了。
散了宫坐车回房,收拾躺下,抖出荷包袖袋里昧下的黄桥烧饼,葱油饼,鸭油酥烧饼,什锦菜包给春花打牙祭。
“主子”春花拿牙拽着葱油饼与我抱怨“凉了,咬不动了”
我掰了一块搁嘴里,嚼了嚼,可不是。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春花,将端午我得的那对银碗,嗯,就是被你踩瘪的那两个银片子,拿出来,架蜡烛台上,咱们来烤饼吃”
这是前一世,我看校园小说记下的煮面招数,不想今儿得用,哄得春花满脸放光“主子,这招儿好使,瞧这鸭油烧饼,馅儿可都化了”
正说着,忽听秦栓儿敲窗户“春花姐姐,春花姐姐”
“什么事?”春花不耐烦的喝问
“快伺候主子起身,爷传主子过去。爷说了,不是进宫,家常衣裳便好”
春花瞧瞧我,我坐起身,寻思,这么晚了,胤禛招我,能有啥好事儿。只他是主子,我是奴才,不去可是不成。
哎,我叹口气,无奈的坐到梳妆台前梳头,春花则开橱与我取衣裳。镜子里瞧见春花取了那件新做的黄绿格老布衣裳,我忍不住轻笑,果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换上新衣,两人无声对笑良久,春花方拿簪子替我挽了头发,随后再收拾自己。待开房门时,春花忽停了手,回身自针线簸箕里抓了把剪子掖在腰间,抬头对上我目光,歉然的笑了笑,示意我没事。
门外秦栓儿滴溜溜转圈,听到门响,忙住了脚,擦着脸上的汗与我打千“主子,您随我来”。
穿花园,过小路,后门外,秦锁儿驾车等候。我抬头瞧见天上硕大滚圆的月亮,月清风高,不象杀人放火的征兆。坐上车,重返秦淮河,一叶扁舟送我上了条灯光阴暗的花舫。船舱里胤禛席地而坐自斟自饮,见我进来,便招了招手“绮罗,来,斟酒”
依言举起酒壶斟酒,借着月光胤禛面色古怪的瞧着我的衣裳“这身衣裳,以前没见过”
我淡然的放下酒壶“李姐姐赏的,刚做好,今儿头回穿”
“是吗”胤禛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这衣服回去就收了罢,往后别穿了”
“是”口里答应,心里却不以为然,琢磨着是否该使春花再另做一件,以备下用。
“坐过来些,隔这么远怎么说话” 胤禛不悦的放下酒杯
依言挪了挪,胤禛探手搂住我的肩,酒气喷到我脸上“今儿叫你来,想与你瞧件东西”,转而瞧到我头发,拉出簪子瞧了眼,随手丢掉“怎么还是金簪?端午节没得簪子吗?”
端午节的分例,几样头面都掉微山湖里去了,下剩的,除了两个摔不烂的银碗,其他的玉镯珠环,都被春花扮李香君时,砸烂了。
瞧着滚落一角的簪子我苦笑“奴婢粗心,玉簪易碎,不及金簪经用”
“哦” 胤禛点了点头,打开一只匣子与我瞧“绮罗,上月我得了这件东西,你瞧瞧可好?”
我探头扫了眼,一把紫檀翠玉琵琶,连忙夸赞“好,很好”
胤禛怔了怔,问我“没试怎知好?”
这还用试,我讶异“贝勒爷的东西还能不好?”
胤禛苦笑“你说的很是。这琵琶爷送你了”
我起身行礼“奴婢谢贝勒爷的赏”
“罢了”胤禛端起酒杯喝酒,我自觉端着酒壶斟酒。自饮三杯,胤禛忽又笑了笑,重新探手搂住我“你还是不说话比较可爱,一开口便让人难过”
奴婢该死,滚到嘴边,幸被我及时收回。胤禛瞧到我无声张合的嘴巴,笑出了声,旋即咬住我的嘴,挣不开的狼吻。
想到一帘之隔甲板上的众人,我无奈的揪紧了衣裳。幸是老布,胤禛扯了几次,均未能扯开。
“绮罗”胤禛咬牙问我“春花在外头吧”
(康熙四十年 1701年五月十六)
昏睡醒来是在自己床上,意外地发现胤禛竟然也在,更意外地是我的头居然横在他胳膊上,所以有那么一刻,我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春花,春花”我习惯性的召唤春花。
“鬼喊什么”胤禛瞪我“嬷嬷都怎么教你的,清早对着丈夫大呼小叫”
“是,是”我掳了下头发旋即改过“奴婢给贝勒爷请安,贝勒爷吉祥”
“去”胤禛不耐烦地推开我“高无庸,衣裳”
春花送衣服进来,我放了心,一心伺候胤禛更衣,眨眼间又遭嫌弃“起开,笨手笨脚的,净添乱”
瞧着胤禛甩门而去,我问春花“春花,刚才穿衣究竟哪里错了”
“你没错”春花推我梳妆台前坐下,拿起梳子与我梳头“皇上都说他喜怒无常,要戒急用忍”
“你啊,遭的是无妄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