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宫女摆上饭来,各色精致小菜摆满一桌,萧景又亲手把一碗碧莹莹热腾腾的绿畦香稻粳米粥放到贾环面前。说:“你吃这个罢,这两天多吃些清淡菜,少吃油腻肥腴的东西。”说着又把一碟盐渍杏仁和一碟玫瑰酱瓜推到跟前,说:“这个就稀饭最好。”
贾环慢慢搅着碗里的粥,这御用米味道果然与一般米大不相同,比起公侯府第的上用米还要略胜一筹,可是吃到嘴里却觉得毫无滋味。
方才意乱情迷中初试,现在清醒过来,就要想想以后怎么处理和萧景的关系了。
比如宝玉和袭人有过一遭后,从此视袭人与众不同。现在贾环也体验到了这种关系,不知道是不是情由性生,从此也视萧景不同,不知不觉中发现这人已经在自己心里占据了特殊的位置。
萧景这般的小意殷勤,温柔体贴自然是令人心动又讨人喜欢,再硬的臭石头在他柔情攻势下都化为一滩春水了,难怪那些人愿意和他好。可是,他这番作派让贾环想起家里那个宝玉,心里说不出的别扭,眼前这人的殷勤样儿,活脱脱又是个宝玉了,对谁都有情,看似多情,其实无情。只知怜取眼前人,人在跟前时他柔情蜜意,小心仔细,可是等那人年老色衰,就觉得人家是鱼眼珠子了,至于因为他的缘故被撵出去的,不在眼前的,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他只求自己快活,恨不得姐妹丫头们不嫁人一辈子都围着他,等他化成了灰,她们的眼泪化成河把他漂到鸦雀不闻之处,以后各过各的,凭她们到哪去他再也顾不得,也就是说那时他死了,随她们沦落到什么肮脏地方他眼不见心不烦。
若是这萧景跟那宝玉一样,他还真的要仔细着自己不要陷得太深,否则最后落得伤心伤身,就真真是自找的了。可是就这么断了,不但自己有点不舍,萧景更是不肯放手的,又该如何是好?
萧景不知道他心思百转,一起吃了饭,命心腹太监张洪驾了一辆宫里的马车把贾环送回去,这皇家马车比一般马车不同,豪华舒适,垂着錾银香球,又垫着厚厚的锦褥,可以最大限度减轻震感。只是贾环本来就觉得下面疼痛,这会子被马车一颠,更疼了,心想古代的路况这么不好,如果自己创造减震轮胎岂不是发大财还造福社会,再一想橡胶这东西在现代属战略物资,也不知道在古代能到哪里找得到,还是算了吧。
正做着发财美梦,迷糊间贾府已经到了。
张洪亲自把他送进贾府西角门,又殷勤地看着他进去才回来。
贾环回屋换衣裳,赵姨娘迎上来,一脸不高兴:“你跑哪去了,你知不知道今天是那个主儿的生日?”
“是谁?”
“你这孩子是糊涂了怎么着,昨儿老太太高兴,也学那小家子,召集了全家给她凑份子过生日呢。”
贾环想起来了,今天是王熙凤的生日。
“老太太高兴,想怎么过就怎么过呗。”
赵姨娘生气道:“你还不知道,大家凑份子给她过个生日,也就图个热闹好玩,她还不足厌,对老太太说:‘还有二位姨奶奶,出不出,也问一声儿,尽到他们是理,不然他们只当小看了他们了。’结果老太太还真的说就是,叫个丫头来问。你说可恨不?
今儿,东府大奶奶又到这里把我和周姨娘的两份子退了回来。”
贾环对这些家长里短的宅斗很心烦,劝道:“不过二两银子罢了,我每月都从铺子里的出息中另外给你钱,你还不足?娘忍耐些,等我有了功名做了官,带你出府另立门户,你也自自在在的安享尊荣岂不好。”
赵姨娘叹口气,道:“你给我的钱我都替你放着呢,我并不是争这点子钱,而是气不过她这样踩我,现在就这样,以后分家产时岂不是更不把咱娘俩放眼里了,现在不争回这口气,将来怎么办?”
贾环觉得她天真又眼皮子浅的毛病还是没有改过来,又劝解道:“你别天真,以为自己生了儿子万事足,就有了和太太叫板的资格了。结果府里人还不是没把你放眼里,说白了宝玉才是府里正经继承人,我只是可有可无的庶子,有了更好,没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就是分家产,也得不了多少。”
赵姨娘嘟哝着:“所以才要争一争嘛,否则,将来宝玉继承家业,我们娘俩过什么日子,还不是只凭太太一句话。”
“怎么争?”贾环不耐烦,“太太娘家是谁,你的娘家又是谁,而且她女儿又是贵妃,你争得过吗?争不过白惹人厌弃,争得过还会遭忌引来陷害。你还是别多事,以后少出门,无聊了和周姨娘说说话,多关怀三姐姐,别争那没意思的闲气。有我在,你一定会有出头的日子,相信我。”
赵姨娘也不象以前那样一味愚昧,也愿意听儿子的劝,也不再叨叨,说:“酒席摆在老太太那边新盖的大花厅上,你也去行个礼应个景,晃两圈再过来,省得那起子小人又嚼舌。”
“这话还说的是。”贾环又换了喜庆些的衣裳,往贾母这边的花厅上来,远远就听得箫管歌吹之声。刚到穿堂那边,只见有个丫头独坐在廊檐下垂泪,柔弱的背影看上去好不可怜见儿的,再仔细一看好象是金钏的妹妹玉钏。
贾环忽然想到金钏和王熙凤是同一天生日,如今金钏假死重生,妹妹玉钏却还不知道,哭得这般伤心。
贾环又犯了惜香怜玉的毛病,不忍心见她如此伤心,想要告诉她真相,又觉得现在不是时候,那事过去还没多久,人们也没有完全淡忘,如果告诉玉钏,她沉不住气,让人看出了端睨来必有麻烦。
正在犹豫不决之时,宝玉急匆匆过来,贾环看见,赶紧躲在柱子后面。
玉钏看见宝玉过来,长出一口气,咂着嘴说:“哎,凤凰来了,快进去吧,再不来,可都反了。”
宝玉陪笑说:“你猜我去哪里了?”
玉钏扭过身子不理他,低着头继续抹眼泪。
宝玉转到她跟前说:“今天是你姐姐生日,我记着呢,所以我一大早就去水仙庵,祭你金钏姐姐去了。”
玉钏这才抬起头,眼里满是感动,只觉得这宝玉真是多情之人,对女孩儿实在是真心心疼的。对他的怨气也少了许多,含情脉脉地目送他到花厅上。
贾环看了咂舌,女孩子果然是水做的骨肉,别人两句好话就化成水了,全忘了自己的姐姐是怎么死的。这宝玉的多情和温柔并不能保护自己心爱的女孩不受伤害,偏偏这些女孩儿只看得见的温柔体贴,却看不见他的软弱和无力。
再一想,对宝玉这人愈发看不透了,说他无情,他对女孩子小意温存又记着人家的生日还为其洒泪祭奠,完全不顾尊卑之分,还真让人感动。说他有情,却不见他对喜欢的女子有什么保护,对人家的未来也没什么考虑,受辱被撵出去的人也不见他求情照顾什么的,人家死了他又掉眼泪在生日那天祭奠,这又算什么呢?
又想到萧景,是不是也是这样,自己在跟前时情意缠绵,不在跟前了,转身又跟其它人好,若是死了,他还会写一篇情真意切的祭文,然后又讨好别人去了,只是在甜蜜之余,偶尔还想起生命中曾有一个这么不起眼的小人物曾经和他有过一夕之好。
贾环想的意摇神动,连自己干什么来了都忘了。
宝玉顾不上和玉钏温柔缱绻,赶紧到花厅上见过贾母王夫人,众人真如得了凤凰一般。
贾母一叠声地问:“你跑哪去了?饿着没有,可受了惊吓?再私自出门,叫你老子打你。”
宝玉连忙答应着,贾母先不放心,自然着急发狠,现在见他回来,喜得什么似的,哪里还恨,还怕他不受用,没吃饭,路上受了惊吓,又百般哄他。大家依旧听戏玩乐。
贾环知道王熙凤生日这天,撞破贾琏和女仆的私情,夫妻两个打了一架,还舞刀弄剑大闹了一场,他可没有看大戏的兴趣,只应了个景行过礼就离开了。
刚回屋里,就听小丫头回话说卫嬷嬷的二儿子想见他。只得又换了衣裳,到二门外的书房见他,原来卫家老二见老大被贾环派出去置田庄做庄头,老三的书也读得好,都有了出息,也想着让贾环出些银子置产业,自己也当个大掌柜的。
“你想开什么铺子?可已经有了章程?”贾环问他。
卫家老二说:“我已经瞧好了,就在鼓楼东街,女人和孩子钱比较好赚,我打算开脂粉店,卖些女子用的东西,只做高门大户的生意。待有了准信,我就再去找大兴县马典史套套交情。”
贾环不禁对他刮目相看,想不到这卫老二还有些经营头脑,一般人做生意都喜欢把货物弄齐全,恨不得招来所有顾客,而他却是先定下目标顾客群,而且定位非常准确,只做高端生意。
“看不出你还挺上道,这些小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帮不了大忙,暗地使个绊子还是可以的,你把他们打点到做得好。”
贾环夸奖他几句,正好他也想再把生意扩张一番,于是写张条子,从盐铺的帐面利润中抽了五百两银子给他,又定下以后三年内的发展方向和制度规矩,以及利益分成。说:“待赚了钱,该我得的利你不用来给我,直接放到账面上再投资,等我需要用钱时才去支。”
卫老二笑道:“人家赚了钱都是尽情享受,爷却是再次投进去增加本钱,这真是少见。”
贾环给他解释:“金钱的花费无非是分为投资和消费两种,花出去的钱可以捞回本利的就是投资,花出去捞不回来的就是消费。比如,你赚了钱大吃大喝捧戏子窑姐买衣裳就是纯消费,花多少就少多少。若是继续放在本钱上,或拿来买房买地,或是可以保值的珠宝首饰,将来可以把本捞回来,这就叫投资。”
卫老二若有所思:“爷是说,赚了钱不要随意摆阔吃喝花费掉,而是继续追加本钱,就是投……投资,才能让产业越做越大。”
“看来你很明白。”
“多谢爷指教,那分给我的那三成利我也不全支了去,只继续往里追加本钱,扩大产业,到时候把生意做到宫里就不得了了。”
贾环看他悟性颇高,又不贪眼前之利,眼光也放得远,对他颇欣赏,放心把铺子交给他打理。又仔细叮嘱千万不要让人知道,先前他向萧景要盐引时被严重鄙视,就连见识不凡的徐文璧也不赞成他做这个,可见世人对经商歧视到什么程度,社会主流看法他没办法改变,只能悄悄的干,暗中分些红利罢了。
卫老二知道他是准备考功名走仕途的,不想让名声受累,所以很谨慎地严格保密不令人知道这铺子到底是谁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小景讨好